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張。不是五花肉裡面肥嘟嘟的晶瑩剔透,不是打針瞬間的疼痛,不是大汗淋漓的*,也不是紅花綠葉乾淨明白。慌張到瞬間空白,連寒顫都忘記要打。好像穿越劇裡身魂分離時的樣子。王理安幾乎看見了一道綠色的影子嗖得一下閃出,連眼前都一片模糊。
王理安小心地動了動,腳上的鐵鏈嘩啦啦作響。驚出一身冷汗。安赫陽窩在房間對面的沙發上,抱著雙腿,靜靜地看著她。
這是一所普通的居民小區,應該是新建的。王理安聞到了裝修的味道。第一次覺得應該感謝旅行社裡的裝修味道,讓她能夠承受住這麼濃烈的味道。安赫陽很坦然,並沒有像電影上演的拉起厚厚的窗簾,承認自己在做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落地窗赤裸裸的擁抱著陽光。她都能聞到風的味道。對面的樓上沒有見到有住戶。在哪裡有新建的小區呢,她不知道。用來綁她的鐵鏈拴在架設的木欄桿上,是跳舞的人用的舞蹈把桿。她是在裡面的一見臥室醒過來的。說那是一間臥室,因爲只有那裡有一張牀墊和三面的鏡子。她甚至一瞬間被自己嚇了一跳。那裡只有一張牀墊,連櫥子都沒有。兩室一廳的小房間,和她小時候住的家一樣的佈局。但絲毫沒有讓她產生親切感。衛生間裡面器具卻都是齊全的。熱水器和碩大的花灑。從開著的房間門,她可以看見每個房間裡都有巨大的鏡子和舞蹈把桿。這裡應該是一間專業的舞蹈教室。可安赫陽是不會跳舞的人,最多也就是在酒吧扭一扭,用不著這麼專業的工具。她身邊的人也沒有跳舞的。在哪裡有剛剛裝修出來的舞蹈教室呢?王理安還是不知道。她又一次痛恨自己什麼都不關心的惡習。她應該像楊俊梅一樣關心濟州的樓市,像美妮一樣關注新開的餐廳,像艾薇一樣關注最近又有哪家商場在打折。她的大腦應該閃動點什麼東西,不能再這樣混沌下去了。爲什麼還是這麼困呢?
難不成她有自己不知道的一緊張就困的毛病?王理安翻了個身。冰冷又硬實的木地板硌得她生疼。胳膊上還有安赫陽用力掐過後留下的斑痕。她果然是個容易留下印記的女人。
不知道李佑朗有沒有發瘋地在找她呢?眼淚緩緩順進耳朵。
安赫陽還是那個愛乾淨和怕熱的人。一件白襯衣穿在身上。已經不是剛纔那件白襯衣了。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竟然這麼癡迷白襯衣。白襯衣裡面是黑綢內衣,平滑地包裹著她漂亮的胸。半敞的白襯衣胸前有紅漬,不知道是怎麼留下的。暗紅色。不像是血。鬆了口氣。王理安眼睛懶懶地落在那上面,懶得拿開。有些納悶。這不是安赫陽的風格。她是不會允許自己的衣服上面有半點污漬的。安赫陽現在平躺在沙發上,冷氣呼呼地吹著。開著窗子吹著冷氣。也只有安赫陽纔會這樣做。一套白色的沙發,一塵不染。她就躺在上面,時而閉上眼睛好像睡了一覺,時而拿出手機手指不停地滑動,時而轉過頭凝視著王理安。而這時,王理安都會有一種槍指著太陽穴的壓迫感。
王理安有些餓了。因爲不敢吃安赫陽給她的東西——就是喝了她加了安眠藥的水,才被昏昏沉沉地帶到這裡。連大概的位置都不知道。
“你爲什麼不吃呢?這是你最喜歡的披薩。吃一點兒吧,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緊張感讓王理安有些胃疼。不該去吃酸辣粉,辣椒像一臺攪拌機攪拌著她的胃。可如果不是那碗酸辣粉,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安赫陽挑釁地在她面前擺放了非常多的美食。她竟然還敢出去買。也不怕她再逃走。她進進出出很多次,上一次出門回來告訴她:“在醫院附近看見了薛城北。”
王理安眼神一動。薛城北好像超人一樣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安赫陽馬上發現了她的異樣,皺了皺眉頭,拉開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喝了進去。“你什麼時候結婚?”
