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昨天德源也被查了一個。”
“程經理不就是德源的嗎？”
“沒錯。”
凱特因爲地位顯赫所以不用出去發小廣告。她桌子上散落著正在進行的十字繡，電腦屏幕中，呆萌又吸了一個女人的血。正捧著一杯茶，和貝蒂聊閒篇兒。凱特已經率先跨進了新朝，獲得了新帝登基後的第二塊免死金牌。當然有恃無恐，繼續她的逍遙生活。她與貝蒂這些內部子女關係是從原來的單位借調的。工資由原來的單位發放，比王理安、美妮和艾薇三個外聘進來的多出將近一倍。
程曉華的第一塊免死金牌當然是給力財務牛姐。所以今天沒來上班。管錢的就是管命的。但牛姐好像絲毫不領情，多次在她們面前有意無意地一撇嘴：“你們都不知道老程有多奸猾，比楊總差遠了。”
回到旅行社有一會兒了，王理安覺得身上還在冒著熱氣。聽說美妮又被叫到經理辦公室謀劃新朝大事。從她回來就沒看見人。艾薇因爲手頭上有程曉華新派下來的工作，忙得不亦樂乎。只有王理安一個人閒得慼慼然不知所措。小團體不知不覺出現了土崩瓦解之前的裂縫，被表面的歡笑玩樂粉飾太平。
擡眼看見程曉華之前的“東宮”，如今荒廢在她頭頂上。王理安第一次由衷得佩服程曉華，也是真的了不起。之前她還不把人家當回事兒，結果風雲突變。果然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她承認自己做不到。所以現在淪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如果現在有個話筒支在程曉華面前，讓他談成功的經驗。也必定會心旌搖搖，紅著眼眶感慨流淚，告訴說之前的兩年時間裡自己有多不容易！
聽凱特說他現在已經換去了一間更大的房子裡，不過也還是便宜的。屋子裡除了簡單的傢俱什麼都沒有。依舊沒有家人。才三十多歲，不想妻子嗎？王理安不禁又想到了已經謝頂的地中海。偷笑。
這裡的人都是見風使舵慣了的。一想到未來可能發生的諸如擱置排擠就心驚肉跳。她不由得嘆了口氣，打開招聘網站看工作信息——惹不起還躲得起，沒什麼了不起的。
這時，大門突然打開，一男一女走了進來。王理安認出走在前面的女人叫珍妮。以前在王建昭家裡見過一次。王理安叫不上她的官職——她對此一向一竅不通，但她有自己的判斷方式，就是看這個人的舉止裝扮。就像從來不看籃球賽也對喬丹、科比這等超級巨星如雷貫耳。她直覺判斷珍妮一定是個重要的人物。因爲她的穿衣打扮已經可以站在不用樸素的那一隊裡了——在機關裡走美豔風的那一派。美麗就是她們的入職條件。
珍妮莞爾一笑：“安安還記不記得我啊？”親暱又不浮躁。兩個楊中也比不上，怪不得把她擠掉了。
“當然記得，珍妮姐姐吧。”她一向敬畏權威，竟不知不覺有些小家子氣。憨憨地笑了笑。
“你們程經理呢，我有些事要找他……”正說著，另一邊凱特早已通風報信，程曉華迎了出來，忙握手陪笑：“哎呦，您怎麼親自過來了。”其實他從心裡瞧不上這個女人。雖然她舉止優雅，儀態大方，並不是俗粉之流。只因爲程大經理是八十年代一本畢業，在當年也是村頭條幅慶祝的。雖然在政治的黑泥潭裡摸爬滾打了幾年，但總還是有些文人的三六九等清高感。她們這種人的出現，或多或少影響了他們這些寒窗苦讀正規學子的前途。一枚情婦，縱然嗤之以鼻仍舊敬而遠之。
“這不國檢在即，局長讓我過來看看你們這兒能不能調些人過去幫忙。”珍妮被請進程曉華的辦公室，先是被裡面的灰塵嚇了一跳。大老闆是最愛乾淨整潔的，這麼多年她跟著他早已習慣了。從來沒見過這麼髒的經理辦公室。尷尬地坐在沙發上，看著程曉華一臉訕笑地宏言闊論。她一點兒也聽不進去。
凱特殷勤地給她的同行前輩端茶倒水，又微笑著站在一旁候著。五六個人擁在裡面，格外擁擠。王理安第一個覺得沒意思讓了出來，接著鍾濤和美妮也識相地走出辦公室。只有凱特不離不棄。
