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公子也站了起來,面對著她倔強的紫花羅衫、曳地花羅裙的背影有幾分委屈,也有幾分忍耐。
終於,他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含煙,你一直在意康茵對吧?我就告訴你有關我跟康茵的事。”
羅含煙的肩顫動了一下,但僵硬著,依然沒有回頭。竹笛公子垂下眼簾,幽幽說道:“我在九華山時就一直關注著你的消息,時不時地打探。我有來往於各地的胡商朋友,我託他們幫忙留意你的行蹤,但不要暴露你。所以我對你是花費了苦心的。”
“終於有朋友帶來消息,說你回了長安。我不知道你到長安是意圖是什麼,我也跟了來。我發動所有的朋友幫我一起尋找你的行蹤,你的住處,終於找到了,結果,哎!”
他輕輕嘆了口氣,卻顫動了羅含煙的心絃。“你一到長安,就是直接找李泌,原來你竟是想見他纔不遠迢迢地來長安。說實話,我很嫉妒,我的心很悶。如果我再不出來見你,只怕你有一天就真的嫁了李泌了。”
羅含煙緩緩回過了身,看到竹笛公子半闔的眸光,忽暗忽明,邪魅逼人的俊逸面容上,那種少有的緊張跟情緒低落。她的眉頭擰了一下,心中一縷憐惜蔓延開來。
他真的在意自己嗎?是隻在意自己嗎?羅含煙內心反覆暗問,她想雀躍,想歡呼,又抑制住。
“就算我嫁了李泌,跟你又有什麼相干?你有康茵,誰知道還有誰,至少李泌只願娶我一個人。”羅含煙倔強地回答。
竹笛公子倏地擡起頭來,濃眉緊擰,冒火的雙眸逼視著她:“你真的想嫁李泌?”他將竹笛掛名腰間玉扣上,一步步向她緩緩走來,每一步都似踩在她地心上。
他強大的氣勢壓得羅含煙說不出話來,有些畏懼地看著他,他似乎快發瘋了。
突然,他猛地攫住她的雙肩,搖晃著她,咬牙切齒地低吼:“該死!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我沒有別人,只有你,只有你一個!要我把心剖出來給你看嗎?”頭上的玉蝴蝶都被晃歪了。
“那你也要把康茵的事說清楚!你講得再好,總抵不過事實,對不起,我認死理。”羅含煙說得斬釘截鐵、目光堅定。即便被搖得頭暈腦脹,她也咬定這一點不鬆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很沒面子,像個怨婦,這很不符合她的性格,按說她該是那種不合適就瀟灑走開的女子,絕不多話。
竹笛公子停止晃
動,眼底竄動的火苗,漸漸冷卻,看向她的眼神情緒不明。
他正了正襆頭,深邃幽黑的雙眸闔了下,狀似疲倦之極。
“好,我現在就說給你聽。”他無力地說,背過了身去。高大頎長的背影沐在一片燦爛的陽光之中,月白襴衫晃動著悅目的光。
“我是石家二郎石景安。”他的聲音幽幽傳來。
“這個我知道。”背後的羅含煙回答的語氣有些譏誚,“最初連這點你也瞞了我。”
“我阿爺曾在安西大都護府西州刺史張待賓手下任長史,品級屬從五品上。”他繼續沒有任何表情地訴說。
“這個我也知道,因你家勢大,所以當你家向我家提親時,我阿爺與哥哥都不敢得罪,才逼得我跳崖。可這些不是我想問的問題。”羅含煙對著他的背影苦笑。
“因爲我阿爺辭職以前一直待在磧西,所以我在十三歲以前是在生活在磧西的。”竹笛公子繼續說,對羅含煙的種種反駁都當不存在一般,始終沿著他的思路講。
這點倒令羅含煙驚訝了,她不清楚這件事,怪不得竹笛公子會突語及其它幾種語言,而且會做很多胡食。於是她不再接口,凝神聽他繼續講下去。
