羅含煙搖了搖頭,一對清眸正靜靜望著他:“我不喜歡戰爭。沒用的,張嘉利,這不是怎麼做的問題,這只是心的感應。我也希望自己能愛上你,這樣對兩個人都好。”
再談下去也沒有結果,張嘉利放開了她,濃眉擰成了一線,轉過身去,高大的背影透著無言的悲傷。正午的日光強烈而寂寂地照著,夏蟬依然賣力地不知疲倦地鳴唱,樹葉嘩啦啦地響,更顯出了郊外的寂靜。
羅含煙倦了,這樣出來散步對她來說是種疲累,心的累。“回去吧,我想午休。”羅含煙說。
張嘉利無言地點點頭,兩個人往回路上走去。
分手後,羅含煙直接回租處,一回來,滄源鬼頭林一孔就告訴她:“含煙,我聽到消息說,左相李適之與附馬張垍與李林甫交惡,李適之領兵部尚書,駙馬張垍爲侍郎。張李林甫爲了陷害李適之,讓人告發兵部銓曹(主管選拔官員的部門)奸利之事,收官吏六十餘人付京兆與御史臺審問,好幾天都沒審清楚。京兆尹蕭炅讓法曹吉溫去審,這吉溫入院後,把兵部的官吏放在外邊,只在後廳帶兩個重囚審訊,用刑特別殘酷,不久,那兩個重囚就招了。”
“兵部的其他官吏都聽說吉溫殘酷,帶進院後,不等上刑,全都按他的意思誣衊自己,招供了。但皇上原諒了李適之,這還是上個月才發生的事。李林甫想把不依附自己的人都除掉,蕭炅就把這個吉溫推薦給了他。還有杭州人羅希奭,也是酷吏,李林甫也把他收爲己用。只要李林甫想害誰,這兩人就能如他所願,構成冤獄。現在朝庭是一片烏煙瘴氣。”
羅含煙聽得心驚膽戰,這個李林甫如此心機重,爲人毒辣,李泌如今回到朝中,他與太子交好,而太子又是李林甫的心頭大患,如果李泌不能遂李林甫的意,豈不要遭他毒手?
羅含煙越想越替李泌擔憂,忍不住想回長安去,提醒李泌千萬要小心李林甫。
“鬼頭,咱們回長安去吧?”羅含煙憂心忡忡地說。也許她不想正視自己的內心,羅含煙到范陽來的目的是想要張嘉利勸安祿山不要攻打奚與契丹,現在安祿山已經不再騷擾奚與契丹了,目的已經達到。但張嘉利對羅含煙加緊的情感攻勢卻令她苦不堪言。
由於欠他的人情債,羅含煙不能拒絕,可是心有不甘,這樣的日子過得很累,她厭倦了,不想再面對張嘉利,想要逃離他。
說走,鬼頭自然同意,相比
於北方,他更喜歡南方的纖麗繁華。
“好,你什麼時候跟張嘉利辭行?”他問。
羅含煙煩躁地搖搖頭:“不辭行了,我留下一封信託房東交給他,收拾收拾這就走吧。”如果辭行,張嘉利一定又要阻攔,還得好費一番脣舌,她實在厭了。也許,在內心深處,擔憂李泌的安全只是她逃離張嘉利的藉口。
羅含煙依然是男裝打扮,與蒙面的林一孔一起上路了。
曉行夜宿,經過了半個月,終於又回到繁華長安,此時已是七月初,盛夏天氣,長安城中依然夜夜笙歌管絃,極盡娛樂。
租屋安頓下來後,羅含煙換回女裝,打算去見李泌。
她來至從前所住的李泌府門前,守門的人還認得她,見到她之後非常高興,欣然跑去向李泌報告。不一會兒就出來說李泌有請。
羅含煙笑著進去,而李泌也親自迎了出來,興奮之情從面上就看得出來,雙眸熠熠生輝。
他上前自然地牽住了羅含煙的手,轉身往裡走去,同時側頭低聲道:“辛苦你了,此去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羅含煙邊走邊笑著回答:“麻煩到沒有,就是差點將宜芳公主救了出來,最後還是功敗垂成,可惜。”
李泌大驚,停下了腳步:“什麼?你去救宜芳公主?含煙,別胡鬧,這不是玩的,弄不好又成了戰爭的導火索。”
羅含煙只說了句:“屋裡談。”他們就一起進屋去,沒有去客廳,李泌將羅含煙帶到了他的書房。
關上房門後李泌轉過身來,深情地凝視著羅含煙,不說,不動。他的思念全都通過眼神傳遞給了羅含煙。
著青絹襦裙,髮髻簪著玉蝴蝶的羅含煙格外清雅迷人,今天她特意穿了他送的金薄重臺履,嫋嫋婷婷。她如此吸引他的視線,是由於她真是越來越迷人,還是因爲他思念過重?
