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

王理安低著頭，看見一雙鞋在她面前停下。她擡起頭，仰望著她的男人。這種感覺直擊心頭?！白甙?，老婆。我們去結婚吧?！彼@樣說。

沒有對她解釋。她也笑了。一顆淚珠滾了下來。

李佑朗知道他一定要說點兒什麼。美妮看見他三更半夜和另外的女人在一起，一定會告訴她的。他根本不需要抱有任何僥倖心理。更何況，那個女人還不是一般的女人。他看見王理安又低下頭，腳邊下起了雨。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每天睡著的時候可以牽著你的手，每天睡醒的時候可以親吻你的臉，每天做飯的時候可以問你想吃什麼，每天下班之後可以和你說悄悄話。李佑朗，我真的很累了。我等了你太久了。等著你放假，等著你畢業，等著你讀研，等著你回濟州，等著你離開周娜，等著你結婚，等著你看婚紗，等著你去領證。你有沒有發現，從來都是我在等你?！闭f著，她重重地嘆了口氣，“你知道嗎，從前安赫陽她們開玩笑，總說我是王寶釧，一座寒窯寂寞苦等。我也以爲我是，我覺得我不可能會喜歡上別的男人。別的男人也不會喜歡上我。你不可能知道我有想你，每個夜晚，關上燈。我一個人躺在牀上?？偢杏X你就在我身邊，我和你說話，扮演你。演著演著就哭起來。我把被子團成一團，抱在懷裡，纔不會那麼空虛。我想你，也就想起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麼開心。如果有不開心也是因爲我們不在一起。我恨北京，我討厭你提起北京。因爲我知道，在那裡，你有你的生活，沒有我一樣過得很好。那是你放不下的西涼?；蛟S你也會想我，所以你需要另外一個女人。而我呢。我的世界只有你，除了你還是你。我以爲，我努力的一切都會讓我的等待有一個美好的結局。我以爲我不介意。我以爲我還是那個王寶釧。但我現在發現，我錯了，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安安。”李佑朗蹲在她面前，握著她的雙手。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放棄，也不想王理安給他任何可以放棄的理由?！拔抑溃乙恢倍贾馈Ｊ俏义e了，我願意補償，我願意用我的下半輩子作爲補償。不讓你再等了，一心一意和你在一起。去他媽的北京，我不稀罕，我只在乎你。”

王理安笑了，超然的笑。在李佑朗看來卻很驚悚。好像一不留神，她就會化作一團煙飄散?！罢娴模野l誓。”再握緊她的手。

“何必呢，我知道你有多喜歡光鮮亮麗的生活，我不是說你虛榮你不用生氣。我也喜歡，如果我可以，我也不想選擇這樣生活。說白了，如果你可以好好地和周娜在北京發展下去。你也一定會的?！彼蝗挥蟹N醍醐灌頂的感覺。好像在這十分鐘的時間內，哪位天神打通了她的神經線。一切都變得通透。她看到李佑朗微皺的眉頭，還有閃避的眼神。笑得更開心了。

“那你是什麼意思呢？”李佑朗問道。

王理安從包裡拿出戶口本。撫摸著她細膩厚實的紋路，鼻子又開始發酸。像一個神經病。眼淚砸在本子上，啪的一聲。李佑朗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衝擊。他想他明白了王理安的意思。

那不是開始。而是一種結束。李佑朗愣住了，王理安笑了。

“那我們還去嗎？”李佑朗站起來，也從包裡拿出那本戶口本。一樣是紅色的。他不說話。片刻之後，王理安長舒一口氣。她站起來，把戶口本放回包裡，說道：“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兒？”

“別問了。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王理安攔了一輛出租車。下車後，李佑朗發現那是一家婚紗店?！拔铱瓷弦患榧喓芫昧恕！崩钣永什幻靼姿霂质颤N，只能被她牽著。

她好像來了很多次了。連店員都認識她了?！巴跣〗銇砹税?，喲，這次終於和老公一起來了啊?！?

“男朋友。呵呵……”

店員緊接著開玩笑：“今天試完婚紗看到這麼漂亮的新娘子，還不立馬去領證啊。小心跑掉了啊?！?

