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公子被邀請在羅家小住幾天,每天羅含煙都帶著他走訪自己成長過程中所熟悉的每一處所在,讓他能夠觸摸到自己的成長足跡。
村裡的人們也都知道了羅含煙不是鬼,她還活著,石家二郎也隨她一起回來,紛紛上她家探望,並好奇地打量竹笛公子。尤其那些年輕姑娘們,都羨慕得不得了,都總是遠遠地偷望著竹笛公子,怨怪自己的命運比不上人家,怎麼就不能也有一位像這樣玉樹臨風的未來夫婿呢。
這一天,羅含煙一大早先起來,偷偷地去陸安陽家附近看看,雖然與他姻緣已斷,但因爲是從小一起玩大,親密無間,所以對他們家還是相當有感情的。
這次回來,全村的人都到羅家寒暄過,唯獨陸安陽家沒人來,羅含煙心中還是在意的,不知他們對自己有什麼看法。
透過晨曦,羅含煙躲藏著向陸安陽家走去,他家就在那一片桑林之後的山崗上,炊煙裊裊,還是以前的房屋院舍,一如以往的親切祥和。
羅含煙躲在樹木後往敞開的院門裡望,爬滿色彩斑斕的爬藤植物的籬笆院內,陸安陽的阿孃穿著粗布衣裳正在院子裡整理柴火,然後準備飼料餵雞,廚房中有炊煙冒出。
羅含煙眼眶一熱,真想撲上去抱住她。以往,她總是甜甜地叫她阿婆,而阿婆也非常喜歡她,有了好吃的好玩的,總會把她叫來,塞到她的手心。
她還是忍不住往前靠近了幾步,陸安陽的弟弟陸安明已經起來再劈材了,這小子已經長成了壯小夥了,粗布裋褐,精壯有力。從前,這個小弟弟對自己也很友愛,人前人後總是“姐姐”“姐姐”地叫著。畢竟還是與他們無家人緣,從此彼此之間的距離會越來越遠了吧,曾經親密的人最終也會變得陌生,不知以後與他們之間還會不會再有交集。
她嘆息一聲,轉身準備回去。“含煙姐姐,你怎麼來了?也不進來坐坐嗎?”身後突然傳來陸安明的聲音,小夥子聲音變粗了,已經不是她離家前微帶的童音。他看到她了。
羅含煙只得轉回身來,陸安明來到了院門外,他的爺孃聽到聲音也出來觀望。
看到是羅含煙,才起牀的老丈連聲招呼:“含煙來了?快快,到家裡來坐坐。”
“是啊,進來坐坐吧。”阿婆也熱情地說。
羅含煙再沒有避開的理由,硬著頭皮,心情複雜地迎了上去。
進到家裡,他們的早餐也好了,招呼羅含煙吃飯,羅含煙說
,家裡已經做了,自己到這裡來看看就回去,飯就不吃了。所以陸家也就都推遲吃飯,陪羅含煙跪坐在堂屋的褥墊上閒聊。
一開始,氣氛有些尷尬。隨後阿婆先開口:“含煙啊,前幾天就聽說你還活著,並且回來了,聽說,你還帶回來一位大郎?”
羅含煙刷地臉紅了,低垂了頭捏著自己的裙子說:“他是竹笛公子,也是石家二郎,我跟他已經有了婚約。安陽哥哥,”她咬了咬自己的脣,有些難開口:“他已經喜歡上了別的女子,這件事,我不知道怎麼跟你們說,所以也不敢來看望你們。雖然我跟安陽哥哥的事沒成,但我還是很想你們的,總想過來看看,所以……”
阿婆目光暗淡,點了點頭:“這個,我已經聽說了,安陽這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他如果回來我一定要好好問問他。哎,你們兩散了真是難過。含煙啊,雖然我們成不了一家人,還是希望你別把我們當外人,就像以前那樣常來常往的纔好。”
羅含煙重重地點點頭:“嗯!二老不怪我就很好。”
忽然敞開的門口地上多了一條人影,大家都轉頭望去,背對著朝陽,一位年輕男子身著軍衣,揹著包袱逆光站在門邊。
羅含煙心“咚咚”地猛跳,而陸安明已經站起來奔了過去:“哥,你可回來了!”
