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安看見程曉華的嘴巴一張一合,吐沫滿天飛。但她卻什麼都聽不見。除了一陣陣地發冷,她沒有任何感覺。
不知道爲什麼大家都開始鼓掌。她一下子驚醒,也跟著拍手。但就是這慢掉的一拍足以調出一杯深水炸彈。酒精烈,甜味沒有。她幾乎能看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暗自的穿插著,簡直像在辦公室裡裝了無數個紅外線探照燈。王理安就是把自己掰成間諜那樣,也逃不出去。
很快,關於王理安耍官二代脾氣,架子大不服管的言論就密密麻麻傳開了。她走在家屬院裡,幾個關心她的阿姨伯母走過來都要詢問她兩句。
“安安你這是得罪誰了?”“我也不知道。”好幾次,她都差點兒掉下眼淚。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怎麼一日之間就變成了衆矢之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變成慢動作的閃光燈。把她閃成了一個瞎子。
一個星期前,她送走自己的好朋友林琳。而這件本來跟她沒有半毛錢關係的事情一下子集成一股龍捲風呼嘯而來,不留餘地地把王理安捲入其中。
“我只是去送她!”
“送到哪裡?”星期一的晚上,十點零五分。蔣悅營殺到她家,幾乎是把她拎出來。一個月沒見的兩個人在這樣的場面中對決一樣。分外眼熱。寒暄理所應當地被省去了。楊俊梅不放心,但又不敢招惹權貴,傻傻地一遍一遍打她的電話。王理安第一次從心底裡討厭這樣的楊俊梅。
蔣悅營冷著一張臉狠狠地質問。“她有沒有買車票?”
王理安又按掉了楊俊梅打來的電話。腦子裡只有兩句話是現成的。除了關我屁事,就是關你屁事。“我怎麼知道她去哪兒。你去查啊,不是會查身份證信息嗎?我只是跟著車一起把她送到了西站。之後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現在都是實名制,你去查不就知道了!”
“擦,要是查得到我還用來這裡問你啊,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她這樣偷偷摸摸地走就是爲了掩人耳目。你個傻缺又讓她當擋箭牌使了。”
王理安驚得一時語塞。半天才緩過神來。“我來當擋箭牌?你真會想。我就是一個平民老百姓,連過高速都得交錢的。再說了,就算她利用我,我有某種不知名地特異功能。我現在毫髮無傷地站在這兒,而不是被人灌了藥。我已經很開心了。怎麼了,我願意讓她利用。怎麼滴吧!”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她對著蔣悅營冒著怒火的眼睛,竟然沒有絲毫膽怯。果然,她的身體中有了她還不曉得並未被髮掘的特異功能。涼涼的風吹過來,王理安感覺到自己很興奮。
“王理安,你真行。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蔣悅營猛然間用力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到牆上。砰地一聲。頭撞到牆發出的聲音。不需要她過多解釋,就知道她一定非常疼。蔣悅營還沒有鬆手的跡象。一直大叫著:“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好,你們就是嫉妒我是副省長的女兒。對不對,賤人!你們都他媽的是賤人!”
有一瞬間,王理安看見了辛洛的臉。
微笑著,看著她。
醒來已經是在醫院了。她沒有嚴重到要帶護頸。楊俊梅老淚縱橫。只能這樣形容她。因爲皺紋實在是太多了。看見她醒過來,楊俊梅想小孩子一樣哇的一聲哭了。王理安很想再睡回去。李佑朗站在另一邊,眼睛裡也含著淚。站起來按呼叫燈。
“你終於醒了。你媽都快擔心死了。”他撫摸著她的臉。王理安心想,如果不是楊俊梅在這裡,他一定會俯下身親吻她。而現在她確是很希望。
但楊俊梅卻沒給她這個機會。一直噼裡啪啦地說著問著。直到她看見韓橋走進來。韓橋偷偷對她笑了笑。怎麼是你?!王理安剛要問出口,馬上咬住嘴脣。那句話原路返回,爛在肚子裡。
李佑朗是敏感的。他看出兩個人有些不對勁兒。眼前這個醫生,文質彬彬。是楊俊梅喜歡的類型。他不免疑心會不會又是王理安的相親對象。可又不太像。
“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啊。”韓橋先跟她打招呼。
怎麼辦。王理安的大腦還沒有恢復正常功能,所以比原來要好用一些。她竟然直接裝傻:“你是……”
“我們在蔣宅門前見過,那時候安赫陽在那裡療養。你聽說了去看她,偏偏她那天不在……”“哦哦哦,我想起來了。對對對,韓醫生對吧。不好意思啊,腦子不太好一時沒想起來。”她忙打斷,然後笑著給他使眼色。
韓橋輕咳一聲。聽到楊俊梅問他王理安的情況。馬上正經地說:“脖子沒有事,應該是應激性地昏蹶。多注意休息,臥牀觀察一下就可以了。”他這樣說著,眼睛沉沉地好像在告訴她什麼。王理安看不懂,愣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就放棄了。
第二天出院。程讓來接她。王理安啼笑皆非——他們這一家人確實和醫院的緣分太深厚了。一連六天在家休養。楊俊梅扣住她不許上班。其實她是害怕蔣悅營又來找她的麻煩。關於那天晚上的爭執。王理安沒有隱瞞,能說的都講給楊俊梅聽了。“她們不是很好地朋友嗎,爲什麼還要這個樣子?”
