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橋沒有別的住處,到底還是回到了薛城北在南郊的家。和張萌的離婚手續已經全都完成了。張萌沒有像他預計的那樣要將所有財產都給他淨身出戶,他也沒有用到已經對著鏡子背了很多遍的拒絕臺詞。
不過還有一個讓他頗爲欣慰的事,就是醫院的同事在看見他的時候沒有像他猜想的那樣對他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他們從他身邊經過都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韓橋笑了笑。真不知道該喜該憂。
再沒想到楊奇已經在門口等著他了。手裡提著兩個大袋子。安赫陽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她和丁琴葬在了一處。倒是楊奇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送走了安赫陽。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對此韓橋其實是很感激的。對那一夜的纏綿因爲愧疚很難以懷念。就算是楊奇站在他的面前,連擡頭直視她眼睛的勇氣都沒有。倒是真得鼓了鼓勇氣,想要說一些道歉或者負責任的話,但最後還是張不開口。
含含糊糊磕磕絆絆直到聽楊奇說小嚴臨走前他們見了一面,都說清楚了。他愣愣地難以消化?!安胖涝瓉硭唤袊懒郑虚h志清?!睏钇嬗幸淮顩]一搭地對他說,聲音少有的低沉。她心裡一定很不舒服。她準過身問他:“其實你一早就知道對吧?”
“什麼?”
“他叫閔志清?!?
韓橋嗯了一聲。夥同欺騙,他也連帶著覺得很抱歉。尤其還是發生在一夜情之後。他又沒有辦法瀟灑。
“對了,他說他不生我們的氣?!蓖nD了片刻,楊奇又說道。
“什麼?”
她笑了:“閔志清跟我說,他不生我們的氣。”
“哦?!彼┖┑匦α诵?。更加尷尬了。
楊奇遠遠地看著他走出來,高高舉起手向他揮手。張萌是個過於冷靜地外科醫生。韓橋從上大學和她談戀愛就沒有再接觸過別的女人。時間一久,幾乎都忘記了還有一種女人是活潑的,很可愛。再後來,他心裡住了一個安赫陽。又是另外一種。好像老天也在可憐他,一股腦的賞賜。
韓橋微笑著問:“下班了?”
楊奇歪著頭,眨了眨眼睛,嘟著嘴問道:“嗯……是下班了,不過明天也不用上班了?!?
韓橋愣了一下:“怎麼,連休嗎?”
楊奇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鞍盐艺f你這麼笨是怎麼當醫生的啊……我辭職了?!?
“怎麼了?”現在能在醫院上班是很不容易的。就算做臨時工作都需要有人脈關係。雖然楊奇卻是一副很輕鬆的樣子,但韓橋還是替她可惜。認爲她是因爲他?!澳銊e衝動?!?
“我沒衝動?!彼粗n橋有些微紅的臉,又笑了笑:“你是不是以爲我是因爲你在醫院裡混不下去了才辭職的?”被看透了,韓橋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個徹底。楊奇聳了聳肩,輕快地說道:“沒發生什麼事,就是不想做了?!鳖D了頓,她突然低聲說道:“就算沒有你,我也不想再來醫院了,一走進去,就能想到……劉穎?!?
韓橋愣了一下。是啊,他怎麼能忘了。也沒有過去多久。人啊,記憶是多麼可憎。張萌的父親到現在還因爲劉穎的事情夜不能寐??傆X得是他把一個花樣年華的好女孩兒害死了。他卻輕易地就忘記了。他輕咳一聲,悻悻然地問道:“那……不想做護士了?”
“嗯?!彼c點頭?;瘟嘶问盅e的袋子?!澳憧?,我的人緣可是比你好太多了,護士長別提多捨不得我,親愛的們給我送了這麼多禮物。哎呀,要是想想她們,還是怪捨不得的。”
韓橋笑了笑,擡起頭,一輛黑色奧迪從他眼前一閃而過。他怔了怔,對於數字的敏感提醒著他,這個車牌號他有幫薛城北記過,是周梓晨的。也是安赫陽的媽媽。
韓橋心裡給刺了一下。順便想起了蔣悅營。
安赫陽的死爲蔣家蒙上了一層黑紗,但如果說最後把這黑紗真得捆結實了的是張媽。很快,周梓晨就調查出事張媽給薛城北通風報信。到底沒有妨礙到最後的計劃,又爲什麼這麼窮追猛打。蔣悅營習慣性地質疑周梓晨太過神經質。
不過也實在恨張媽的背叛。
蔣悅營回到家只聽說了張媽離開的消息,一時間不能自持,像是一個親人離開了自己。周梓晨對她鮮有疼愛,是張媽一手把她帶她的。周梓晨自己不喜歡蔣悅營,但卻仍然會吃張媽的醋。她對著周梓晨哭,說她捨不得張媽,埋怨她爲什麼不去看她,不和她做道別。雖然在外人看來,蔣悅營會任性會耍大小姐脾氣。但她是真得把張媽當親人。
周梓晨終於忍不住,突然氣得高聲說:“你別傻了,她一早就和薛城北串通一氣。你爸爸的DNA樣本就是她幫忙蒐集的。你把她當親人捨不得她,她巴不得把你推進大牢!果然是十幾年養了一隻白羊狼在身邊?!笔Y悅營嚇得連呼吸都不記的了,覺得好像是天外飛音吱吱紐紐,惶惶然聽不清楚。許久後,才感到心口被人狠絕地捅了一刀。是報應。她心想道:是她的報應。怪不得那天晚上鬼使神差地想要找張媽商量,都是上天的安排,是上天在幫助安赫陽。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她恐懼周梓晨突然地憤怒,更加恐懼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降臨的報應。
沒想到張媽卻這麼討厭她,討厭她這一家人。
據說她見到周梓晨突然從南泉殺回家滿眼憤怒的時候,就預料到了自己的下場。蔣嚴的司機失蹤,不管怎麼剩下的都會是她。正如電影上講得,她知道的太多了。
蔣悅營一陣恍惚。從前她就知道安赫陽是她的親姐姐,但因爲她不姓蔣,總覺得隔著什麼。好像是一個廠家生產的兩個品牌,就算一模一樣又怎麼樣。也只有她蔣悅營是正品,安赫陽是山寨貨。可現在,蔣嚴如此就放棄了安赫陽。下令殺了她。
那如果什麼時候她也成了蔣嚴前進的阻礙。他會不會再狠絕一次,也把她殺了呢。
周梓晨告訴她,其實兩個月前就已經給她訂好機票了。那時候就只訂了她和周梓晨兩個人的。
蔣悅營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她只是因爲僥倖地姓了蔣纔得到了這個名額。安赫陽從來沒有被算在裡面。蔣悅營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她很清楚自己也知道她闖過多少禍,也知道一直都是安赫陽在替她收拾。連最後,安赫陽也在替她收拾殘局。如此安赫陽用自己的性命成全了她的姓名。
原來,她得以心安理得地生活,全都是因爲她是蔣嚴的女兒,她姓蔣。如果說從前她說這句話是因爲目中無人狂妄自大,現在一想到這,就覺得從骨子裡滲出冰冷。很多人的臉都在看著她,留著血留著淚看著她。
蔣悅營快速收拾好所有東西。簡直是馬不停蹄地跟著周梓晨到了機場。恨不得馬上就和這個城市脫離所有關係。像一個膽小的孩子一樣,她牽著周梓晨的衣角。沒想到周梓晨皺了皺眉頭嫌棄地甩掉了她的手。竟然迫不及待地告訴她:“你又不是我的女兒,出了國之後就別老跟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