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從他隱瞞自己是石家二郎石景安來看,他就已經打破了在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形象,而且石家的霸道逼婚更是她心上的一道傷。
她該恨他的,爲什麼卻恨不起來?羅含煙煩燥極了,爲自己的情感不堅定。
清白的月光漸漸轉移到她的酸枝木嵌螺鈿大牀上,她怔怔地凝望著那輪圓月,窗外暗色的竹影也在輕輕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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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心漸漸平靜下來,終於在蟲鳴聲中慢慢睡去。
第二天吃中餐時,羅含煙、竹笛公子、李泌跟小猴一桌,在青磚鋪砌的院子裡。其他道人們跟孫道長都另居一處吃飯。
院中有幾棵不大不小的槐樹,枝葉婆娑,飛翹的檐角映在湛藍的長空下,正午的陽光灑落一地燦爛,四人在廊檐下吃飯的情景非常融洽。
長方形的有攔水線的黃花梨食桌上,坐在鼓形登上的小猴對著自己盤中的一隻胡麻餅開懷咀嚼,身邊的羅含煙見小猴很喜歡吃胡麻餅,就用青瓷盤裝了兩塊新出爐的面脆油香的胡麻餅放置於他的面前。
小猴非常開心。“謝謝姐姐。”他說,夾起一塊咬了上去,吃起來又香又脆,吃得津津有味。
對面正在吃餛飩的李泌擡頭看著他倆,想起了自己與羅含煙在長安輔興坊的相遇,可嘆那時竟沒有看出男裝的羅含煙,因此對於她的呼喚竟未搭理。
“含煙,你還回長安嗎?輔興坊的胡麻餅是最知名的,咱們有機會再一起去吃?”他擡眸微笑著問,這一句含煙又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羅含煙也爲他不再疏遠地稱呼自己而有些詫異,擡眸望他。
“我也要去。”小猴很興奮地仰起稚氣的臉,灰布麻衣的交領上染了些油漬。
羅含煙摸了摸他的頭,沒有回答他,只對李泌說:“李郎,你不要報貞禪師的仇了嗎?”她半開玩笑地問,嘴角微微上翹,目光狡黠。
李泌放下筷子正色道:“我已經想過了,貞禪師不是你害死的,對於林一孔,我還是不能放過他,但你,既未害貞禪師,也趕走了林一孔,我沒有理由再恨你。而且你還跟孫道長、李白一起救了我,咱們之間應該沒有障礙了。”
羅含煙長舒一口氣,也放下筷子,心中五味雜陳。
“李郎,謝謝你不再怪我,我一直當你是好朋友,以前那樣,真的讓我很難過,不過貞禪師的死我也悲痛,經過你瞭解嗎?其實老禪師……”羅含煙感慨地說。
“含煙,我去過風穴寺,瞭解過一些情況,他的弟子們說,貞禪師早就算到那天是自己的圓寂日,這也是我可以放開的一個原因,也許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數。”
“不要吃飯的嗎?話那麼多!”竹笛公子往羅含煙碗裡夾了點韭菜,雖然如此說,他自己也加進了這個話題:“含煙,如果去長安,我帶你去吃叫古樓子的巨胡餅,夾了羊肉、椒、豉、潤以酥,從爐中烤出來,噴香好吃,我也會做這種餅。對了,我們去胡姬所開的酒店,很多好吃的胡食。”他雙眸發亮,說得繪聲繪色。
說得羅含煙口水直流,眼睛發亮:“真的啊?那我們這就上長安。”突然想起竹笛公子就是石景安,她的心又沉了沉,還是有些介懷。
李泌左手持袖,右手也幫她夾了點竹筍,“快吃吧,飯都要涼了。”他與竹笛公子都是素色提花的綺羅,只不過他是寬袖交領,白衣黑緣,而竹笛公子是圓領窄袖,腰繫綴玉革帶。一個翩然儒雅,一個俊逸灑脫。
“謝謝。”她低低說一聲就埋頭吃自己的米飯,暗中思考自己今後的走向。
飯畢,她回房,沒多久,那兩人都尋了來,相互對視,不免有些尷尬。
羅含煙請他們落座,他們分別坐於牀榻對面幾案兩側的雕花木椅上。竹笛公子問道:“含煙,你有什麼打算?還是回皖嗎?”