王理安沒有將隱瞞。蔣悅營那兇狠的眼神像一匹月下的狼,煞白的尖牙撕碎了她對於朋友們所有的幻想。她相信蔣悅營說的話。林琳突然想要她送,大概也是有她自己的目的。這些王理安不懂。但就算是毫髮無傷地坐在家裡,她還是有些後怕。那是雙隱形的手,藏在林琳眼含熱淚的擁抱裡。一想到就冷顫不止。
“他們之間大概有些利益關係吧。”
楊俊梅不相信,冷冷哼了一聲。“真的假的,說得好像黑手黨一樣。一堆小屁孩兒仗著家裡有兩個錢,權就任意妄爲。我早就跟你說過,別和她們走得那麼近。尤其是那個安赫陽。”
好端端的又提起安赫陽。王理安想到她現在淪落到精神病院,心裡悶悶地很不是滋味。“又關人傢什麼事兒,到底不是她掐著我的脖子嘛。真是,什麼都願意怪在安赫陽身上。真受不了你。”她埋怨著。楊俊梅念她剛出院,脖子上的掐痕還歷歷在目。心疼地不行,也不再說什麼。
王理安沒想到那個時候楊俊梅已經知道了安赫陽發生的事情。如果說林琳的利用對王理安的傷害是啤酒的話,蔣悅營就是紅酒。安赫陽家裡的變故產生的影響就是滿滿一瓶白酒強灌倒她的嘴裡。
連味道都說不清楚。只是她知道,一直都在。
又是一個週一早上,天氣很好。清早就有喜鵲在窗邊站腳。嘰嘰喳喳的麻雀成羣結隊。王理安站在鏡子前慢慢動了動脖子來回看,已經看不出痕跡了。想起薛城北送給她的那條圍巾還在櫃子裡放著,就掛在藍色禮服的衣架上。她嘆了口氣。
走出房間就看見楊俊梅魂不守舍的。拿了湯勺忘記拿碗。“壞了,買的水果忘記拿上來了。”“在哪裡啊?”“儲藏間,算了,一會兒我自己去拿吧。你先吃飯。”她有意躲避著王理安的眼睛。楊俊梅上一次這種表現的時候是她上小學時,她把她辛苦畫了一個星期的話給撕掉了。有種不祥的預感。忽然想到不會是王建朝又降了吧?
楊俊梅白了她一眼。“烏鴉嘴,不能說點兒好聽的。你怎麼不說你奶奶死了呢?”
王理安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可行了吧,就怕別人不說你是惡媳婦是吧。”楊俊梅沒心思理會那些,看著王理安吃早飯。嘆了一口氣,擔憂地看著她,勸道:“要不你今天就別去了。你要是不敢,我去跟你們經理講,也不差這一兩天啊。”“你今天是怎麼了,原來你不是特別不喜歡我沒事兒就逃班嗎,說影響不好。怎麼今天到主動幫我請假了?”楊俊梅撇了撇嘴:“我不是害怕那個蔣悅營再去找你的麻煩嘛。”
王理安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你放心吧,蔣悅營不會再來了。我瞭解她。她想做的事沒人攔得住。要做就一刀解決,不會死抓著不放的。”
“哎呦,讓你說得這麼恐怖。哎……你要去也行。但是你得答應我,下了班就回來,哪兒都不許去。就算是和李佑朗在一起也不行。媽媽不放心。”王理安撲哧一笑了。“你今天好奇怪啊。行吧,我要是沒事兒就早回來。你不知道,程曉華非要今天開個什麼會。昨天就給我打電話了,問我能不能去。我都說能去了,不去不久影響不好了嗎,是吧?”
楊俊梅愣了一下,終於點點頭。“今天星期一了是吧。”王建朝這個週末沒有回來,說是去南泉開會了。
她踏出家門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慢鏡頭。王理安感覺自己好像臉上塗滿了髒東西,在她身邊經過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轉而或者竊竊私語就是低頭快走。這種感覺非常不舒服。已經不是背後議論了。好像她是個……強姦犯一樣。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很快王理安來到旅行社。一開門又聽到了女人們唧唧喳喳的私語聲。就像早上那一羣麻雀。她以爲大家在探究今天的那個員工評價。王理安沒有理會,茫茫然走到座位上,才發現每個人都格外留意她。剛一坐下,凱特就含笑半步顛兒地走到她身後。似有深意一般問道:“安安啊,你最近有沒有和安赫陽聯繫啊?”
“沒有啊,已經很沒聯繫了。怎麼了?”
她竟然冷笑一聲。“我就知道你肯定已經把腹稿打好了。”
“什麼?”
“你不知道嗎?安赫陽涉嫌殺人不知去向,現在整個濟州都人心惶惶。公安局滿大街地在找她,而且她爸爸安貞國昨天也被檢察院批捕了。你別告訴我你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