各歸各位。王理安踟躕半天，終於裝作不經意般問美妮：“大爺跟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美妮眼睛盯著屏幕，處理各地地接社傳來的堆積如山的對話框。
沒說什麼是什麼，難不成在辦公室裡空坐了這麼久的時間？！王理安心裡嘟囔著。很不滿意這個答案，但又不能表示不滿。
最後一個對話框關掉了之後，美妮回過頭來看見王理安嘟著嘴心事重重，嘆了口氣：“還不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有什麼稀奇的。就你這麼當回事兒。”
難得嫌疑人終於願意開口配合。王理安當然立刻趁勝追擊：“我能不當回事兒嗎？你又不是沒看見大爺多麼看我不順眼。”
“嗨，這又怎麼了！”美妮哼了一聲，向椅背上一倒，“都跟你說了，做好自己的事兒，別出錯。他能怎麼著，合同在這兒呢，他又不能開除了你。”
隔靴搔癢。“那他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就說以後的工作要和鍾濤商量。以後像單位組團這種大單子兩個人一起負責，散客還是照舊。這不快到夏天了嘛，鍾濤設計了幾個夏令營的項目，把大爺忽悠地一愣一愣的。”美妮滿口不屑。王理安聽後，心裡倒踏實了不少。
“這個鍾濤什麼來頭啊，怎麼沒聽說過他？”王理安跟著美妮小兩年的時間，濟州大小旅行社像一個圈，混來混去就這些人。
“他原來在大連做過，掙了些錢，自己承包了一個旅行社，結果賠了。所以纔回來的。”
王理安突然想到她剛上班的時候，王建昭問她旅行社的情況。她聳了聳肩：“楊中是個圈外人，什麼都不懂，被人暗裡收拾了好幾次。那個招聘的美妮就是上班，也不盡心。”那時，她和美妮還不熟。一度被美妮認爲是楊中安排在她身邊的小間諜。後來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王理安根本蠢得不能勝任。
王建昭告訴她：“這也不怕。如果做得不好就承包出去，到時候收錢就行了。集團的生意都是這樣的。”
“那爲什麼突然想起來要辦個旅行社呢？”
王建昭到不隱瞞她：“大老闆是想把局裡的這些鐵飯碗都分流，讓他們去集團。相應的就要創造一些崗位。這種集團下屬的公司經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把那些掛名的、擱置的分過去，也算是一種解決的辦法。”
所以，旅行社就成了集團養的一個小情婦。
一陣笑聲中，珍妮從辦公室裡衆星捧月般走了出來。程曉華還跟在她屁股後面滔滔不絕地明志：“讓局長放心吧，我一定做好，爲迎接國檢盡點兒力！”
“那就給程經理添麻煩了。”
“哪裡哪裡，您說這話就客氣了……”
經過王理安的時候，珍妮停頓了一下，回頭對程曉華笑了笑：“對了，讓安安也過去吧。”
..........
楊俊梅看到電視上購物頻道打出的牀品廣告，像*榻上飄起的嫋嫋白煙，引得她的購物慾蠢蠢欲動。會不會顯得太著急了？她猶豫了一下。就當備用唄。打定主意，她拿起電話約張穎逛街。
“現在買是不是早了點兒？”張穎也是這麼說。雖然兩個人已經站在百貨大樓的電梯上了。
她們關係好。一個是孤兒，一個在異鄉。
“咱就看看唄，也不一定今天就買。都看一遍，心裡有個譜兒。”楊俊梅給自己洗腦。張穎笑了笑。她很理解弟妹的心情。聽說王理安要結婚了。她也跟著高興。遙想如果哪天王理肇要結婚了，恐怕自己會更著急。唯恐準備的不得當。
“不過你們兩家還要見面嗎，都這麼熟了。”
楊俊梅也遲疑了：“怎麼也得見一面吧，定定日子什麼的。”她看上了一套，轉眼又覺得另外一套也很好。
“建朝怎麼說？”
“他還能怎麼說，兩個人願意，他也擰不過。不過這不是迎國檢了嗎，他也顧不上了。”楊俊梅調低了聲音，“這不德源又出事兒了，他昨天就過去了。”
“哦，我也聽說了。那他就一直在那兒了？”
“兩地跑，回來的時候也就挺晚的了。”她話鋒一轉，“要不要給王理肇也看看？”
張穎笑了：“哈哈，看你著急的。”
