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讓在青春期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拿王理安練習過接吻。雖然兩個人長大之後都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自然也不能上升到*的層面,頂多就是小孩子過家家而已。好像小男孩兒嘴上最常說的:長大之後我娶你。大人聽到之後也只會當玩笑聽聽。但他們也都沒有讓任何人發現過,從心底還是知道這是禁止的事情。
王理安也曾經喜歡過程讓那張迷人的臉,但即使是荒唐的年歲也沒有覬覦過他身邊的位置。她放下電話,那半篇日記又重新回到她的眼前。不覺得緊張也就沒有必要緊張。她繼續堅持著自己的迷信。手指按在頻幕上寫不出一個字??尚难e堵堵的,還是一肚子話想說。擡起頭,她看見陽光曬在她的臉上身上,暖暖的,笑了笑又把自己扔進柔軟的被子裡。
窗外早就再也不是那個大雨滂沱的傍晚。時鐘滴答滴答劃過,好像走錯了軌道,呼隆隆駛向另外一個空間。鏽掉的軌道線在陽光下飛奔成一條卡通的橙黃色。突然軌道岔開了,她被硬生生的拖到另一條路上,眼看著自己腳下的路離她愈行愈遠。像是做跳樓機的時候,升到了最高點時那一刻的停頓。你知道要發生什麼,卻不知道要發生什麼。
王理安又一次站在鏡子前??粗约?。還是想不明白爲什麼薛城北會把她錯認,她們根本沒有一處相像的地方。她好羨慕安赫陽那雙攝人心魂的眼睛,羨慕她玲瓏的鼻子性感的脣,也好羨慕她精靈一樣的小耳朵。她吻過安赫陽的嘴脣,軟軟的,不像李佑朗的那雙乾澀的海綿。是一顆紅櫻桃,讓人總也忍不住想要含進去。而鏡子裡的她,黃黃黑黑的一張臉,內雙的眼皮恨不得把一雙眼睛都藏起來只給她留了一條縫兒,鼻子塌著,嘴脣呆笨地厚重著。王理安低下頭打開水龍頭,不想多看一眼。人說鏡子裡的自己,眼睛會自動修復不好的地方。如此這張臉都是修復過的,那在別人眼中的她,大概是不忍目睹了吧……嘩啦啦,她的心裡開始下雨。
她把頭探進滿滿的水池中,眼前突然又浮現出那場夢——安赫陽俯在她身上充滿慾望愛戀撫摸著她。白皙纖瘦卻詭黠朝她笑。她嚇了一跳,掙扎了起來。想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響。安赫陽一把按住她,扣住她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你想去哪兒啊,你跑到哪兒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蒼白的臉那樣清晰。她開始撕她的衣服,扯掉她的裙子。她拼命地掙脫,喊叫。她能聽見敲門聲。激烈又清晰的敲門聲,就像現在一樣。
珍妮把王理安從水池中拽出來。“你瘋了啊?!”她馬上從她的手裡滑落倒地。這時,珍妮纔開始真的緊張。王理安謊稱自己不記得了,珍妮用腳趾頭想也不會相信。但她總覺得既然她不想說,也就不勉強了。充其量不過是霸王硬上弓而已。她用力地拍了拍她溼噠噠的臉頰,終於王理安睜開眼睛。如夢初醒一般。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搖了搖頭:“我真的想不起來了。那只是一個夢,是我做了很多次的噩夢。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那日薛城北瘋狂地把王理安按進浴池中,拼命地逼問她關於辛洛的事情。那一刻,她也看到了這個夢鏡,一模一樣,沒有絲毫改變。她說她真的不記得了。薛城北獰笑著把她扔到牀上開始撕她的衣服,她用盡力氣捶打他的胸口,直到他疼得倒地不起。鮮血滲出來,一點一點染紅了他的白衣。她掙扎著爬起來,接著又被他按住。像夢裡一樣,一雙手緊緊地扣住她的脖子,那麼用力,那麼純粹。
可是爲什麼還是那麼想他呢?像一個受虐狂一樣。她的腦海中充斥著他的臉。猙獰著蒼白的一張臉。她用力地捶打著自己的頭,很想把薛城北從腦袋中趕走。珍妮被她嚇住了,連忙拉住她的手,看著她歇斯底里地蜷縮在她懷裡痛哭不止。拼盡全力才把王理安重新拖到了牀上。她拿著手機,卻不知道該打給誰。
這算是什麼?真的PDST?她平復著呼吸,終於拿定主意撥通了韓橋的電話。
五月的晴天,除了王理安一個人的心裡下著雨,別的人都不會有心辜負這樣好的豔陽天。李佑朗沒有王理安神通的第六感,他沒有感覺到絲毫不適。只是在出租車裡堵了半個點兒,這讓他非常不爽。他忽然開始覺得,或許這是老天爺給他的暗示,或許他不該再見周娜了,或許他該下車離開。又一個十分鐘過去了,車又堵在了下一個路口。他無奈地笑了笑,嘆了口氣,對司機師傅說:“算了,我還是下車吧?!?
