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材料?”羅含煙茫然地擡起頭看著他,並沒有想到材料還會有什麼問題。
“這藥丸中最重要的一味草藥,是我在西域之西時幾乎喪命才得來的。你們知道嗎?有一種動物叫蜜獾,生活在草原地帶。這種動物不大,比犬還小,但極爲兇猛,從螞蟻、蚯蚓、蠍子到豪豬、蛇都吃,連響尾蛇都吃。蜜獾對蛇毒有很強的抵抗力,我在西域聽說這種動物的時候,就起了抓它入藥的想法,但這種動物性格勇敢、堅毅、頑強,又極能跑,很不容易抓。”
他離開了食案,在洞中來回踱步,回憶那驚心動魄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一個人在荒無人煙的草原上追蹤一隻發(fā)現(xiàn)的蜜獾,它兇猛地與我周旋,我已經(jīng)斷糧了幾天,只以野草野果充飢,幾乎被蜜獾殺死。你知道它攻擊我哪裡嗎?”他晶亮的目光掃了眼兩人,伸出手來想指,忽然發(fā)現(xiàn)有些礙口,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最終他揹負雙手,淡淡地說:“它攻擊我的命根子,這東西太狡猾,能知道對手的弱點。”
竹笛公子倒吸一口涼氣,自己下腹一陣涼涼麻麻的微痛。這動物他自然知道,一般人很少去招惹它。但他不知道它狼狽倒這種地步。他很快地眼角掃了羅含煙一眼。
羅含煙正好奇得很,全神貫注地聽著,忽然聽到這個答案,立即臉上飛霞,垂下了眼眸。可她的耳朵依然緊張地收集著聲波,想聽接下來發(fā)生的事。
丁紀元頓了頓,接著踱了開去,接著說:“還好我不僅帶了弓箭,還帶了佩刀,就是你偷我的那把。”他指了指羅含煙掛在腰間的佩刀。
紅暈剛剛淡去的羅含煙又鬧了個大紅臉,掛刀的腰側(cè)僵直著,心中嘀咕,怎麼說得這麼難聽嘛。
“這刀鋒利無比,那蜜獾縱然極爲敏捷,我終於還是在飢餓虛弱的情況下,動作快它一步,一刀捅進了它的脖頸。到此時,看著它在地上抽搐痙攣,我也同時癱倒在地。”
羅含煙跟竹笛公子同時鬆了一口氣,還好有驚無險。“知道我爲什麼拼命捉這隻蜜獾嗎?是因爲我無意中親眼看見它吞下了一條眼鏡蛇!眼鏡蛇的毒都奈何它不得,可見它的肝臟有極強大的解毒能力,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捉住它。”
“後來呢?”羅含煙終於能夠開口問了,便止不住地好奇問道。
“後來我把那蜜獾
帶回中原,回到這嵩山蛇谷我的洞中,開始著手研究擁有最強解毒能力的奇藥。我把蜜獾的肝臟分成五份,每一份試一種方案,採來各種草藥與之調(diào)配,結(jié)果效果都不好。我?guī)缀醢盐也畈欢嘤眯悦鼡Q來的蜜獾的肝臟都用完了,當時很灰心,覺得自己太失敗,情緒異常低落。”
“當我沒抱什麼希望的把最後一份肝臟與最新的草藥方案配合後,效果出奇的好,因爲我把配好的藥渣餵了被我的毒蛇咬傷的老鼠後,那老鼠很快解毒,而且連原本體弱的毛病也好了,我興奮異常,將剩下的那些做成了唯一的藥丸,置於我的藥櫃中,想相出去採辦些用品回來。等晚上做一頓豐盛的飯菜,以最隆重的方式吃下去。誰知我一回來,就發(fā)現(xiàn)有人闖進了家裡,等把你們都打發(fā)走後,我的藥丸已經(jīng)不見了!”