“怎麼叫我著急，王理肇也不小了，也該到了找對象的時候了。他在那兒有沒有女朋友啊？”
“聽說沒有。我在那兒也就是個睜眼瞎，天天學英語。呵呵，你說好不好笑，這麼大歲數了，又開始學英語。”張穎聰明地轉移了話題。
“這叫活到老，學到老。有什麼不好？”
楊俊梅一路逛到家電器材。“這個不錯，等安安結婚的時候，我給她買。”張穎指著一個像一面牆似的電視機說道。
“行，這是你說的啊！”她也不客氣。“嗯，我說的！”兩個人開懷一笑。
人說無巧不成書。一轉身，楊俊梅便遇見了何玉霞另外一個不認識的同年齡朋友。兩隊人馬立刻親熱地客套起來。何玉霞徑自道起了親家：“安安也告訴你們了？”
“嗯，說了。要不說還是你們教育的好，一轉眼朗朗已經成了能擔當的男子漢了！”畫外音連張穎都聽得出來。
“他們又不是小孩兒了。行了，你先逛著，我們還有點兒事兒。等著他們忙完這一陣，回頭請你們兩口子吃飯，可要賞臉啊~”何玉霞滿臉推笑。
“好好好……”
沒走兩步，楊俊梅就忍不住冷哼了一聲：“誰是她親家？”張穎忙勸：“都過去了，你也別抓著不放了。那是安安的婆婆，到底以後是要住在一起的。”
“住一起，憑什麼？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給她當使喚丫頭去。美得她。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裡，她有事兒就找王理安。偏那個傻瓜腦子不轉彎，哎喲……你不知道院子裡的那些人怎麼說呢。”楊俊梅連說帶白眼，“這件事兒終究是還沒定下來。將來兩個人結婚也要給他們買房子讓他們單過。”“這話倒也不錯。就算不住也是投資。”
閒話間，路過了地下一層的咖啡廳。再沒看見玻璃窗邊的兩雙眼睛正像紫外線一眼打量著她們。
老天爺似乎總是喜歡在無聊的時候戲弄一下那些自認爲擁有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之權力的人，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做真正的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好像伴著花瓣從天而降的楊姐姐使出的九陰白骨爪——這是王理安看過的金庸劇集裡面最童話的一幕。此時她站在稻香村酒店的門口，看著外面突如其來的大雨。凍得瑟瑟發抖。
珍妮帶著她們一班“禮儀員”來這所藏在山水中的酒店踩點。她和凱特、貝蒂還有其他科室裡的五個漂亮小姑娘一起，跟在珍妮姐的後面，高跟鞋整齊地奏出一譜勾人目光的踏春曲。經理遠遠地迎過來：“珍妮姐。”
稻香村是濟州市御用的接待酒店。樸素其外，奢華其中。王理安也是第一次來這裡。儘量不讓自己成爲劉姥姥。
院子中間中石所題的稻香村三個字被大雨沖刷著，殷紅的大字，竟顯得格外血淋淋。大風把她的碎髮吹得狼狽不堪。這麼大的雨，可怎麼回去呢？她聽到凱特嬌滴滴地在電話裡撒嬌，親愛的，這雨大得嚇死人了~~腦袋裡突然浮現出和她一起去機場送客人趕飛機那次，她蹬著十分的高跟鞋一個人拉著兩個行李箱，健步如飛。因爲一車爺爺們拖拖拉拉，偏又趕上堵車。一路上凱特把楊中的客戶們罵了個舒坦。王理安那時恨不得找塊兒布把自己蒙起來，裝隱身。是一個人嗎？她有些恍惚。
你來接我吧，好不好嘛~~九曲婉轉鑽進王理安的耳朵裡。又打了個冷戰。珍妮看著她忍不住笑出聲。她回過頭，對視一笑，心照不宣。珍妮不是那種絕世美人，但卻是她長這麼大見過的活人中最有氣質有涵養的女人。當得起第一情婦這個稱號。是絕對的誇獎。不然不會歷經風雨屹立不倒這麼多年。王理安見過她和局長夫人一起出門。
“安安，晚上有安排嗎？”
王理安一驚。沒想到珍妮居然主動邀請。“嗯？哦。沒事兒啊。我能有什麼事兒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