“我們家住在石國,我想這是因爲阿爺也姓石的原因,其實他的祖輩曾是石國人,後來內遷歸附於漢,娶漢人女子,很多代了,現在成了唐家子。”
“石國西南五百里是康國,康茵就是康國人。她的父母是普通康國百姓,因爲一些原因,將家搬遷到石國,與我是鄰居。所以我們兩人從小一起玩大,關係密切是自然的。”
盯著陽光下他的衣衫流動的光澤,羅含煙酸酸地說:“怪不得,原來是青梅竹馬,所以你們的胡旋舞跳得那麼默契。”
“我們合跳的不是胡旋舞,是柘枝舞。”他糾正。可是在羅含煙眼中,這有什麼區別呢,反正他們是情投意合。那麼爲什麼還要誘惑她羅含煙?還不是貪心不足。有股熱熱的液體再往眼睛裡涌,反正額際眼眶裡都是汗,手心裡也是。羅含煙藉著拭汗的動作,將那些惹厭的眼淚收到了羅帕中。
深吸了一口氣,羅含煙喑啞失落地說:“你終於說清楚了,原來你是遇到了青梅竹馬。你們有共同的生活經歷,共同的飲食習慣及風俗愛好,又是一對羨煞人的金童玉女,真是天生的一對。竹笛公子,你真不該誘惑我的,有了這麼樣的女子,
你還有什麼不滿足呢?貪心不好。好吧,我以後也死了心了,不再對你有什麼期待。”
竹笛公子轉過了身,勾魂奪魄的眸散發著瀲灩的光芒:“含煙,我的話還沒講完,你就急著下結論嗎?康茵雖與我是童年的小夥伴,但我並沒有愛上她,我只是當她是小妹妹,對她有著親情般的關懷。”
“當我十三歲那年隨阿爺回內地時,康茵哭得很厲害,她要跟我們走,不顧她爺孃的勸阻,哭著喊著說要嫁給我。那時我才震驚了,知道這個只不過十一歲的小女孩,原來心中已經種下了愛情的種子,她想以後做我的新娘。”
“可是我無法接受,因爲在我心中,她就是我妹妹,整天跟著我到處轉的血親小妹妹,怎麼可以跟妹妹結婚呢?實際上,我也是這樣勸阻她的,她哭著說:‘但是我們之間根本沒有血緣關係啊!’但是我的心中這種感覺根深蒂固,無法驅除。我還是不顧她的哭鬧,跟隨阿爺他們回來了。”羅含煙聽癡了去,對那個叫康茵的女子,她是又同情又嫉妒,如此複雜,絞得她的心皺成了一團。
“在江南道我平靜地生活了很多年,直到我十八歲的一天,在村外的大路上遇見一個賣唱的胡姬,當時我很震驚,她就是康茵!雖然她已經擺脫了孩子的形象,變成了一位妙齡女子,並且出脫得異常美麗,但她的大體形象還在,我一眼就認了出來,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追了上去。”
“但她一見到我,先是一震,隨後顯然也認出了我,我也從一位十三歲的少年變成了青年,她還是認得!然後她拔腿就跑,我看她很落魄的樣子,怎麼也不放心,想要問個明白,於是不顧圍觀的衆多鄉鄰,拔腿就追。康茵是草原女子,身體矯健,跑得很快,我們很快就跑出了衆人的視野,在一個偏僻的樹林裡抓住了她。”
羅含煙緩緩點了點頭:“怪不得,人們傳言說你好色,見到一個絕色的女子就玩命地追,原來是這樣來的。可你還告訴我說是因爲樑羽虹。唉!”
她無力地走到圈椅跟前,坐了下去。
竹笛公子深深地看向她,隨後坐在了她的對面:“對不起,含煙,那時我還不想提及康茵的事,怕你多想。”
“如果不能坦陳相對,我纔會多想。”羅含煙白了他一眼,“接著說。”她對他的故事很感興趣,只是故事的男主角是竹笛公子,這讓她心中五味雜陳,如果是別人該多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