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羅含煙吃完了早餐,正在洗碗。竹笛公子跟了過來,面容鄭重起來,“含煙,我的黑雕飛回來了,有消息告訴我,安祿山欲以邊功邀寵,今年屢次侵犯北方的奚與契丹,現在依然在做。這樣很危險,唐分別有公主嫁與奚與契丹,大家的關係也很和睦。如此內耗,連累了人民,公主也有性命之憂,更讓大唐實力被消耗,當真正外敵來臨之時,恐怕就難對付了。”
羅含煙驚訝地擡起頭來:“安祿山這是發瘋了嗎?怎麼可以做這種事?那能怎麼辦?”
“你不是去看李泌嗎?畢竟他與太子關係不錯,又與玉真公主稱姐弟,如果他能借這些關係向皇上進言,也許可以挽回。”他深思地說。
羅含煙想起李泌說過的一件事來,她站起身來嚴肅地望著他雙眼問道:“石景安,李泌說你在皇宮時意欲弒君,有沒有這回事?”
竹笛公子面色一白,怔怔地看著她,緊鎖眉頭,沒有回答。
羅含煙的心涼了下去。“有,對不對?石景安,你究竟有什麼背景?你瞞了我太多的事。我跟李泌都沒打算把這件事向外告密,但如果你要把大唐天下弄亂,最後傷害的是無辜百姓你知道嗎?這件事又與康茵的事性質不同,我希望你不要胡來。”
眼底似乎掠過了一絲奇異的神色,卻是一閃即逝,他冷冰冰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謝謝你跟李泌的成全,這件事他到底還是告訴了你,難怪你無論如何都不肯再信任我了。也罷,我原以爲我們有緣,其實是幻想。你放心,不管是大唐的百姓還是別處的,我一樣心疼,我不會做傷害百姓的事。”
他卻沒有承諾不再做弒君的事,羅含煙心有些絞痛,看來她是低估了他的背景了。
然而此時林一孔已經回來,而她也把碗洗完了。還想對竹笛公子說什麼,她發現無從說起。
最後她只有淡淡地對林一孔道:“滄源鬼頭,我要去衡山,你去不去?”
“去,當然去!我是你的跟班嘛,當然要隨時保護你。”林一孔連連說。他跟李泌的過節還沒消除,不過他想,既然羅含煙與李泌是朋友,自己總得邁出一步,想辦法消除兩人之間的障礙,否則總是很彆扭。
在這寂靜無人的大山深處,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不由戴面罩了,不過一會兒要出山,就還得戴上。
“去可以,但你不可以再毒他!”羅含煙嚴肅地警告。
“那當然!”
林一孔從懷裡取出面罩,邊戴邊說:“去拿包裹吧。”他們旁若無人地說著如何對待李泌,把竹笛公子晾在了一邊,竹笛公子滿腹難言的複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九華山。
兩人一路向南進發,曉行夜宿,這一日終於到了衡山。衡山地處江南,氣候溫暖,處處茂林修竹,奇花異草,四時飄香。
但衡山這麼大,李泌會在哪裡呢?她事先沒有考慮這個問題,此時犯了難。
林一孔提議:“我們不如先遊覽一下衡山,說不定也能打聽到他的消息。”
羅含煙點點頭,又道:“先到哪裡遊覽呢?”
