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後，薛冰帶著妻子與王理安偶遇。她看著薛冰嘴脣上面星星斑斑的鬍渣，青濛濛一片。已經成了一個大人的模樣。“你長大了。”薛冰愣了一下，眼睛裡閃動著。他沒有疑惑，沒有笑她這話說得傻。好像就是從那場未成功的槍殺開始，他們竟然有了某種默契。這是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好久沒見了，你還好嗎？”王理安發現自己問得太傻，連忙笑了笑又問道。薛冰感嘆地不能自已。
他面前站著的，是他的前妻。
那天如果不是薛冰恰好趕到醫院，姜琦就會趁刑天和小護士吹牛的時候逃跑了。幾乎是在樓梯口出抓到了姜琦。薛冰生氣地破口大罵，差點兒就朝著刑天狠狠地來一下。姜琦是瘋了的。手裡拿著一把手術刀左刺右劃，嚇得整個走廊裡的人都東躲西藏漫天大喊大叫。她瞪大了眼睛，整張臉都扭曲地不成樣子。
不知道是誰發明了恐怖這個詞。在人最害怕的時候拿出它來還是很弱。
刑天遠遠地從護士站聽到聲音慌忙地跑過來，依然躲在薛冰身後。一句一個髒話地發泄著心中的恐怖情緒。“我擦，這娘們兒是真瘋了。”“還用得著你說嗎？”“你們不是警察嗎，槍啊，拿槍啊！”幾個膽子大的護士在周圍出主意。
眼看場面就快控制不住了，薛冰又遲疑起來。因爲他忽然發現姜琦的異樣。他們離得很近，近得簡直能夠看到姜琦眼睛中泛著迷茫。她並不像其他亡命之徒一樣，心中篤定著一個目標，爲了這一慾望不擇手段。她不想傷害別人，一招一式更像是裝瘋賣傻。
薛冰向前邁一步，姜琦就向後退一步。
她不想傷害他。薛冰對自己說。
如果他不能馬上制止住姜琦，那警察的聲譽就會受損。他人已經在這裡了，肯定沒辦法脫掉干係。但如果他現在馬上控制住局面，功勞難免就又會落在刑天的頭上。徐局曖昧的態度還讓他心有餘悸。
“你們這是什麼警察啊，你們不上我上！”突然一個年輕女醫生衝了出來。姜琦突然受到了刺激，高高舉起手中的尖刀，刀刃之快已經將她自己的手心劃傷了，一滴血甩在薛冰臉上。“你回來！”說時遲那時快，薛冰一把將女醫生拉回來。姜琦在他肩膀上刺了一刀。不深但很疼。薛冰倒是覺得頓時輕鬆了許多。這是最好的一個選擇。
“啊！”姜琦反倒尖叫起來，轉身就要跳窗。薛冰一驚大喊道：“攔住她！”沒想到剛纔莽撞的女醫生衝在最前面用力把姜琦幾乎是甩回走廊裡。簡直能聽到姜琦摔倒在地面上時那嗵的一聲。
有膽子大看熱鬧的民衆在風平浪靜之後爲薛冰鼓起掌來。刑天餘驚未平地嘟囔著：“哥，你不用，她死了也比你傷了強啊……”“胡說。”薛冰估計地看著周圍。幫她攔住姜琦女醫生聽到了也點點頭說：“沒錯，剛纔真是對不起啊。”薛冰擡起頭，才發現是個清秀可人的年輕醫生。“你剛畢業吧。”“對，剛來這這兒實習的。我幫你包紮一下吧。”
“哥，那這個老孃們兒怎麼辦？”“嘖，你這說話注意點兒。”“知道了知道了。”薛冰見刑天義憤填膺的樣子有些猶豫，或許他是真得沒有什麼鬼心眼兒的。
“你身上帶著手銬了嗎？”“帶著了。”薛冰皺了皺眉頭。“那還不知道怎麼辦？”“把她銬在椅子上。”薛冰無奈地嘆了口氣。“把她銬在你身上，銬走廊裡算怎麼回事兒啊。”
手術刀本來在鋒利不在寬大。所以這一到不算深，也沒有傷到什麼要害，但還是流了不少血。刑天一直心有餘悸。“要不是我哥，這一刀就得挨在我身上了。”老半天一直在重複著這句話。“你行了吧，這時候想起說這種話來了。”他還沒說什麼，女醫生先笑道。“有你什麼事兒啊，你是誰啊？”刑天看在她是個女人的面子上沒有發作。“我叫王小川，是醫院的是戲外科醫生。你有意見嗎？”“你！”“行了行了……”薛冰無奈地打斷了他們的鬥嘴。
雖然很疼，但他心裡還是很暢快的。思來想去總覺得這件事實在是漂亮，嘴角不禁上揚。“你倒是挺爺們兒的，還樂呢。有什麼好樂的。”王小川詫異地看著他，隔著大口罩，他看見她眼睛閃著驚奇的光。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薛冰回過頭看了一眼窩在牆角已經死了半條命的姜琦，心裡總覺得不是個滋味兒。她明明不想傷害他的。或許是感覺到他注視的目光，姜琦擡起頭，目光中倒是回覆了些許光彩。“對不起。”薛冰一愣。
刑天側著身突然踹了姜琦一腳，姜琦像落葉一樣無依晃出去又被刑天拽了回去。“你現在才知道對不起啊？”
