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章沒什麼架子,生性曠達豪放,善談笑,好飲酒,又風流瀟灑。此時高興,當即端起了酒碗,豪爽地說:“有酒不飲,飯菜還有什麼意思?”說著,一仰脖,全部喝乾。
羅含煙也只得喝了些酒相陪,開心地對他說:“賀監,您與一個人好像,就是名滿天下的李太白,他也豪放好飲。剛纔我還遇見了他跟杜甫呢?!? wWW ?ttk an ?C 〇
賀知章跟李泌同時驚訝地凝向她:“你遇見了李白?在哪裡?我叫人卻找他!”
羅含煙擺了擺手惋惜地:“找不著了,他被賜金放還,決意歸隱,拉著杜甫雲遊天下去了。誒,好像你們跟他都很熟悉?”
李泌擊桌嘆道:“哪裡僅僅是熟?當年李白在紫極宮的紫氣煙霞裡遇上了賀監,賀監一見他仙風道骨,非常欣賞,直呼其爲‘天上謫仙人’,兩人交談之下,相見恨晚。賀監於是拉著李白去了酒肆,直喝到日落西山?!?
羅含煙可以想像,兩位性格相近的詩人,又都好酒,當真相當投契。她專注地聽李泌往下講。
“要結帳了,賀監發現身上沒帶銀兩,這可尷尬了。你猜怎麼著?他老人家解下了腰間佩戴的金龜作了酒錢!你說他們關係好不好?而且是賀監將李白推薦給了聖上,他才被任命爲翰林學士的?!崩蠲谥v得眉飛色舞,繪聲繪色。
羅含煙知道,這金龜是皇家按品級給夠級別的大臣的飾品,身份的象徵,很重要的,賀知章能輕易把它捨去,足見對李白的欣賞。
羅含煙吃了幾口菜,忽而秀眉微蹙,遺憾地:“李翰林縱使滿腹學識,一身抱負,也最終不能施展,還是被賜金放還了?!?
賀知章與李泌李臉色由輕鬆變爲沉重。賀知章重重地放下筷子道:“唉,時局將要艱難,我時限已到,只是苦了你們這些正當年的跟天下蒼生?,F下奸臣當道,本來就有個李林甫,現在又多個安祿山,聖上極信
任兩人,別人的勸諫根本聽不進去,朝中衆臣被壓制,也無人敢出聲。我年歲已老,身體多病,也有心無力?!?
李泌雙掌撐於頷下,接口道:“比如戶部尚書裴寬,本來一向被聖上看重的,可是李林甫深恐其入相,千方百計陷害他。近來刑部尚書裴敦復破海賊吳令光回來,因受人請託,廣序軍功,裴寬將此事上奏皇上。李林甫知道後,立刻抓住了機會,去告訴裴敦復,裴敦復說裴寬也做過這樣的事。李林甫就讓裴敦復趕快向皇上告狀。裴敦複用五百金賄賂楊太真之姐,讓楊太真在皇上跟前告了裴寬的狀,於是終於扳倒了裴寬,使他被貶爲睢陽太守。要不然安祿山怎麼會代替裴寬做了范陽節度使呢。”
賀知章手中玩弄著筷子,沉重地說:“李林甫心機如此之重,無人敢悖逆於他,就算我說他不好,聖上也不會信,比如高力士都不能令聖上對李林甫產生疑心。這也罷了,還有個楊太真,聖上已經深深迷戀於她。現在還只是女冠,她的話都能對聖上產生很大的影響,我看納她爲妃是遲早的事,到那時……”
他滯重地搖了搖頭,不願說出那種可怕的結果。
李泌道:“還有一件事,磧西的戰事,前邊不說了,反正突騎施酋長莫賀達幹在唐軍及石國王莫賀咄吐屯、史國王斯謹提協助下擊敗突騎施吐火仙可汗和黑姓可汗後,爲安定大唐西部邊境作出了貢獻,可是朝庭卻封阿史那昕爲十姓可汗,以他的妻子爲交河公主,統率突騎施諸部,這樣不智的決定終於使莫賀達幹大怒,既而反叛?!?
“雖然今年河西節度使,羌人夫蒙靈察最後率軍擊敗了莫賀達幹,平定了叛亂,朝庭冊封拜骨咄祿毗伽爲十姓可汗,可算是有驚無險。但畢竟決策有誤,多費了些事。磧西情勢極爲複雜,聖上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如果以後磧西再發生事端,聖上還是這樣不能明察,只怕要出大事。我看現今的大唐
,繁華的表象之下危機重重?!辟R知章垂首擺弄筷子不言,但連連點頭。
羅含煙聽的雲裡霧裡,但她知道,從他們的眼裡來看,大唐醞釀著危機。
“李郎,你一個布衣,怎麼對朝庭之事如此瞭解?又怎麼會跟賀監在一起?”她她調整了下坐姿,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李泌不緊不慢地調轉目光,掃過他一眼,脣角揚出一貫溫和的淺笑,歉意道:“含煙,其實我沒跟你說明白,我這次奉召來到長安,雖然並非事事如意,不能參與政事,不過聖上因我鑽研道家的方術修煉,偶爾也會聽我講講《老子》,並任命我做了待詔翰林的六品職位,我很少著綠袍官服,習慣了一身白衣。現在供奉東宮,跟皇太子兄弟很投契,所以朝庭的事也略知一二?!?
“其實在我九歲被聖人召見的時候,在聖人之側就已見過了賀監,他還誇我呢:‘此子目如秋水,智力過人,將來一定能做卿相!’呵呵。那時,聖人將我送到忠王院,就是如今的太子李亨,而他的老師就是賀監,我做太子陪讀,當然賀監就也是我的老師了。所以這次老師還鄉,我決定送老師一程。賀監這一生算是完滿的,衣錦還鄉,得聖人親自相送,望望古今,能有幾人?而且還擢其子曾子爲會稽司馬,賜緋魚。對了,說了這半天,含煙你怎麼會出現在洛陽呢?”
羅含煙明麗的面容立刻暗了下來,揉了揉額頭,她不知怎麼說,只得含混道:“離京時我對你說過,要辦一件私事,完事後就會離開安祿山。然後……東都洛陽還沒來過,順便來逛逛?!?
李泌的眸底掀起一片波瀾,那情緒,羅含煙有些熟悉。
這一段晚飯吃得時間很長,氣氛也很輕鬆融洽,但李泌始終關注著賀知章的神情,此時見他雙目微闔,臉現疲態,知道他以八十六歲的高齡,支撐不了這麼久的宴席,於是建議大家退了,回房休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