“朱陵洞天吧,這是道教的洞天福地,此爲通天之境,祥瑞多福。李泌如果來衡山修道,到這裡的可能性比較大。”他分析得頭頭是道。
“嗯,這就去吧。”羅含煙與林一孔向前進發,只要遇到人就打聽朱陵洞天的所在,一路問詢一路攀登,期間還在山上住宿了幾次。
這一日到得朱陵洞天,果然山靈水秀,峰聳壑奇,處處是青翠山林。尤其那高五千四百餘丈的紫蓋峰,似有紫霞籠罩一般,好像一個華麗的蓋子。
而且這裡還有一個水簾瀑布,這是由紫蓋峰的洞真源和洗心源兩條溪澗流到山腰後匯合爲一,衝過峭壁與亂石,然後奔騰著叫嘯著直瀉下來,轟隆響聲一片,實在壯觀。
累了,羅含煙與林一孔坐到水簾下的那塊大石上,仰望著這轟鳴而下的接連不斷的水流,耳中嘈雜一片,卻又不煩,讓人安靜。
那晶亮炫目的水珠在眼前飛濺著旋轉著,一個去了另一個又來,無止無歇,她看得入了迷。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兩個月前,有一位著白衣黑緣朱子深衣的郎君也像你們一樣,坐在這石上望著這水簾發呆。這有什麼好看的嗎?”
羅含煙似從夢中醒來,轉頭望去,身邊站著一位清瘦的老道人,正慈祥地看著她。
羅含煙趕緊站起來,恭敬地向他打聽:“這位道長,那位郎君是不是叫李泌?你知道他到哪裡去了嗎?”
那老道人搖了搖頭,“我問過他叫什麼,他沒回答我,只自言自語地說,人生就是一場幻想,像這水珠,看似美麗,其實瞬間消失,你想留住它卻留不住,徒增無奈。”
聽著這話中的寓意,羅含煙眼眸微斂,想了一想,很肯定地對林一孔道:“一定是李郎。”
她突然抓
住老道人的青衣寬袖著急地問:“你知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老道人上下打量著她,青碧纈,元寶頭,繡花鞋,標準民間女子的形象,不過相當清麗。旁邊那一位黑衣蒙面人看起來有些可怕,瘦得像骷髏,他們走在一起,總是有些怪異。
也許他們與那小郎有故事吧?他沉吟了一會兒,指著紫蓋峰下說:“我不確定他還在不在衡山,不過你們可以到紫蓋峰下去看看,那裡有九仙觀,晉時有九位道士曾在那裡修行並飛昇成仙。我想,他看起來像修道之人,也許會去那裡觀摩。”
“多謝道長!”羅含煙匆匆謝過,便拉著林一孔的衣袖往山下跑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這麼急,可能是好幾個月沒見了,很想知道他的近況,他過得好不好。羅含煙此時才發現,作爲朋友,李泌在自己心中的份量。
他們終於氣喘吁吁地來到九仙觀前,此觀古樸無華,觀右有一株高大的羅漢松,濃蔭遍地。
院牆大門開著,裡邊有小道童在灑掃。羅含煙上前拍詢問,“請問小道長,我們可以進去參觀一下嗎?”
青衣小道童點點頭:“二位居士請進。”他有些害怕地瞅了林一孔一眼,好在他黑布蒙面,要好了很多。他們遂走了進去,裡邊很清靜。
“這觀裡只有你一個人嗎?”羅含煙問小道童。林一孔爲了不嚇著小道童,總是背對著他,問話的事讓羅含煙去做好了。
小道童停了掃帚答道:“不,大家都在,不過師父師兄們都在靜坐修行。”
“那,有沒有一位叫李泌的郎君來過這裡?”她心急地問。
那小道童答得倒爽快:“有,他已經在這裡修煉了幾個月了,很刻苦,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大部分時間都在靜坐,偶爾也外出。”
羅含煙心頭激動,立刻拉著小道童的胳膊央求道:“你能不能帶我們去他的房間看他?我們都是他的朋友,有事找他。”
“好吧,跟我來。”那青衣道童放下手裡的掃帚,領頭往裡走去。
轉過幾間房屋,他們最後停在了一處極幽僻的屋門前,此屋四圍長著茂盛的花草,有蝴蝶穿梭其間,寂寂地沐著陽光,門前有兩級石階,同樣沐著陽光。在這裡,似乎時光是靜止的,有著幽寂的祥和的感覺。
小道童指著花格木門對羅含煙說:“他就在這裡,但他一般修煉是不許人打攪的,想見他,你們自己敲門吧,我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