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飛機的時候總是會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畢竟從這狹小封閉的空間中一下子被釋放出來,就連地面上的空氣都好像活潑可愛的妙齡少女,是一種吸引。但王理安沒有感覺到任何開心的感覺。她有些不想下機。只等所有人都走下機艙才慢慢起身。
薛城北連頭都沒轉地告訴她,他去取車,讓她直接在停車場找他。她不禁笑了笑。真不錯,沒說讓她自己打車回去。
回到濟州,就好像西遊記裡的妖怪,不論曾經叱吒風雲都逃不開一棒打回原形的那一天。王理安開始覺得自己假裝什麼都不記得了是一個不太好的決定。雖然避開了薛城北的追問,但卻換來了一個玩味的冷笑。
即使這樣,他們還是在麗江之行的最後一夜發生了關係。最爲激烈。王理安覺得小腹很疼。這樣的疼痛在最近的一段時間經常光顧她的身體,讓她有些不安。
他們依然沒有交談。王理安慢悠悠地走到停車場,薛城北已經在等她了。看她走過來,也不看她,也不幫她開車門,甚至沒有下來幫她放行李。後備箱咔噠一聲打開了,王理安嘆了口氣。
上車的時候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薛城北遲疑了一下,但看到王理安一直捂著肚子,臉色也有些蒼白。冷冷地問道:“你又怎麼了?”
王理安愣了一下?!皼]事兒,就是肚子有點兒疼。”
薛城北知道她已經來過月經了。倒也不擔心,一直都有做安全措施。不過想到她之前的事情,也心頭一緊?!安皇娣??”
王理安羞澀地應了一聲。
薛城北忽然冷笑道:“哼,在牀上讓做什麼就做什麼,現在又害羞起來,有這個必要嗎?”
王理安心裡給刺了一下。怎麼突然之間竟然人盡可夫起來。
“又要哭???”
又一刀刺了過來。
王理安把眼淚嚥了回去。胸口馬上絞在一起,連呼吸都停滯了。深呼一口氣,才慢慢緩過來。心想她確實也不是一朵引人憐惜的百合花了,早就讓各種各樣的人糟蹋過了。連糟蹋都是各種各樣的。
一架飛機升起飛成一個遠遠的點。擡起頭才發現天空中留著一條線。王理安喃喃道:“戀空……”那是在蔣悅營家,她們四個人一起看的。
“蔣悅營是不是已經到加拿大了?”
薛城北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問起蔣悅營的事情,怔了怔,回想著時間,點了點頭?!皯撘彩莿偟經]多久?!?
蔣悅營一下飛機就開始打噴嚏。一陣冷風就成了感冒。蔣悅營以爲周梓晨會在機場就把她拋下,但她沒有。蔣悅營一陣欣喜。她不相信周梓晨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人說生娘沒有養娘大。意思不就是養育之恩尤其深厚嗎……她覺得突然生病就是老天爺給她的機會。不管周梓晨是不是她媽媽,她總不會真的對她放任不管。蔣悅營心裡給刺了一下。這麼多年周梓晨不是一直對她放任不管的嗎?她終於明白周梓晨眼中的淡然和不屑是爲什麼了。
周梓晨讓她去洗個熱水澡,她害怕周梓晨會不告而別一直推辭不去。不枉母女幾十年。周梓晨說道:“你去吧,我現在不會走的。”
蔣悅營心頭一緊,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打開花灑,她就痛痛快快哭了起來。知道水聲不能完全擋住她的哭聲——當然擋不住才最好。直到想起周梓晨不喜歡她哭,才停住。不禁懷疑,那周梓晨究竟是因爲哭而討厭,還是因爲她是她而討厭。又陷入了出國之前的迷霧。
匆忙衝乾淨簡直是跑出來的。周梓晨看了她一眼,又看不慣她一臉慌張的模樣,皺著眉頭說道:“我說了我不會走,就不會走。你不用演這個樣子給我看?!?
蔣悅營心裡咯噔一下。暗自罵道:如果她不是我親媽,那我罵她應該不會天打雷劈了吧。
周梓晨好像叫這句話都聽到了。笑了笑:“你想說什麼說就行,不用憋著不敢說不敢罵?!彼龔陌e拿出一把鑰匙一個銀行卡遞給她,說道:“錢就這些,省著點兒花。你爸的臉也就這麼大,省著點兒禍害。”
她心頭一緊。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周梓晨?;蛟S是擡頭太猛了,她竟然感到一陣暈眩。心中暗喜,卻委屈地含淚說道:“媽我可能真的病了,我好難受啊……”
周梓晨楞了一下,看著蔣悅營哭得腫腫的眼睛,終於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額頭。蔣悅營不禁冰起了雞皮疙瘩,忍不住一躲?!皨屇愕氖衷觞N這麼涼?!敝荑鞒窟B忙回過頭,沒有讓她看見泛紅的眼眶?!皼]事兒,你自己回去多喝點兒熱水。這是……”她頓了頓,想說這是她在這裡的私人醫生,又害怕一旦心軟就會甩不掉這個包袱。她假裝咳了一聲,繼續說道:“這是移民的時候推薦的醫生名片,你收著吧,或許用的到?!?
