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北再打小嚴的電話時,已經(jīng)是無人接聽狀態(tài)了。他抑制不住滿腹怒火,狠狠地將手機摔了出去。這次沒有車座保護。單薄的智能脆弱不堪。
小嚴果然開始不聽他的話了,一定是那個楊奇慫恿的。先是韓橋,後是王理安。好像沒有一件順心的事兒。安貞國好像是得到命令一下,死不鬆口。提亞見他來北京也是非常不滿——更有招搖過市圍追堵截之感,很容易就會引起壓迫後的反抗。“你薛城北身上就沒有一點兒髒的地方嗎?”他不能抱有幻想,認爲只是提亞的見解。“美國的錢在中國可是不好花的。”這句話一直在他的腦海裡。像緊箍咒一樣。
以爲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現(xiàn)在看來,他或許是隻有東風。
酒店裡的冷氣像車馬運作的機器,呼呼地吹,又極吵。所以才成了是五星級酒店。
薛城北急得滿屋子亂轉(zhuǎn)。安貞國很配合地開始交錢,再加上蔣嚴的關(guān)係,不少人袒護他。一時除了經(jīng)濟問題,還沒有別的證據(jù)。偏偏他被困在這裡,出不去。“最好不要讓蔣嚴的人看見你在北京,他們現(xiàn)在正找不到出口。你沒必要自己送上門去,做這個替死鬼。大量不明境外資金,你以爲你說得清楚嗎?”提亞這樣提醒他。一邊給了他這裡的房卡。告訴他一個名字。風頭稍過,就讓他回濟州。最好更遠一些。
事情好像已經(jīng)脫離了他的控制。似乎他在無疑之間將一份半成品交給了他不知道的人。利益與慾望的驅(qū)使,比他的私家仇恨好像更加兇猛。有人也在對付蔣嚴。他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他有些後悔不該把手機摔出去。撿起來發(fā)現(xiàn),竟然碎得乾乾淨淨。他嘆了口氣,實在不想用酒店的電話。可現(xiàn)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你好,我找一下左櫻。”對方楞了一下。馬上專業(yè)地柔聲說道:“好的,請問還需要別的服務(wù)嗎?”“沒有了,謝謝。”薛城北不禁輕笑。風水輪流轉(zhuǎn),如今也到了他薛城北要看女人的臉色過日子的時候了。
等了很久還是沒有人上來。但是有個電話通過酒店電話打了進來。是左櫻。“你膽子也太大了吧。現(xiàn)在是什麼時候啊,你還好給我打電話。虧了是我接的,你也太大意了。”提亞給他這個名字。說是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她幫忙。她懂這裡面的輕重。左櫻對她們這些二夫人都很熟悉。是“小姐妹”。
“給我送一部手機。”
“你的呢?”
“掉馬桶裡了。”薛城北按動沖水。
左櫻嘆了口氣。“行。不過我現(xiàn)在過不去。等一下吧,哦對了。票給你買好了,今天晚上九點半。晚上我會送你去西站。你提前收拾好了。儘量低調(diào)一點,我可不想沾上什麼麻煩。”
“西站……火車啊?”
“不然呢,你想坐火箭啊!”
小嚴不接薛城北的電話,但也不掛斷,就讓它一直響著。他心裡盤算著,如果薛城北生氣怪他。他也可以說是沒聽見。
但王理安聽見了。她因爲不舒服,走得很慢。小嚴聽見後面有聲音,回過頭一看。愣了一下。他對著王理安笑了笑,像生裂開的一樣。目光閃爍。他突然想到楊奇說過她不能下牀的。“你快回去休息吧。不然楊奇回來看見了又該罵我了。”王理安笑了笑:“你對她真好。”她四下望了望。“你想要什麼,我?guī)湍恪!蓖趵戆矒u了搖頭:“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
她不想看見小嚴的目光。好像她是一個得了絕癥的人。或許就是絕癥也未可知。王理安心裡泛著酸,轉(zhuǎn)過身,眼淚就流了下來。小嚴看她徑自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不覺吃驚。纔想到她在這裡也是住過的。
王理安低著頭,不想讓小嚴看見她哭——像個楚楚可憐的怨婦。“你忙吧,我上去了。”“哎。好,你休息吧。”小嚴應(yīng)著,但心裡覺得怪怪的。
他回想起在門外看見王理安那一刻。第一個想法是她是不是死了。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衣服可以遮蔽。褲子髒兮兮地帶血漬。脖子上還有掐痕,就像上次一樣。她瘦了好多。好像一下子從羊脂球變成了咕嚕。
薛城北害怕他沾惹上說不清的是非。小嚴有些失望。但想想又覺得是他沒有親眼見過的緣故。如果昨天是薛城北站在門口。他也一定會把她抱進來。已經(jīng)說不清了。
楊奇回來了,還要讓她去幫忙。看一下監(jiān)控。希望沒有被破壞。小嚴想道。五千塊錢就可以買斷需要的錄像視頻。對於這裡的需要來說簡直太廉價了。
可他沒有想到楊奇現(xiàn)在纔是騎虎難下。她沒有想到這話說出去容易,要收拾殘局快把她難垮了。速效救心丸當然用上了,楊俊梅一陣陣地犯暈。精神和身體在做著最抗。王理安那個男朋友的媽媽一直用鷹的目光盯著楊奇,像是在極力地猜想楊奇來的目的。楊奇很討厭,但又不敢說什麼。她倒了一杯水,剛要走進房間,坐在客廳的一個人認出她。“你不就是那天在醫(yī)院門口打架的那個小護士嗎?”她笑著點了點頭,要趕緊離開這裡,因爲她彷彿看見在她背後何玉霞已經(jīng)張開翅膀要獵捕。這時王建朝回過頭來看著她:“你是安安的同學嗎?怎麼沒見過你。你來……”“我先把水給阿姨送過去……”“不忙,你來,我問問你。”
楊奇嘆了口氣。拘著笑,硬生生地坐過去。“叔叔,怎麼了?”王建朝冷眼看著楊奇,這個小姑娘臉上乾乾淨淨,怎麼看都不像奸詐之人。但總是有股奇怪的感覺,和這個房間格格不入。“你是不是知道王理安在什麼地方了?”
