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漸漸臨近,從貴胄到百姓都忙碌起來,大家都準備新衣,備辦飲食,享祀先祖,還要準備相互贈送的禮品。三日之內,店肆就已罷市做節,垂簾飲博。
到了冬至這一天,車馬喧嚷,街巷擁擠,行人往來不絕。尤其是嶽祀城隍諸廟,炷香者更盛。當然李泌府上不是那麼忙碌,因爲他獨身一人居此,僕從也不多,只是準備了些人情來往的禮品。這幾日,他常常會回去看望父母,只偶爾過來看看羅含煙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
冬至前幾天,李泌就跟羅含煙說好,她將以他的表弟的身份進去皇宮,因爲想開眼界,所以她要男裝。李泌的父母因爲身體不好,這次就不去冬至朝會了。
冬至這一天一大早,官員們都可以去參加朝會。天還沒亮,更漏尚在滴滴答答,李泌就帶著幾個僕人拿著火燭過來帶上羅含煙,來到大街上,東方尚未露出曙光,天上星光猶現,各路車馬就已經挨挨擠擠地出來了。
大家都點著火把、火燭以照亮,燭光火把交相輝映,各路車馬揚起灰塵,前方一片燈火輝煌,甚是壯觀。
羅含煙隨著大家沿著丹鳳大街往北走,來到大明宮的正門丹鳳門,丹鳳門爲“五門道制”。
隨著大家進入丹鳳門後,眼前是一個大型廣場,廣場的盡頭就是大明宮的主殿含元殿。羅含煙與藍飛他們夜晚來過,還有些印象,沒想到還能有機會再次進來。
座落在高高的土崗之上的含元殿,雄渾壯觀,兩條如波浪般起伏的長長的御道由平地通向高高在上的宮殿,這被叫做龍尾道。龍尾道兩旁的欄桿由青石雕成,每個柱頭上都有一條龍。宮殿本身白牆紅柱青黑瓦,看起來別有一種懾人的氣勢。
羅含煙與衆人站在平地廣場上仰望含元殿,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今天尤其覺得它高大,想想那天大家能順利從這裡進去,又能順利出來沒驚動宮中,真算是奇蹟了,一切都拜李泌所賜。這麼想著,她側身仰頭感激地看了李泌一眼。
李泌今天身著紫色大團花絞羅製作的鸞銜長綬公服,腰繫玉銙帶,懸蹀躞七事,戴展腳硬襆頭,佩金魚袋,手中執笏,看起來更加英俊。見羅含煙望他,他回以溫和的微笑,幽黑的眸中閃爍著令她心慌的光芒,他依然是個溫潤如玉的儒雅男子。
他自己說的,他很難動情,但一旦動情就極爲熱烈,難以控制。羅含煙自然想
起了那天夜裡的情況,臉燒了起來,心中止不住地狂跳。
含元殿左右立棲鳳、翔鸞二闕,龍尾道出於闕前,倚著潔白的欄桿下視,南山如在掌中。
宮殿中陳列著車騎兵衛及各色旗幟、儀物。軍御仗宿於殿庭,金甲葆戈,雜以綺繡。此時持戟在皇宮中巡邏,一股莊嚴肅穆的氛圍讓人不得不肅然起敬。
羅含煙、李泌與等待朝會的百官們聚集到一起,等待著丞相的到來。過了一會兒,丞相來了,右相李林甫、左相李適之帶著大批隨從,各舉著五、六百的火燭張揚地到來。
百官紛紛交頭接耳:“火城來了,快滅燭吧。”於是大家就把自己的火把、火燭滅掉,李泌讓羅含煙也把他們的火燭滅了。
“丞相的排場可真大。”羅含煙悄悄對著李泌的耳朵說。
“慣例如此。”李泌淡淡地回道。其實他知道,李適之也就是掛著左相的名,他在權力競爭上已經是比李林甫落了下風。李林甫獨攬朝政,排擠一切對他有威脅的人。