王理安愣了一下。她竟然連這個都知道。“我……我應該不會結婚了吧……”
安赫陽顯然不相信。她冷笑了一聲,把自己扔在沙發上。“何必騙我呢,婚紗照不是都拍了嗎,斯薇婚紗影樓。你不是都看好了一款婚紗嗎。放心吧,我替你買下來了。”
王理安驚住了。連呼吸都忘記了。她看著安赫陽慢慢開始泛紅的臉。甚至有些恍惚,那些荒唐的視頻和新聞或許就是荒唐的。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難道是安赫陽自己舉報的她爸爸安貞國嗎?職務侵佔和挪用資金。一般公司也都會有偷稅漏稅。這些罪行都需要一些內部文件作爲證據的。這些王理安還是知道一點的。因爲旅行社創辦之初,牛姐不會用表格,很多文件都是她幫忙做的。她很早就發現了旅行社裡面有偷稅的痕跡。詢問過學財政的同學。也一度想過,如果旅行社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她就舉報。沒想到,這一天真的到來了。而她,卻還是無能爲力。
王理安在模糊間有種熟悉的感覺,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東西讓她有這樣的感覺。好像什麼時候有發生過這件事。自己曾經做過剛剛的一瞬做過的動作。眼淚又掉了下來。告訴自己不能哭,平白浪費掉體力。剛剛逃走被發現時強烈的恐懼已經讓她筋疲力盡了。
安赫陽不會再相信她了。王理安被細細的鐵鏈拴在舞蹈把桿上,看見她眼睛裡沒有任何感情。好像在做一件理所當然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安赫陽沒有跟她說任何和她或者殺人案或者安貞國有關的事情。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只是在和王理安在做一個遊戲。
王理安被冷風吹著,很冷。一陣一陣地哆嗦。她想這樣下去她一定會發燒的。或許就算是有人來找她,發現她的時候,她就已經燒死了。
死了倒也好了。最怕變成某種可怕又拖累的病寄居在她這副不堪的身體上。即使是這樣希望楊俊梅來找她。一想起她在電話中那嫌棄又不分青紅皁白的語氣,還是有些心寒。說不定楊俊梅一賭氣,也就不管她了。
高中的時候,因爲課業太重了。王理安五點多起牀,哭喪著埋怨:“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啊……”楊俊梅冷笑一聲:“那你去死啊。就像前兩天那個掉河裡的小姑娘一樣,你去跳河去。你放心,你要是跳河了,我一定不會去找你。”
王理安到現在還能記得楊俊梅抱著雙臂倚在她的臥室門口,和冰冷的木質包邊連成一條線,一樣冰冷。
連僥倖都在發抖。就算楊俊梅不來找她,也應該有人會給她打電話吧。還有她的包。她仍在那個地方,幾乎荒無人煙了。希望有人會發現它。還有那個警察,都已經在找她了,說不定發現她消失了。就算以爲她畏罪潛逃了,也很好。
不知不覺間,王理安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間她看見安赫陽站了起來朝她走過來。但沒辦法,眼皮重得好像灌了鉛。她掙扎不過,還是睡著了。
薛冰接到楊俊梅的電話——是偷偷打的。王建昭不希望事情鬧大,希望可以在控制範圍內解決。政治中儘可能的低調被髮揮到了極致。但楊俊梅不這麼想。這是她的女兒,就是後半輩子一無所有,前半輩子也前功盡棄也無所謂。她只要她的女兒。“我想問你那天有沒有聯繫王理安?”
薛冰剛剛被徐局問過。對於大局長親自問話,他從局長辦公室出來還心生慼慼。沒想到這“問問”竟然沒完沒了了。不就是一個富家大小姐賭氣離家出走了嘛。竟然驚動了市公安局局長。現在又自己問到他了。他不以爲然地暗自冷笑。
“哦,聯繫過了,不過她那時候情緒好像不太穩定。在哭,正巧有任務要出,所以就沒再問。怎麼了,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他停下來,聽見樓下警車嗡鳴聲響起來。他探出頭努力看了看,竟然是趙偉的車。他愣了一下。拿開手機卻沒有看到有未接電話。
“她情緒怎麼不穩定了?”楊俊梅聽他這樣說更著急了。事情好像又朝向另外一邊走去。更加絕望的一邊。
“嗯?哦。她……她就是一直哭啊。”薛冰三步並作兩步走下樓,真的是趙偉的車不見了。他心不在焉地應付楊俊梅,“怎麼了?”
“她情緒不好,你爲什麼不找找她呢!你是什麼時候給她打電話的?!”楊俊梅突然厲聲說道。一下子把薛冰的思緒給罵了回來。“嗯?我是在中飯之後給她打電話的。我們的任務不過是要她來局裡,回答幾個問題就可以了。我們也沒有義務照顧她的情緒,您說對吧。”他冷笑一聲,“而且她說話都很正常,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還要怪在他的頭上。簡直不可理喻。“對不起阿姨,我現在還有些事情,我先掛了,再見。”
他掛斷電話,不屑地冷笑一聲。聽說這樣王理安和蔣悅營還是不錯的朋友呢。原來都和那個安赫陽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決定現在去醫院碰碰運氣,說不定會有意外發現。趙偉單獨出去,沒有通知他,這讓他很不解。他拿起手機,看著通訊錄裡面留下的王理安的號碼。按下了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