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北問王理安:“你要回家嗎?”
王理安怔了怔沒有說話。
車便直接開到了一家莫泰168。王理安猶豫了一下。畢竟這裡不是麗江,出入間肯定會遇見認識她的人。她心裡嘟囔著:不是之前都住在四星級酒店嗎,爲什麼這次不住了。又不好意思問。
大牀房。王理安看見白慘慘的大牀的時候仍然非常拘謹。
“我今天要去見幾個人,不能顧你了,給你這把鑰匙,車就在後面停車場……”他頓了頓,想到問她,“你有駕照嗎?”見王理安點了點頭,他繼續說道:“是輛minicooper,車牌號是A79033,最好開慢一點,手續都在車裡。是我的名字,你小心開。”說著他又從包裡拿出一張卡和一沓錢:“這些你先用著,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你不想回家就住在這兒,不要退房。”
王理安抑制住心裡的悸動,抿著嘴脣點了點頭。“那你去哪兒?”
薛城北又轉過身背對她,停頓片刻纔回答道:“你放心,我不離開濟州,如果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但是我不接你就不要打了,聽見沒有!”顯然他看到電話上顯示王理安的十幾條未接來電時並沒有感覺很好,王理安抱歉地笑了笑:“我知道了,不接我不會再打了。”但她同樣也知道,這電話一般是不會打通了。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薛城北不喜歡接她的電話。就連一同在麗江,找不見他給他打電話同樣是聯繫不到。甚至十幾個電話之後突然聽到了正在通話中的聲音。直到他回到客棧。見到王理安哭得一塌糊塗,冷冷地問道:“幹嘛打那麼多電話?”
開始王理安也會怒問:“爲什麼不接我的電話啊?”他總是一臉冷漠地反問:“爲什麼要接呢?”王理安愣了一下:“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薛城北則用一種詫異地眼神看著她:“你是不是不盼著我出點兒什麼事兒心裡不踏實啊?”
“我只是擔心你。”
薛城北冷笑一聲:“擔心我的人多了,怎麼也不見別人像你一樣打起來沒完呢?”
王理安一下子被噎了個嚴嚴實實。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著,心裡已經白雪皚皚。
再也想不到一個月後她已經不會再爲此心痛。
薛城北很快就收拾好了東西,王理安看見他打開電腦心裡一驚。這一個月他從來動那臺電腦。至少在她面前從來沒有過。或許今天的事情更重要一些,所以要用到裡面的文件。一想到,她又忍不住握了握手機。薛城北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腦屏幕。王理安緊張地看著他的背影。或許是被盯得久了,竟然有種神力覺察背後的異樣。他回過頭來,王理安慌忙地轉過頭,整理箱子裡的衣服雜物。偷偷地把手機藏在衣服堆裡。沒想到薛城北突然走到她身邊,沒等她說話便將她的手機拿了過去。王理安一抖,心臟簡直就要跳出來了。她有些緊張地看了薛城北一眼,卻聽到他說:“還設了密碼,你這上面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啊……”“沒什麼。”她不敢動,直到薛城北把手機扔到牀上,王理安也不敢去碰。翻來覆去地考慮,怎樣都是痕跡過重的。
再沒想到,薛城北以爲她趁他睡覺的時候拍了照片。不過他是不怕的。
他走後,王理安看著桌子上的錢和鑰匙,笑了。她對自己說:我也是太痛苦了,有理由得到補償。
好像一下子激活了身體中的另外一個人。她翻出薛城北爲她買的小禮服或裙子——他倒是肯下心思打扮她。僅此,王理安也犯過懷疑他是真的喜歡她的傻。
她迫不及待地換好衣服,簡直是衝出了房間。薛城北只給他的“芭比娃娃”購買了他喜歡的衣服鞋子,其餘的他不說王理安也不敢要。而此時,王理安只想趕快去銀座買一個包包。不一定要好看,但一定要閃,足以亮瞎那些瞎子的眼睛爲止。
王理安到了薛城北口中的停車場的時候纔有些明白爲什麼他會選擇這一家莫泰,它有一個很大的地下停車場,她在最裡面的一排發現了薛城北給她的minicooper。只不過已經蓋了一層灰。她某些心疼,怎麼就沒蓋起來。已經換了一身價值不菲的連衣裙——認爲是一種匹配。她看著這輛車,紅色一如她現在的心情。她小心地觀察著周圍,發現這一排都像這輛車一樣。竟然有兩輛路虎。當然不能就這樣輕易地斷定這些車都是薛城北的,或許只是巧合。但她還是因爲這一巧合而驚喜不已。她也一直知道薛城北是有錢的。
自動檔,王理安鬆了一口氣。還是先去洗個車吧。
她特意去到美妮小區門口的那家洗車。從前她倒是經常陪美妮來這裡。老闆娘是個地道的濟州人。她想,應該用不了多久時間美妮就會知道。洗車時老闆娘果然主動和她攀談。關心她爲什麼前兩天沒有陪美妮來洗車。
“前兩天出門了,這剛回來。”
她突然上下打量著王理安,似笑非笑地問道:“這是出團了?”