說到這裡,丁紀元悲痛無比地跪坐了下來,頭枕著胳膊埋在食案上,一身的落寞淒涼。
羅含煙心中猛地一揪,才知道自己無意中吃了人家多麼寶貴的藥物!她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四周的氣溫漸漸下降。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耳邊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丁大郎,凡事都有定數(shù),含煙也不是有意要吃你這麼珍貴的東西,機緣巧合,這件事就這麼發(fā)生了。”
“雖然可惜,但畢竟這藥也不是你必須的,你對蛇最在行,蛇不會咬到你,就算中了蛇毒,你也懂自救。所以這藥雖然極難得,對於你來說也不是非吃不可,作用十分有限。生活還要繼續(xù)往下過,你何必爲了這件事不必要的傷心呢。”竹笛公子俊顏如玉,娓娓道來。
他擰了下眉,緩緩擡眸,極陌生似地盯著竹笛公子,盯得他直發(fā)毛。過了良久,他才輕輕開口:“你以爲這事對我無關(guān)緊要嗎?”
竹笛公子抿抿脣,十分肯定地點頭,“是!我是這麼認爲。”
“錯!這藥對我來說,意義十分重大!”他的眸中忽閃過令人心顫的痛。
“我的妻子,就是,被蛇,毒死了!”他一字一字艱難吐出。
“那是種極烈的劇毒蛇,當時我不在場,等我回來時,已經(jīng)晚了,妻子中毒身亡。我只來得及聽她最後的囑託:‘把孩子帶大,你自己也要提防毒蛇,不要大意!’”
他的喉結(jié)滾動著,每一句話都沉重無比,帶著壓抑的痛苦。
“她的兩個囑託,第一
個,我沒完成,因爲我以爲兒子被林一孔吸血而死。痛恨之極,我設計抓了他來苦苦折磨以泄憤。第二個,我又沒完成。我爲了妻子,不懼危險,不遠萬里,去尋防蛇毒藥物的材料。終於尋了來,製成了,又弄丟了。”
“在我心裡,我跟妻子是合體的,我是爲妻子吃這種藥的,我感覺只要我吃下去,就等於是妻子吃了下去。如果我早些年製成這藥,我的妻子就不會死,我就不會孤單。不管對我的身體作用大不大,對我的精神的作用卻是一定極大的。然而,被我弄丟了。”
“你們根本無法瞭解我痛苦的內(nèi)心,你們走之後,連續(xù)一個月,我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的,我不知我爲什麼還要活著,活著有什麼意義,有什麼盼頭,有什麼目標。我天天喝酒,醉得什麼都不知道。那時也確實差點死掉。”
“後來我又清醒之後,一個念頭閃進我的腦海裡,我猜到是你們兩人之一吃了我的藥丸,我要去找你們!喝你們的血!”
“但是我不知道到哪裡去找,所以就到處流浪。有一天,得知皇上要去北邙山過重陽節(jié),於是手癮犯了,想弄些寶貝回來。”
“然而這一次卻碰到了竹笛公子,我還沒有發(fā)出攻擊呢,竹笛公子就跟上次在這洞裡一樣,突然對我發(fā)起猛烈攻擊,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反正我就想,我本來是想喝你們的血的,但自身本領不夠強,看樣子辦不到。心想回洞之後再想別的法子,偏偏又碰到了含煙姑娘帶回來了我的兒子。”
“我大喜過望。有了他,藥丸丟了就是小事,我可以不再計較,只要遵從我妻子的囑託,把他帶大就好。等回來之後,又被鬼頭纏上,哎!一言難盡,難得清靜。就這樣,傷還沒好,你們又上門來要我救人,我怎麼就是這樣的命呢?處處吃虧,還不落好!”他捶了捶腿,重重嘆氣。
羅含煙幾乎衝動地說出:“那你喝我的血吧。”這種話來,但是,怕疼,還是沒能說出。心想,那等他要求的時候還給吧。心中矛盾不已。
原來他還有這麼一段離奇的經(jīng)歷;原來他也曾是個多情的男兒,溫柔的丈夫;原來他對於鬼頭殘酷的折磨不是因爲他生性殘忍,而是源於他的憤怒。
羅含煙跟竹笛公子如今都對他心生憐憫,他不過是一個孤獨的、失意的鰥夫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