李泌也道:“含煙,我這就回長安,你跟我一道吧?”
羅含煙垂眸,靠在壺門牀頭錦被的靠墊上,擰著自己的淺綠裙衫的腰間窄帶絲絛,猶豫地說:“我啊,我得把小猴送到他爸爸手裡。”實際現在,她也拿不定主意是跟誰親近些。說起來,李泌更沉穩真誠,竹笛公子更具吸引力,卻讓人琢磨不透,她只能選擇幫小猴找爸爸了。
小猴的來歷,羅含煙已經跟他們簡略講起過。
“含煙,丁紀元在我大哥手裡,我帶你跟小猴去找他。而且幫他找到兒子,他應該會心甘情願幫我療毒。”竹笛公子俊逸的臉龐洋逸著興奮的光彩。
“那好,我們去找丁紀元。”羅含煙擡起黑白分明,晶瑩璀璨的雙眸,有些興奮。似乎爲自己能找到藉口跟竹笛公子在一起而高興,情感戰勝了理性的排斥。
李泌面色漸冷,他深邃的眸,盯視住她沉聲問道:“你跟他去?”
羅含煙擡眸,清水雙眸中有些歉意:“我得把小猴這孩子交給他阿爺,否則我就變身爲他的僕婦了
,豈不是自討苦吃?”
李泌眸光幽暗,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向他們兩人拱了拱手:“某告辭先行一步。”轉身而去,袍袖生風,羅含煙額前的髮絲都因風動了一下,轉身前掃視了她一眼。羅含煙覺得這冷冰冰的目光中該有一些別的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竹笛公子俊美的臉龐上閃動著輕鬆的笑意。
望著敞開的門外,他大步遠離的身影,羅含煙心中有幾許失落。
竹笛公子起身,坐於壺門牀沿,身體前傾笑道:“含煙,謝謝你選擇跟我走。”
羅含煙懶懶地掃他一眼,水潤的眸子有些刻意的冷淡:“我想你誤會了,我只是想盡早幫小猴找到家人而已。”她從牀榻站起,走到雕花窗格前,外邊陽光下的竹林生機勃勃,翠綠衫裙被風吹動。
竹笛公子怎會看不出來她心中的不痛快。
站起身跟了過去,站在她的身後,猶豫了一下,他脫下自己的外罩,給羅含煙披了上去:“秋深了,當心著涼。”他的聲音低沉磁性,就在她耳邊,手把外罩圍上去後就沒收回。
羅含煙心突地跳了一下,臉就燒了起來,她不敢回身,只是冷淡地說:“石二郎,你這是演哪一齣?不必這麼熱絡,咱們不熟。”她伸出雙手去推開那外罩,卻被那雙骨節修長的手給攥了住。
她的手微涼,而他的手溫熱,想掙脫,卻被更緊地握了住。
“含煙,不管我是竹笛公子還是石家二郎,我就是我,我這個人從沒變過。難道以前你不曾對我有過好感嗎?如果你曾喜歡過,也喜歡的是我這個人,而不是我的名字不是嗎?爲什麼那麼在意我的名字?我是誰有關係嗎?想想我們的交往過程,我對你如何?你心中應該有數啊。”他情緒漸漸激動,並環住了她,在她耳邊熱切訴說。
羅含煙掙扎著想擺脫他,而他灼熱的氣息噴在耳際,即使掙扎也顯得那麼無力。
“不是我要在意你的名字,你叫阿貓阿狗都沒關係,可你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要逼迫我的家人?我差點被你家逼死了這你知道,你不是好人,我爲什麼要喜歡一個壞人?我以爲你對我好,其實是不是對我好只有你自己知道,我看不透你,看不透你!”她好委屈,聲音哽咽起來。她現在遊離在外,不能與父母兄長在一起,難道不是他的錯嗎?
竹笛公子的罩袍帶著他的體溫包裹著羅含煙,給予她的溫暖融化掉了她的築起的心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