王理安笑了笑:“沒有,我已經不做旅遊了……”
老闆娘捧場地點了點頭:“是啊,挺好的小姑娘什麼不能做幹嘛要做這種工作,那麼累還不討好,還經常吃虧。”王理安明白她話中說的吃虧是什麼意思。導遊被妖魔化如此嚴重當然不是一日之寒。行業外的人討厭他們剋扣提成,行業內的人嘲笑她們以身換利。一下子做了整個社會的敵人與*。
不僅現在與旅遊已經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了,就算當初畢業的時候她看到何玉霞古怪的眉眼都會有自知之明地站在她那一方,聽她說對導遊的不屑,也從來不辯駁。慢慢地再聽到人說導遊不好,她都會默認避離。想來也不是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工作。要不然不會上大學的時候執意要學旅遊管理。但也想不到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會排斥旅遊。
老闆娘雖然和她聊天,但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車。王理安覺得好笑。裝作漠不關心,儘量不去看它。她自認爲不是一個迷信車牌子的人。但也喜歡被人迷信的感覺。
“哎你小心點兒,要是碰壞了可不是你賠得起的。”
老闆娘給王理安倒好了水,用另外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工作的兩個小夥子,殷勤的叮嚀著。最終這樣的服務也花費了一倍的價格。王理安沒有說什麼,刷卡結賬。
車自然洗得很乾淨,王理安看見了自己紅色的笑臉,努力控制著嘴角的弧度。終於沉穩地坐上車,緊張地啓動——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千萬不能憋死。安然地駛離了注目禮。王理安興奮地開懷大笑。
先開到東湖附近的郊區兜了個風。這輛車是喜歡她的。她想。
簡直一刻都不想離開這輛車。她很興奮,一點都不覺得累,雖然自下了飛機都沒有休息過——在薛城北的車上也一直繃緊了神經。她把車停下,慢慢踱到東湖邊。一個月前,她從這裡跳了下去。之後便割了手腕。竟然一下子嘗試了兩種自殺的方式。人說自殺的人是要有充沛的勇氣。王理安覺得其實不然。好像她現在站在湖邊靜靜地看著湖面,總也還是覺得是有一雙手在召喚她。很多時候都是一念之間的事情。聽從了心裡的那個召喚,便連命都交了出去。這是件很詭異的事情。是心裡的痛苦在作祟,集結在一起想要釋放出來。王理安向後退了一步。
也不知道她這一跳會有多少人在茶餘飯後議論紛紛。她第一次很希望越多越好。
後來薛城北鮮少和她談自殺的事情。他只說,如果不是真得想死,就死不掉。在影射她不是真得想死,只是想要引起注意。王理安依然沒有剖白。認爲這件事如果刨根問底了,結局未必就比成爲一個愚蠢的女人更好。
她又坐到那個矮凳上。完全是另外一種心境。倒還是挺想再遇到薛冰。雖然還有些怯怯,怕他說出什麼事情。
無人的時候,她看著手腕上的那道淺色的疤痕。也會後怕。如果那個時候薛冰沒有救她上來,她還會毫無掙扎地慢慢沉下嗎——總覺得跳湖自盡的人如果掙扎就是一種臨陣逃脫。
等了很久,薛冰並沒有出現。他現在破了一個大案,應該沒有時間再出來“偶遇”了。她很想再回原來的家看看,好像故地重遊一樣。但她又怕弄髒了新車。想想也就作罷了。
再回到車上不禁有些心旌搖搖。還是回家看看吧。不管怎樣,也要開著車去局大院裡面轉一圈。
王理安拿起手機撥出了楊俊梅的電話。但打了很多遍都沒有人接。她不想打擾王建朝。都可以想見王建朝會跟她說什麼話。永遠是用“家門之玷”的眼光在審視她。
正停在路邊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過來。她下意識想到是薛城北。接起來卻聽到了張穎的聲音。她嚇了一跳,怔了怔說不出話。
“安安吧,我是大伯母。”
“哦,哦……”她想問她是怎麼知道她的手機號的,又不想顯得蠢。
張穎直接問道:“你是不是回來了?”
“嗯,對。”
“哦,昨天有朋友看見你了,對了,你媽在歷縣照顧你爸呢。”
“哦,我剛纔給她打電話她沒接。”
“你媽也換號碼了,都聯繫不上你所以你不知道。你現在在哪兒呢?”
王理安遲疑了一下,緩了緩神,說道:“我在外面洗車呢,正想回家。這樣我乾脆去歷縣吧。”
“哦。”張穎似乎在考慮什麼,忽略掉了王理安所說的洗車的事情。她有些失望。不過也是,像張穎之類的人,反正身邊的人都是有車的。自然不會覺得什麼。又聽她說道:“算了,你先別去了,反正過兩天他們就回來了。中午我和你大伯請你吃飯吧,這麼長時間沒見你了。”
王理安覺得是一種拉攏。張穎知道她回來了,肯定也就知道她現在正和薛城北在一起。自從知道了薛城北和王理肇的關係,便覺得大伯母更加晦暗了。約她吃飯,肯定有她的計劃在。
“大伯不忙嗎?”
“他再忙和寶貝侄女吃飯的時間也總是有的。”
王理安呵呵笑了。“那好吧,我去接你嗎?”她撫了撫突然跳起來的右眼皮,問道。沒想到張穎痛快地拒絕了:“不用,我正好在外面一塊過去就行了。高新區開了一家川菜館聽說很地道,你不是一向喜歡吃辣嗎,我們去嚐嚐怎麼樣?”
王理安應了一聲。張穎說了地址,離市區很遠,她有些失望。不能遇到什麼人了。不過想來大伯這些人恐怕最喜歡的就是隱秘的地方,也就沒有反對。
“那行,我馬上就到了,你也早點兒過來吧,前兩天我給你買了些東西正好給你。”
王理安在心裡冷笑一聲。“好的,我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