楊奇嚇了一跳。“沒有沒有,我就過來看看阿姨身體怎麼樣。怕她著急。”
“她當然著急,現(xiàn)在坐在這個屋子裡的人都著急……”正說著,楊俊梅突然走出來打斷他:“行了行了,人家小楊也是好心。我跟她出去一趟,你幹嘛跟審犯人一樣。”她穿戴整齊。還梳了梳頭髮。王建朝似乎明白了。也就沒有問去哪裡。
楊奇連忙放下杯子。隨楊俊梅出門。何玉霞連忙跟上:“我跟你一起去吧,多個人也多個照應(yīng)。”楊俊梅一愣,回過頭看著她,冷冷地說道:“幹什麼去還要照應(yīng),我又不是去打架。”她忽然笑了笑,“你在家?guī)臀易鲆幌嘛垼乙粫壕突貋怼!焙斡裣紤?yīng)著。楊俊梅剛一出門,她就對王建朝說道:“老王,我先回家一趟。馬上就回來。”“哎,你不幫我們做飯了。”“做,做。等我回家一趟,我也得看看我兒子是吧……”沒等王建朝回答,她就已經(jīng)走出門去。
何玉霞遠遠地尾隨著楊俊梅。她不斷回想著楊俊梅的種種異樣,斷定她們一定是已經(jīng)找到了王理安。可這應(yīng)該是好事啊,最起碼不用讓這一屋子的人都懸著心,特別是李佑朗。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爲什麼遮遮掩掩的。一定是有見不得人的地方。她將拿出來的手機又放回去。先不能告訴李佑朗——對他說,他永遠不相信。她甚至有些得意。或者王理安就是像何娜所說,只不過大小姐鬧鬧脾氣,留在哪個男人的家裡。楊俊梅當著她的面不好意思。要不然王理安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不堪的事情。總之,跟著她們一定是對的。
楊奇挽著楊俊梅的胳膊。感覺到她還在顫抖。“阿姨,你彆著急……可能不是我說的那個樣子,也有可能她在不乾淨的地方上廁所,有細菌感染……”她自己都覺得說不通。楊俊梅也不說話。蒼白這一張臉。她們站在路邊等出租車。楊俊梅又問道:“你再說一遍,是從哪兒找到她的?”“在薛城北的家門口。是有人把她放在那兒的。我們也不知道她在那兒躺了多長時間。”“爲什麼不送到我們家門口,再不濟也是應(yīng)該送到李佑朗那裡吧。”“可能那個人知道你們一定很著急,怕報警吧。”楊俊梅應(yīng)了一聲。出租車到了,她也就沒有再問。楊奇說出了一個小區(qū)的名字。楊俊梅皺了皺眉頭。那是南郊的一個著名別墅區(qū)。住的大多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她陪張穎來過幾次,也是某個局長,市長的“親戚家”。
這就是薛城北的家?
一棟二層別墅。楊俊梅站在門口。看見有個瘦瘦高高的男生在擦著什麼。楊奇說道:“不是早就讓你擦嗎,怎麼現(xiàn)在才……”“這位是?”他擋住了門口,直到聽說是王理安的媽媽,才笑著迎她進去。
果然是富麗堂皇的地方。楊俊梅心裡輕笑。楊奇領(lǐng)她去二樓,還告訴她說:“阿姨,安安現(xiàn)在心裡很不好受。又發(fā)著燒,如果說什麼話,您可一定要見諒啊。病人在受了這種刺激之後多少都會有一些應(yīng)激反應(yīng)。”還是第一次王理安住院的時候,她瞭解到了一些皮毛。楊俊梅不耐煩地轉(zhuǎn)過頭,徑自推開門。
王理安靠在牀頭上。一件大大的t恤套著。手裡捧著一杯水,正看著窗外。聽到開門聲纔回過頭,見到是楊俊梅,一下子愣住了。她木訥訥地叫了聲:媽。
楊俊梅走過去,站在牀邊。冷冷地看著王理安。許久,和眼淚一起落下的是一記狠狠的耳光。“別叫我媽,我沒你這種女兒。”楊奇在門外聽到這個聲音,簡直不敢相信。小嚴一把拉著她,不讓她衝進去。楊奇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劉穎的臉。遠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