蔣悅營果然敏銳察覺到周梓晨的不忍,便連忙說道:“媽,你不陪我嗎?媽,你看這都是英語,我英語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媽,你就忍心看我難受死嗎?媽……”周梓晨皺了皺眉頭,甩開蔣悅營的手:“你不用來這一套。你知道嗎?你每一叫我一聲媽,我就更討厭你一點。我有我自己的兒不能照顧卻要照顧一個脫衣舞女郎的女兒。我照顧你這麼多年也算對得起你對得起你爸你媽了?!?
“那你爲什麼要帶我出國?”蔣悅營沒有放棄。依舊咬著牙堅持。
“這是我和你爸離婚的時候商量的,你已經成年了所以沒有什麼監護的問題,只是因爲你爸爸身份的特殊考慮,我們決定還是讓你出來,不然很難想象你會不會因爲一己之私出賣你爸爸,就像出賣安赫陽一樣。”周梓晨不緊不慢的說道,字字都是把鋒利的匕首。連擡手射向蔣悅營都不屑。她在隔斷兩個人所有的情感維繫。
蔣悅營猜的不錯,周梓晨其實對蔣悅營還是有感情的,畢竟是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就算是隻小貓小狗養久了也是會依戀的。但她是理智的。她同時明白蔣悅營就像一顆*一樣,一不留神就會在自己身邊爆炸。她們已經走出了國門,從一個層面上講,都已經脫掉了那件固有的保護外套。她只想在未來的日子陪伴在自己的孩子身邊。這個日子絕不能被蔣悅營破壞掉。
蔣悅營對周梓晨的恨因爲她的冷酷一點一點外露出來,她輕笑一聲:“那你們怎麼不像對待安赫陽一樣也給我找一個爸爸算了,你養我二十幾年說不要就不要了,你想走可以,再給我找一個媽媽。不然你去哪兒我就跟你到哪兒,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最終她還是失控地叫喊起來。周梓晨並不吃驚,她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知道你威脅我也沒有用。你爸爸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屬於安赫陽的財產已經被他的對手吃了,如果你還不能老老實實的,那我也保不了你?!?
蔣悅營痛恨自己連自己都控制不住。和周梓晨談判並不是她的計劃。她又在最後一刻失敗了。簡直就是命運的諷刺。她從來沒有完成過所有的計劃?,F在她就要連身後唯一寄以生存的牆櫓都要灰飛煙滅了。
周梓晨突然站起來,收拾行囊。蔣悅營著急起來。
“你真的要這麼狠心就把我扔在這兒不管?不管真相是什麼,我叫了你二十幾年的媽,可我現在才知道爲什麼你從來不關心我,從來不!從前我以爲是因爲我不懂事經常闖禍,所以你生我的氣。我也想做得很好,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但好像註定一樣,我終究一事無成。但這不是我的錯!”蔣悅營有些語無倫次,周梓晨突然停住手中的動作讓她欣喜若狂。這或許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她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完成。
“媽……你就是我媽,我只有你一個媽媽。不管你認不認我,我都只有你一個媽媽。媽,我求你了你不要這樣對我,我不接受,我不要……”蔣悅營絞盡腦汁講出所有她能想到的對的不對的語言對周梓晨進行淚的申訴。最後她痛哭不止,跪坐在地上。等待著周梓晨打分,但她卻令人意外地抽搐起來。蔣悅營心中一喜。
周梓晨深吸一口氣。連呼吸都顫抖起來。她扶起蔣悅營,眼睛中閃爍著淚光。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不是你親生母親的時候都不可逆轉。你說得對,我從來沒有盡到一個做媽媽的義務,我沒有關心過你,那是因爲我不敢,我也不甘心。我對不起你,不該把對你爸爸的恨轉移到你身上……”
蔣悅營猛地跪在周梓晨腳邊,抱著她的腿,痛苦著喊:媽媽,媽媽……
周梓晨嘆了口氣,慢慢說道:“我給你兩個選擇,你的錢放在我這兒你跟在我身邊我還是你媽?;蛘?,我給你五千萬,從此我們形同陌路?!?
蔣悅營一下子停住了哭泣。房間裡安靜地幾乎能聽到心臟的跳動。她擡起頭,迎著周梓晨的目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