連外國使節都到了,其中就有康國及米國的使節,所有人都是盛裝。他們仰頭看著飛檐翹起的含元殿的金字匾額,不識漢字,左右詢問著這是什麼地方。
人都到齊後,禮官大聲喊道:“趨”,由禮官引文武百官整齊有序地依次疾步前行,由龍尾道依品級進入殿門,李泌也在其中,羅含煙只好獨自在廊下等待。大臣們著展腳硬襆頭和盤領寬袖長袍的公服,按品級佩魚袋及懸蹀躞七事等其它佩飾,叮噹響聲一片。文武官員按品級序列站好,手中執笏。文官站在東邊,武官站在西側,文武纓佩,蕃夷酋長皆序之。
此時,玄宗在一片鐘鼓禮樂聲中,由內侍簇擁著乘輿臨朝。皇上頭帶垂旒冕冠,著繡有十二紋章的玄衣纁裳,腰繫白羅大帶,懸黃蔽膝,腳著赤舄,顯出了王者的威儀和孤高。大臣們整齊地給皇座上的人行跪拜禮致賀,山呼萬歲。
羅含煙在下邊遠處仰視龍椅玉座中的皇上,身後張著羽扇,威嚴俯視著大家,殿前香菸嫋嫋,就像在天宮一般。
天色已是微亮,百官按品級依次貢獻禮物,包括外國使節。禮畢置酒,以尊卑次起上壽。
然後鼓樂齊鳴,按規矩祭昊天上帝,奏《豫和之舞》,一切都莊嚴有序。
然後又有舞蹈,舞者頭戴進賢冠,虎文袴,崽蛇帶,烏皮靴,二人執旌居
前,在廣場上跳得一絲不茍。在莊嚴的儀式過程,天色漸亮,太陽出來。在這個過程中,大臣們個個肅穆莊嚴,沒有一個人交頭接耳。
而後大臣們再次獻壽,皇上也致了詞,並給大臣們封賞,大臣們再跪拜,山呼萬歲,此後就開始賜食。
在這一系列活動之中,羅含煙已經發現安祿山也回來了。那麼就意味著,陸安陽跟張嘉利也回來了。羅含煙只覺得心中複雜一片,有種想逃的衝動。她在廊下的人羣中掃了一眼,剛好看見兩雙銳利的眼睛,正是陸安陽跟張嘉利,那兩人似要向她走來。
她雖是男裝,也還是被認了出來,因爲他們見過男裝的羅含煙。
正在此時,朝會已散,李泌很快趕到了她的身邊。那兩人便止住了腳步。
賜食是在廊下,是爲廊餐,光祿寺早已擺好食案,準備好了美味佳餚。文官坐東廊,武官坐西廊。
皇上在殿上,有梅妃及楊太真作陪。廊下李泌因與太子交好,遂與太子一桌,同桌還有基他皇子。羅含煙因稱爲李泌的表弟,被安排在了李泌的身邊。
而李林甫與李適之、安祿山等權臣一桌。
大家共同起身喝酒,完了後就有宮庭樂隊在廣場上表演盛大的歌舞。大家在歌舞昇平中再次起立飲酒,御廚雜役們就挑著食盒上來了,挨桌分放。
先上來就有每人一碗冒著熱汽的湯餅,還有黍臛,是一種加了黃米的肉羹,讓一早就出門,凍得有些僵硬的人們熱乎身體。一時間香氣四溢。
皇太子今日格外清朗,著紫襴袍,金犀簪導、玉樑珠寶鈿帶。他的兩旁分別是李泌跟壽王李瑁。大家喝著熱騰騰的湯餅暖身。
李瑁面色陰鬱,一言不發,湯餅喝完後,偶爾會作無意般地瞥一眼殿上的飯桌。這個細節是落在了羅含煙的眼裡,她猜度著他的內心,知道他一定不好受。此時羅含煙也處於失戀狀態,有點接近他的心理,也在暗想,冬至日,竹笛公子是否與那胡姬一起過,心中又酸又悶,於是暗中對壽王起了同病相憐之心。
再看那楊太真,盛裝現身,著黃衣、紫錦暖子,外罩貂裘、腳著高牆履的她黑眸顧盼,玉面塗秀頰,比之從前越發嬌豔,且香氣襲人,她還有一種內心的得意所透出來的容光煥發。雖然玄宗並未明宣,但私底下,她已是妃子,這點只有她及幾個人知道,但遲早大家都會知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