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直處在發呆狀態一言不發的王理安身邊,薛城北開始覺得有半天身體一寸寸地散發著冷氣。他忽然覺得在他繪畫的這棵大樹中,王理安這一枝越長越斜朝向她自己喜歡的陽光生長著。
“LOOK,安安,我很抱歉讓你聽到了這些話……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傷心……”
王理安毫不留情地冷笑一聲打斷了薛城北的話。
“你笑什麼?”
依然沉默??照{吹出來的風不知道爲什麼總是有一種味道,是侵佔大腦叫囂著揮舞著大旗的味道,戰火之後淒涼的雲煙霧繞隔著他們兩個人,把汗珠淚珠全都浮了起來。
時間倒轉10:00pm
王理安爲了不讓自己忘了給媽媽報平安定了個鬧鐘。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王理安蹲在馬桶上的雙腿沒出息地不停顫抖,她竟然希望自己能跳進去按下按鈕被水轟隆隆沖走,一汪漩渦之後不留半點兒痕跡。
片刻,無數螞蟻爬上王理安的腳,再不動就真的要掉進馬桶了,王理安慢慢爬起來走出去,她擡頭環視四周看著這比她的臥室還要漂亮的衛生間,冷笑一聲,果然是華麗的諷刺。王理安背靠著門,靜靜地站著,淚珠一顆兩顆劃過她面無表情的臉,跳水一樣翻滾兩圈砸在地上。
她知道,這次,是真的瞞不住了……
她不是不知道蔣悅營她們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小秘密,或大或小或陰或陽。她們在自己的世界裡風生水起,雖然她只能在遠處呆呆地旁觀,但從她心裡還是希望可以成爲她們的朋友。
朋友……
安赫陽可以在第一時間衝出來砸爛欺負她的那個人的腦袋,蔣悅營可以把所有事情都處理的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林琳可以永遠燦爛著安慰她鼓勵她站在她的身邊替她憧憬她們美好的未來……
王理安笑了,眼淚被排擠出那一彎淺月。這個世界,就像這件奢華的幽藍燈光籠罩著的衛生間一樣不知道什麼地方滴著水,格外恐怖,傷口永遠不遠不近地提示著人們,你害怕的就在那裡,逃不出走不掉。
林琳走後,薛城北便試圖打開衛生間的門,但發現門被王理安反鎖了——他忽然很感謝安赫陽能夠讓她的酒吧衛生間味道這麼淡雅,讓這一片空間沒有絲毫音樂的叨擾,否則此時他沒辦法站在女衛門外如此之久之靜。
他們中間隔著一扇厚重無比的門,此刻卻好像只隔著一層紗。
他能看見她,她能感受到他。
王理安幾乎能感覺到薛城北嘆氣時噴在她脖頸上的氣,讓她不自覺地蹲了下去,抱住自己。
“安安啊……”
“安安啊……”
薛城北的聲音一遍又一遍格外溫柔,好像剛纔那個陰鬱詭譎的人不是他,王理安一陣恍惚。她站起身來,打開門。
忽然之間,暗夜流光映照在她白皙的臉頰上,一雙迷離的淚眼像烏鎮的月亮,竟偷到了古老的哀傷。薛城北不禁倒吸一口氣,他皺起眉頭不停地提醒著自己眼前地這個人不是她不是她……
他低下頭,很努力地控制住心臟久違翻江的悸動。
王理安看著薛城北一張糾結的臉徹底恍惚了。她撕開自己苦澀地幾乎黏在一起的兩片嘴脣,輕輕問道:“你還好吧?”
薛城北的臉一顫,一股電流酥麻了半個身體,在該停下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睜開眼睛,看見王理安微顫的手還停留在他的臉上,和她臉上的那顆淚珠一樣。
薛城北把王理安抱在懷裡,輕輕地,輕輕地呢喃:“諾……”
這個字劃過王理安鹽水也無法清洗乾淨鏽掉的大腦。她睜著眼睛,不禁笑了:諾?我還嗻呢……
與此同時,在某個轉彎的陰影角落,沒有聽薛城北話的林琳看見這一幕,嘴角露出一絲輕笑。
她看見薛城北放開了王理安馬上轉身離開,一邊從旁邊的桌子上順了隻手機,憑著她對於電話號碼出奇的過目不忘的敏感度,順利地撥通了李佑朗的電話:
“你誰???”李佑朗冷淡又無理的聲音讓林琳不禁發了個白眼,怪不得王理安會喜歡上薛城北,不過真不明白她是怎麼忍受這個二百五的……
“朗哥哥啊,我林琳啊,你現在在哪兒呢?”
“哦林琳啊……”片刻沉默,林琳聽到電話聲中一箇中年女人毫不收斂的大笑聲漸漸遠去,“我在家呢,家裡有客人,是不是王理安有什麼事兒?”
“對,她在安赫陽酒吧這邊,你也知道過兩天我就要走了,朋友們高興都灌我酒,安安仗義多喝了兩杯,可是現在人太多了我安排不過來,就不知道她在哪兒了,打電話也不接,你過來看看吧……”
李佑朗遲疑了一下,林琳又在電話這頭白了他一眼。
“嗯,行,不過得等我這邊的客人玩兒的差不多了吧,我現在走也不好……”
林琳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說道:“好啊,那朗哥哥我就不打擾你了,安安,就拜託你了……”
李佑朗掛斷電話一回頭,一轉身看見何玉霞鬼鬼祟祟地靠近他身後,嚇得他差點兒擡手要打。何玉霞馬上用手捂著他的嘴,一邊比劃著讓他小聲點兒:“噓噓……誰來的電話啊?”
“你怎麼進來了?你讓周娜一個人在外面啊,這都不禮貌啊……”
“你爸回來了,跟她說話呢。你快點兒說剛纔誰來的電話???”
“我爸跟那兒算是怎麼回事兒啊……”
“你個臭小子少也在這兒轉移話題,是不是王理安來的電話,她說什麼了?”
“不是她……”李佑朗嘆了口氣,坐在牀上。
“你起來起來,快點兒說她打這電話來什麼意思啊,她是不是知道今天周娜來咱們家吃飯所以又不願意了跟你鬧呢,她這算是什麼意思啊,是不是還怪你呢,我就跟你說你不拿驗孕棒的事兒壓她,她……”
“哎呦我的媽啊,你可真能想啊,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再說了人家周娜今天回來估計連她爸都不知道呢?!?
何玉霞愣了一下,話鋒一轉:“她爸不知道,這算怎麼回事兒啊,那她晚上住哪兒啊……”
李佑朗看著何玉霞浮*底下焦急地運轉著大腦的臉,不禁皺了皺眉頭。媽媽現在臉上的皺紋估計和大腦上的皺紋差不多,不過在她的世界也算夠用了——每一時每一刻,李佑朗就是她的世界,小卻充實。每當他想到這裡的時候,心裡總會覺得壓著座大山無法動彈……
哎……
他又重重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