“那一件還在嗎？”

“在，不過昨天也有一對新人來試過。你往日來的時候都是看，從來沒有試過，所以我們不好替您做主，不是嗎？”

王理安笑著說道：“那是自然，這種東西還是要隨緣。人家買走了，是人家的緣分深。”

那店員敏銳地覺察到兩個人中間微妙的氣流。她不再答話，默默帶領王理安去找她看中很久的那件婚紗。李佑朗纔想到她說過想要買婚紗的話。他看著兩邊一白到底的衣架子下面漲滿了的大裙子，還是搞不懂爲什麼女人都這樣熱衷這坨白紗。想到店員剛剛說的話，或許真如她說的。王理安是想讓他看見自己穿婚紗的樣子，好下定決心，毫不猶豫地去領結婚證。

店員拿出了一件婚紗，解開外面罩著的袋子。像小女孩第一個的芭比娃娃。王理安把她捧在手上。專注地望著它。絲綢一樣的抹胸，中間的蕾絲把它託成一個蝴蝶結的樣子，然後就是千篇一律的大蓬裙。底下有一枝一枝的繡花。他看向王理安，發現她發光的眼睛。心中一動。

“怎麼樣，您今天一定要試一下了吧?！蓖趵戆惨幌驊B度很好，好在店員懂她小女孩的心思，每次看到她都不厭其煩地配合她。她看著這個小姑娘眼睛中閃動的淚，愣了一下。

李佑朗坐在試衣間外豪華的沙發上，翻看著桌子上擺放的宣傳冊，和所有來這裡的男人一樣。剛纔那位好心的店員給他倒了杯水便進去在幫王理安穿婚紗。那些幸福的人被印在高級的紙張上，每一頁都沉沉的。

“剛剛好，看來還是你和這件婚紗最有緣分。”

王理安淡淡地笑了笑，並不接話。店員看見她馬上就要落淚了。連忙遞上一方手帕?！斑@是乾淨的，專門爲你們這種愛哭的小女孩兒準備的?！蓖趵戆灿中α?。店員看著鏡子中她紅暈的臉龐閃動的眼神，和其他來看婚紗的女人不同。小於愛大於工。不禁多嘴。“怎麼，吵架了？”

她搖了搖頭。說道：“只是想起一句話。說，女人只有在穿上婚紗的時候才知道心裡想嫁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店員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搖了搖頭?！皝K不完全是這樣的，當女人穿上屬於自己的婚紗的時候，眼中也只有自己。誰在身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刻她很開心?！敝雷约憾嘣捔?，她尷尬地笑了笑。低頭間看見王理安臉上滑落的一滴眼淚很危險，連忙替她抹掉。王理安纔想到她是怕眼淚弄髒這件婚紗。抱歉地說道：“對不起啊，還是脫掉吧?！?

“怎麼，不給你男朋友看看嗎？”

“我怕會弄髒。”

店員笑了。“婚紗其實和其他的漂亮衣服是一樣，只不過，人們往往在她身上傾注了太多的情感，所以總覺得她是單薄又脆弱的?？赡阆耄切┞渑苄履镞€不都是跑的很快，婚紗並沒有困住她們。要看到身邊的人對不對，根本用不到婚紗。你說呢？”

“可我覺得我配不上這件婚紗。她太漂亮了，像……夜裡看到的星星。小時候還期待著抓到它，長大了，知道它只能遠遠地放在那裡?！?

店員聽她這樣說，便沒有再說話，只是笑了笑。許久，她們一起看著鏡子裡的王理安。剛剛好大小的眼睛，剛剛好精巧的小鼻子，剛剛好的精靈耳朵，剛剛好紅彤的嘴脣，剛剛*感的鎖骨。她配得上一切剛剛好的幸福。

忍不住問道：“要不要幫你做個造型，這樣會更好看?！彼F在是豎著一個高高的馬尾。但她還是搖了搖頭?！熬瓦@樣吧?！?

店員一把拉開圍簾，李佑朗嚇了一跳。他已經等了很久了。終於看到了他穿上白紗的新娘。心裡給刺了一下。嘴巴也不知不知地張開了。他是想說什麼。好漂亮。不夠。也想不到什麼樣的詞語能夠形容這時的她。店員看到他驚呆了的表情，向著王理安會心一笑。

卻聽到他說道。“怪不得你們女人都這麼喜歡這件衣服?！?

王理安愣住了。李佑朗看到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纔想到自己說錯了話。不過，那確實是句實話。周娜也很喜歡婚紗，不止一次在婚紗店的櫥窗前駐足不前。北京的婚紗店櫥窗，像故宮的城牆一樣。讓人肅然起敬。這便是他腦中即時浮現的畫面。

原來，不只是穿著婚紗的人，連觀看身穿婚紗的人，都能透過這件神奇的衣服看到自己的心。像一面魔鏡一樣?？墒?，她的初衷不就是想讓他們都想清楚嗎？

王理安笑了，略帶苦澀。她不敢哭。怕一不小心弄髒這聖潔的神奇。留下抹不去擦不掉的痕跡。她發現，其實也沒有那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