雖然人民內部也經常出現矛盾，但一旦面對著“階級敵人”的時候，內部總是格外的團結。薛冰知道這一向是局裡的規矩。襲警人員的下場通常會更慘一點兒。
“行了行了……嘶……”薛冰想要制止，但馬上疼得說不出話來了。“那個什麼川，你小心一點兒。”刑天馬上生龍活虎起來。這時治療室的門開了，進來的是小鄭。他匆匆忙忙地走進來一看見薛冰先是一愣。刑天趕緊報告：“鄭哥你來得正好，我哥又立功了。”
薛冰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一沉。秘書嘛，他到這裡來無非就是爲了傳達徐局的命令的。顯然這個命令和他沒有關係，或許有關係，只是不想讓他知道。雖然不是企事業單位，但一樣宮心不斷。
“您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啊，要不要我先回避一下。”沒想到小鄭卻攔住了他。“你這傷是怎麼回事兒？”“剛纔這娘們兒想跑，我哥攔她，被她刺傷的。”說著刑天又踹了姜琦一腳。小鄭心裡一顫。他頓了頓卻看向薛冰身後的王小川。說道：“你包紮好了嗎，我們有些事請要談，你能先出去一下嗎？”王小川怔了怔，“那我一會兒再收尾吧，你們先談。”她倒是有眼力見兒，小鄭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
王小川走後，小鄭關上了門還擰了兩道。
“刑天，讓她坐著，我問她幾件事。”
“你叫什麼名字。”姜琦擡起眼看著小鄭又看了看他手裡倒放著的手機。冷笑一聲。“姜琦。”
“李東強和何玉霞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
薛冰只覺耳邊什麼東西突然被點燃，轟的一聲，炸的他五臟皆抖。“什麼？！”“你先別說話，姜琦，我問你，這兩件事是不是和你有關係？”刑天顫了顫，差點兒從椅子上滑下來。
姜琦笑著嘆了口氣，向後仰著，翹起二郎腿。“給我點支菸。”小鄭沒有拒絕。“紅將？呵，好久沒有抽這種煙了。這煙也只有這裡有吧……”
小鄭很有耐心，他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又給她倒了杯水。“何玉霞住的醫院有人證指認見到過你去探望過，李東強出事的酒店監控裡面也發現裡你到過的證據。”
“你說他們都死了？”
小鄭沒有回答。
姜琦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從薛冰的角度看過去，姜琦雖然狼狽，但還是能看出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是誰指使你的？”小鄭突然轉換了話題。薛冰有些不解。姜琦殺李東強和何玉霞的目的非常明顯，無非就是爲死去的女兒報仇。
“就算我不說出他的名字，他一樣出不來。又何必呢。”姜琦沉默片刻，緩緩開口。薛冰更是不解。他低下頭細細琢磨著，卻看見刑天的腳腕一顫一顫地發抖。
“你以爲你是誰，Irene?Adler？”小鄭冷笑一聲。“那你以爲你們有是誰，福爾摩斯？呵呵，大偵探，你不過就是姓徐的身邊的一條狗，有機會讓你來審老孃是你的福氣。”說完，她挑起腿高高地翹在桌子上。
“其實我是該謝謝你。”薛冰坐在陽光恩重的午後，喝著普洱茶，嘖嘖稱歎。王理安輕笑問道：“爲什麼這麼說？”“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王理安笑著搖搖頭：“你可別這麼說。”
她回過頭看著身邊的這個男人，嘆了口氣。果然時光荏苒，偷空了血氣方剛盜走了一腔熱血。薛冰從前是絕對不會將這種話的。遙想當年，東湖旁。少年又壞又賤又不擇手段。那時候的他是多麼可愛啊。
今天這樣一說，倒是讓王理安有點不好意思了。她躲了躲陽光，半個身子藏在陰影中。“其實你的能力也挺強的……”想了很久說出了一句這麼沒有營養的話，王理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薛冰也不生氣，也跟著一起笑了。許久後，他才幽幽嘆道：“真不知道那時候姜琦是怎麼從北京出來的。”“怎麼，現在還不知道？”薛冰也倒在躺椅上，躲開炙熱冷笑一聲。“或許以後都不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