來人正是陸安陽,他風塵僕僕的樣子,正目光沉沉地望著羅含煙。
陸安明接過他肩背的包裹,請他進來坐,陸家二老興奮地不得了,站起來圍上去,問東問西。
“爺孃,我以前託人給你們帶過信,目前我在安節使手下當差,過得還不錯,就是忙,一直沒時間回來看望二老。最近接到一個差使,剛好路過家鄉,所以順便回來看看。”
羅含煙非常尷尬,悄悄站起來往外走,耳聽得陸安明還在問:“哥,你是不是有了一位新未婚妻?”
陸安陽低低地嗯了一聲。羅含煙快走至院門時陸安陽的聲音傳來:“含煙,有必要見我就走嗎?”
羅含煙回眸,注意到他的目光很複雜,有些眷戀,亦有些陌生。
“陸安陽,我是來看望二老的,看過了,我該回去吃飯了。以後,恐怕我們的生活也沒什麼交集了,等嚴家娘子被娶回家來,她自會好生服侍二老,再見。”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哎,就算對以往的生活做個交待吧。羅含煙心緒外端,看過了他們,心中便再沒有了牽掛,以後可以專注地與竹
笛公子走下去了。
羅含煙低著頭邊走邊想心事,迎面碰到竹笛公子來找她。
“幹什麼去了?這麼失魂落魄的。”竹笛公子牽住了她的手,關切地問。
他們一起並肩往回走。早晨空氣很好,空氣中飄蕩著粥飯的香味跟野果野草的清香,陽光照耀著遊蕩的霧氣,鳥兒鳴唱,發黃的樹葉時不時地飄落下來,有些落到了他們的身上,兩人的影子在地上時不時地生命到一起。
“陸安陽也回來了,剛剛回來,說是公務路過這裡。”羅含煙輕輕地說。
竹笛公子的手緊了一緊,朝陽下透亮的眸子有了些陰影:“你還留戀他嗎?”他不放心地問。
羅含煙仰頭對著他一笑:“不!我去看了他的父母,算是對過去告別,準備開始全新的生活。”
竹笛公子的俊臉由陰轉晴,想了一想道:“含煙,過兩天去滁州我家好嗎?我想帶你看一下未來的公婆。”他好看的眸子透著一絲狡黠。
羅含煙含羞低了頭,一絲愁緒忽然蒙上了她俊俏的臉頰:“好是好,可是,我以前爲了逃婚跳崖,事情鬧得這麼大,他們會對我有成見的吧?”
竹笛公子幫她挑開耳際垂下的發,凝神著她弧線優美的側臉輕輕地說:“別緊張,有我呢。再說了,你這麼可愛,誰會忍心對你有成見呢?”羅含煙擡起頭來對他感激地一笑。
與父母兄長都說好了,羅含煙的說法是親自去向石家陪罪,由於她的任性導致兩家都生活亂套,現在與竹笛公子和好,希望得到石家的諒解。
臨走前一天,羅含煙獨自去了村後的山邊,那裡是她以前跟陸安陽常去玩的地方,有一個隱蔽的小山洞,外有藤蘿掩蓋,裡邊只有一點點空間,供兩個人待在裡邊,別人都沒發現,是他們兩人的秘密所在。
對成長的環境總是充滿留戀,羅含煙前來向它告別。
那個洞懸在離地一丈多高處,記得有一次,羅含煙從洞中出來,一個不小心,腳下沒踩穩,掉了下去,山不太陡,羅含煙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腳崴了,痛得坐在地上哭。
陸安陽從洞中出來,趕緊去扶她,見她痛得厲害,又不知怎麼處理,就去對著她紅腫的腳踝吹氣,還給她採來野果,要她不哭,最後是陸安陽揹著她回家的。
羅含煙癡癡地看著那洞外覆蓋的藤蘿,已經深秋了,那些藤蘿已經泛黃,快要枯死了。她心中一片淒涼,悼念失去的童年時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