羅含煙受不住這樣的眼神,背過了身,大眼睛四處遊離,書房內,整潔清爽,檀香繚繞,一股靜謐的書香味凸顯主人的儒雅好讀。
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摸摸頭上的玉蝴蝶,咳了一聲,“李泌,坐啊。是這樣的,我在去范陽的路上,住宿在一家客棧裡,然後看到了宜芳公主的題詩,很悽慘。你不知道,當時我的心都快碎了,一個才十幾歲的女孩子,爲了政治的原因被送去遙遠的異族,而且幾乎沒有回來的可能,那無異於羊入虎口。我理解她的感想,就想著
如果能救出她來就好了。”
李泌搖了搖頭,喚醒自己的迷思,跟過來坐在她的對面,陽光透過敞開的花格窗灑了一室光明,照在李泌年輕的臉上,俊逸中帶著剛毅。
他嚴肅而溫柔地說:“含煙,你太善良了,宜芳公主固然可憐,但總是有人要犧牲的,否則戰事一開,死的人痛苦的人就不只是她一個。如果你把她救了回來,奚族定然惱羞成怒,他們與契丹本就在唐與突厥間搖擺,這樣一來,他們就有了藉口藉助突厥與大唐開戰。”
“往小了說,可能會造成邊民及財產的傷亡,往大了說就有可能造成唐的命運的覆滅,什麼都有可能。所以有的人可憐,但那是命中註定的,人力無法改變。只希望和親公主的夫君們能對她們好一點吧。”他無奈地搖頭。
羅含煙深不以爲然,“一個國家的強弱盛衰不應由一位十幾歲的女子來決定,如果大唐果然強大,沒有和親公主也能震懾周邊民族,如果大唐衰微,嫁過去一位女子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嗎?難道周邊民族會因爲一位女子在該入侵時而不入侵嗎?一切都是由國力與適當的政策決定的啊。”
李泌想了一想,又苦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黑緣大袖在陽光下閃過絲滑的光:“你一回來我們就爭執,國家政策又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對了,你救宜芳公主的事是怎麼樣的呢?”
羅含煙把經過大略說了一遍,聽得李泌膽顫心驚,他倏地探身握住了羅含煙的手,雙眸登時漫過一絲疼惜:“含煙,這太危險了,算我求你,以後,千萬,不要再做類似的事了,可以嗎?不管是爲國家還是爲自己。你險些釀成大禍!”他幽黑的眸中既有濃濃的情義也有濃濃的關懷。
羅含煙卻只能抽出手來搖搖頭:“李泌,我不能向你保證。如果遇到不平的事,而又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範圍內,我做不到袖手不管,那樣我會鄙視自己。”
李泌雙眸發出熠熠的光,堅持著:“不,你一定得保證愛惜自己的生命,否則你以後到哪裡我都得跟著,要不然,你先把我殺了!”他幽眸中的真誠令羅含煙動容。
“好,李泌,我答應你,無論如何我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不會讓自己早死。”她這後一句把李泌逗笑了,他親暱地拍了拍她的頭:“還有心情說笑話,也不看把我急得心跳都不規則了。對了,去范陽勸安祿山的事進展不錯吧?這一段時間以來沒有聽到他騷擾奚與契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