再一次漫無目的。李佑朗走下出租車驚歎濟州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這麼繁華,簡直車水馬龍。堵成了一個舞獅隊。他當然不知道他現在站著的地方離上午發生重大車禍的地方只有一個路口。密集的車流被一輛工程車擠成了沙漏。他刪掉了周娜的短信和號碼,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毫不猶豫地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現在應該去見的是他的未婚妻,李佑朗笑了笑。未婚妻。像五月的赤熱一樣,他感覺無比的新鮮。這是他真正應該擁有的未來。北京,他會回去。但是回去告別的。
同樣也決定告別的人是又一次站在陵園的薛城北。這片青磚靛石冰冷的土地曾經不止一次地出現在他的夢裡。程言是因爲他才死的,也是爲了他而死的。那團熊熊烈火在他的眼前揮之不去,包圍在她青澀的笑容旁。韓橋站在他身旁,嘆了口氣:“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如果想讓我走開的話……”
薛城北搖了搖頭。片刻,他嘶啞著聲音問道:“蔣嚴現在成了副省長了,你知道了嗎?”
“嗯,剛剛爸告訴我的。他一個主抓文教工作的,在濟州工作了這麼多年也沒什麼主要政績,能升做副省長肯定也是下了大氣力了。你放心吧,恨他的人不止一個?!?
薛城北突然笑了笑:“我記得當年我們在香港,你也是這麼說過。一晃幾年過去了,他是官越做越大,而我卻折騰得差點兒連命都沒有了。”
韓橋知道他心裡傷心,卻也不知道還要再說什麼來安慰他。一個人傷心的時候,能夠安慰他的人就只有他自己。而他,除了輕輕拍拍他顫抖的肩膀,也無能爲力。
“你說她會不會怪我呢?”
“不會的……她知道這不能怪你的。”
“我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我也死在蔣嚴的手上,到了那邊見到她,我該說些什麼呢?她大概會很瞧不起我吧。這麼沒用,也不能替她和大哥報仇?!?
“大場大火是真的意外,蔣嚴不可能爲了排除異己故意放火燒掉誠品百貨。大哥的死,纔是真的意外?!?
“意外……”薛城北冷笑了一聲。
“我知道你因爲程言的事情一直不肯原諒自己,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做到就一定能夠做到的。可是你想,如果那個人不是程言,也就是說我們今天站在這裡懷念的是另外一個人。難道,你就不會這麼做了嗎?”他又嘆了口氣,“有些事情是偶然,就是真的偶然。有些事情是必然,就真的是必然。你看到不一定是真的,但也不一定就是假的?!?
權力。薛城北越來越覺得權力這個東西的可怕——他可以讓黑的變成白的,可以讓白的變成五彩的??梢宰屢馔庾兂芍\殺,也可以把謀殺變成意外。他慢慢站起來,程言一下子離他好遠。人說所謂權利,就是能在你回家洗腳睡覺後,他突然跑進來趕走你,然後說你老婆財產全都是他的,而你也無可奈何。那時候,他看著這串文字,方方真正,他笑了笑說描寫的真切。而現在,纔是切到肉裡骨中的真。蔣嚴當然不會爲了幾個人下令放火燒掉一個百貨公司,但他情同手足的大哥死在了裡面也是事實。他不能怪蔣嚴,卻找不到另一個出口。
指向一個權力的擁有者,是每一個敗局最終的歸宿。
權力是產生某種特定事件的能力或潛力。人爲了更好地生存與發展,必須有效地建立各種社會關係,並充分地利用各種價值資源,這就需要人對自己的價值資源和他人的價值資源進行有效地影響和制約,這就是權力的根本目的——薛城北坐在韓橋的車上駛出他心中的那片陵園,翻看網站對於這個詞的解釋。晦澀難懂。他不禁笑了。社會學家有沒有說權力更像是一道生死符??梢宰屓饲笊坏们笏啦荒堋L焐酵言讷@得這一權力的同時,也犧牲掉了自己的年華。歲月沒有辦法在她的身體上留下任何印記,就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李滄海也好李秋水也好,想要的終究也沒能得到。他閉上眼睛,卻聽到韓橋的手機響起,珍妮的聲音瞬間穿透手機。
“你最好過來一趟,王理安現在情況非常不好。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什麼時候開始的,什麼狀況?”
“早上醒來的時候還是好好地,一個電話的工夫就變成了這樣。我發現的時候她正把頭紮在水池子裡,嚇了我一跳。我想她一定是想起了什麼事情。”
薛城北登時睜開眼睛,渾身擅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