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爲了衝去室內(nèi)尷尬的氛圍,羅含煙緩緩出聲扭轉(zhuǎn)話題:“明天你要走,我也不能在長安待下去了。”
“你要去哪裡?”李泌側(cè)身低頭問,聲音中含著深深的眷戀。
望著他成熟剛毅的五官,羅含煙心中柔柔地痛,真希望能有一個好女子進駐他的心裡,好好愛他。
“我去黃山。”羅含煙答,“你也知道,今年關(guān)中地區(qū)連續(xù)發(fā)生水災(zāi)和嚴重的饑荒。楊國忠欺瞞皇上,叫人專拿好莊稼給皇上看,並說雨水雖多,並未傷害莊稼,皇上信以爲真。而且扶風(fēng)太守房王官奏報當?shù)爻霈F(xiàn)水災(zāi),楊國忠叫御史審問他,這樣再沒人敢向皇上彙報實情。百姓生活在苦難之中,總得有人拯救他們。既然竹笛公子找不到,我也不能待在長安無所事事,總得幫百姓做點什麼。黃山幾年來儲備了不秒糧食,還有米糧幫跟我們合作,我要回黃山主持賑災(zāi)之事。”
李泌點了點頭,繼續(xù)慢慢打他的包裹。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把包裹一推,坐下來說:“我不去蘄春郡了。”
羅含煙挑眉:“你要去哪裡?”
“官場太黑暗,我打算回衡山修道。”他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羅含煙對他的想法瞭然於心,沒有了愛情,沒有了父母,他便心如死灰。如果政治上也不能實現(xiàn)抱負,除了去修道,他還有更好的去處嗎?
第二天,李泌將他的府交給可信賴的家人代爲看管,便與羅含煙一同出發(fā),這是他們分開前的最後一段相處時光了,李泌很留戀。由於已經(jīng)解除了通輯,羅含煙便可以著女裝出行了,依然是樸素的青碧纈,平頭小花履,倭墮髻,清麗可人。
李泌提議出城前兩人到西市胡姬酒肆再吃頓飯,羅含煙同意。沒想到就在酒肆中碰到了高適跟李白,他們打了招呼,一起吃了起來。
李白已經(jīng)在長安待了幾年,羅含煙雖知道他在長安,但由於自己當時被通輯,所以沒有與他會過面。
此時高適已經(jīng)五十三歲,壯志未酬,又不願與人同流合污,很惆悵。
“高使君帶著包裹,這是要去哪裡啊?”李泌問。
高適搖搖頭,放下筷子,喝下一杯白酒,慨然長嘆:“唉,去年我因不忍鞭撻黎庶跟不甘心拜迎官長而辭官,官場太黑暗,楊國忠與安祿山又交惡內(nèi)鬥。人們瞞上欺下,沒有一個能顧百姓死活,關(guān)中水災(zāi)鬧饑荒,都沒有渠道可以以達天聽。做這個官還有什麼用?稽留到現(xiàn)在,我要走了。”
“走?你五十歲纔好不容易中舉應(yīng)第,應(yīng)該珍惜纔是啊,你要到哪裡去?”李泌揚眉問。
“我要去隴右、河西節(jié)度使哥舒翰幕下作掌書記,好歹在邊關(guān)能爲國家做的事多一些。你們知道的,隴右節(jié)度使哥舒翰擊吐蕃,拔其洪濟、大漠門等城,收九曲部落,戰(zhàn)功赫赫。楊國忠知道哥舒翰與安祿山有矛盾,就想與哥舒翰交好,共同對付安祿山,所以奏請聖人讓哥舒翰兼河西節(jié)度使,聖人又賜他爲西平郡王。我覺得在哥舒翰手下比較有前途。”高適道。他看了看李泌背上的包裹:“李翰林這又是要上哪裡去?”
李泌端起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苦笑:“我跟你離開的理由差不多,不打算爲官了,但去向不同,我打算去衡山修練去。”
羅含煙問一向爽達的李白:“詩仙,怎麼今天無精打采的?”
李白怔怔地道:“在長安稽留幾年,只看到亂象,懷才不遇,抑鬱不平,身心疲憊,我也打算要離開了,去宣城。在宣城爲官的長史李昭多次邀我,‘爾佐宣城郡,守官清且閒,常誇雲(yún)月好,邀我敬亭山’”他說著便吟起詩來。
說起宣城,這裡離羅含煙的家很近,她想念家鄉(xiāng)想念爺孃了。可是飄泊了這麼多年,在爺孃的面前成了婚,結(jié)果現(xiàn)在又是孑然一身,回去又該如何解釋?羅含煙只能苦笑,爲何她總情事多磨?
一道陰影悄然籠罩在他們頭頂,羅含煙感覺到背後有異樣,她也看到了李泌擡眼望向她頭上方時驚愕的表情,於是倏然回首,一位豔麗胡姬站在她背後,幽怨地望著她,正是康茵。
迎著
羅含煙的視線,康茵挑釁地說:“真佩服你,羅含煙,你不是跟竹笛公子結(jié)婚了嗎?怎麼不守婦道,還跟李翰林不清不楚?竹笛公子再一次把我扔給朋友,又不見了蹤影,還不都是你作祟,你告訴我,他去了哪裡?”
羅含煙闔了下眸,倏然失笑:“我有沒有聽錯?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向我打聽我丈夫的下落?別說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又有什麼義務(wù)告訴你?”
“你不知道?我不相信!上次你也這麼騙過我!”康茵有些歇斯底里。
一桌男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連別桌都向他們投來了饒有興趣的視線,羅含煙很沒面子,這樣當衆(zhòng)跟人爭男人,還是當著這些朋友的面。
李泌替她打圓場:“康茵,含煙真的不知道竹笛公子的下落。上次石國之事,竹笛公子大鬧朝堂,並遷怒於羅含煙,後來又被排蕭仙子樑羽虹帶走。含煙託我?guī)退橹竦压拥南侣洌恢睕]查出來。”
康茵秀眉緊蹙,大怒:“又一個狐貍精勾上了他?他爲什麼就不肯爲我停留腳步?爲什麼?竹笛公子,我恨你!”康茵失控了。
羅含煙不想再跟著她丟人了,立即抓起包裹站起身來:“諸位告辭,含煙先走一步。”
不管衆(zhòng)人的反應(yīng),她獨自出門往黃山而去。李泌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悶悶地疼痛。他沒有起身去追她,也不想再追下去,她的腳步,他追不到的,他終究進入不了她的內(nèi)心。
這一年的十月十一日,玄宗遊幸華清宮。以楊氏五家爲扈從,他們先會於楊國忠宅第。這五家,每家一隊,穿一色衣,五家合隊,五彩繽紛,燦如雲(yún)錦,車馬僕從,充滿數(shù)坊之地,錦鏽珠玉,鮮豔奪目。沿途掉落的首飾在秋陽照耀下燦然生輝,無比奢侈。楊國忠仍以劍南旌節(jié)引於隊前,引起無數(shù)人圍觀。
貴妃洋洋得意地坐在御輦中,珠翠滿身,香氣撲鼻,豔麗奪目。突然耳邊想起一個聲音:“玉奴,再不收手便來不及了,死期臨近。容華富貴轉(zhuǎn)眼成功,盛世繁華毀於一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