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鶯歌燕舞。心意芳菲,連景色都分外燦爛。王理安一路蹦躂著走進辦公室。一開門就聽見女人們在竊竊私語。女人特有的一種才能:壓低聲音的悄悄話,模糊不清重重疊疊,倒嘰嘰喳喳成一片蜂窩之勢。順著門開,像洪水一樣全都涌了出來。可有趣的是,無論多留意,都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她高興,也不覺得厭煩。更好奇地打聽:“什麼事兒啊,說得這麼熱鬧。”
凱特神秘兮兮卻很樂意分享。點頭示意經理辦公室,手指頭樹在嘴脣前。程曉華不比楊中,不稀罕看監視器,王理安便越性往辦公室裡探了探頭。瞧不見什麼,倒是聽見程曉華打電話的聲音,時高時低:“別別別別……別說這個……”他一著急就有些結巴。
她聽了半日。除了斷斷續續的單詞句子,也聽不出個所以然,回頭看向凱特。凱特笑了笑,使了個眼色。她俯身附耳。
“市局的何局今天早上被帶走了。辦公室裡帶字兒的文件都讓人拿走了。聽說是上邊派來的。”
王理安吃了一驚。這種事在一項風平浪靜的濟州並不多見。無論哪裡查黑治貪,濟州總是塊兒相安無事的吉祥寶地。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追問:“真的假的啊,怎麼會一點兒風聲都沒有呢?”
“聽說是早就有人通風報信了。只是他沒當回事兒,兩三天前就已經電話監聽了。昨天何局的司機失蹤找不著。結果今天一起來就聽說是真的辦了。”
果然還是留了時間。和那雙子塔的命運一樣,斷在疏忽不經意間。
貝蒂補充:“聽說是之前,他在下邊任上的財務先犯了事兒,被人家實名舉報的。”
“是情婦嗎?”凱特格外上心。畢竟和她的角色相仿,所以關心。
“不是。那財務是女人,哪兒來的情婦。聽說在下面的時候貪得厲害,房產在南京杭州都有,可了不得。所以有人看不慣就給舉報了。”
“不可能吧。”她還是不肯相信。濟州向來民風懦弱。怎麼會有實名舉報這種曠世壯舉。還是個女人,能做什麼大逆不道,引犯衆怒的事情呢?
“怎麼不可能。你以爲非得窩藏幾個黑社會賣幾斤毒品纔會被人告啊?哪個官兒手裡沒有幾筆葷賬,就算你安安生生老老實實。也防不住有人眼紅。物不平則鳴唄。”閒話說的頭頭是道。凱特宏論完,拿起鏡子。剛上班沒多久就補粉。她必須保證24小時的美麗,才能栓得住身後好不容易纔套住的二代少爺。果然做哪一行都不容易啊……
艾薇在旁邊聽了好一會兒,方問道:“那他是市局那邊的,和咱們有什麼關係啊。大爺在這兒幹著什麼急呢?”
“你不知道啊?”凱特得意地笑了笑,一副少見多怪的眼神打量著她,又悄聲說道,“大爺是靠著何局的關係進來的。大姨這次急著辦內退,兩個人一拍即合。才這麼順利地做了交接。可萬一再來一個人,大爺沒了依靠,難保證不會被打回原形哦……”
他是被如來安排的小妖精。沒有了靠山,遇見孫悟空便只能是被打死的結局。
王理安心裡暗自一喜。她和程曉華互相看不順眼,從楊中一朝就已經根深蒂固。她巴不得程曉華早點離開這兒。無論哪種方式。
這時貝蒂又給凱特使了個眼色。凱特會意,有意無意地問她:“安安,這何局不是跟你大伯關係挺好的嗎?怎麼,這事兒倒是你什麼都不知道啊……”
王理安愣了一下。纔想起她背後的大樹——不過大伯這人一向謹慎。要擔心也輪不到她。不過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除了和程曉華一樣被孫悟空打死,她也沒有別的路了。一陣殘垣的荒涼感,她搖了搖頭,實話實說:“不知道。”
凱特見她面有難色,很是得意,故意拐了五六道彎兒哦了一聲。貝蒂也轉過身子,竟然有些避諱地眼神。好像她臉上有一塊讓人不得不禮貌的胎記之類一樣。太禮貌了,簡直像寫在臉上,反而更彆扭。
王理安哼了一聲,因爲心情好,也不理會。徑自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但心思還是定著沒動。被她信奉的第六感因爲惶惶的心跳突然覺得不安。思量半天,實在沉不住氣。她避開眼線,跑出去給大伯打電話。
電話打出去了纔想起來剛剛說的電話被監聽的事情。慌忙掛斷。不一會兒,大伯竟自己打回來了。
連按下接聽鍵都覺得是件大事兒。她把耳朵豎的高高的,留意著聽電話裡的聲音,蚊子一樣哼了一聲:“喂……”
沒想到是大伯母接話:“安安啊。你大伯在洗漱呢。怎麼了?”
“哦……沒事兒,我大伯還好吧……”
張穎聰慧深沉,果然一瞬就明白了。她笑了笑,竟說道:“嗯。好多了,你大伯歲數也大了有個病痛的也是常有的。謝謝咱們安安掛著了。”
莫名其妙。難不成,被監聽的事情是真的發生了!壞了,大伯肯定也被連累了!
王理安有些懊惱自己的衝動,怕已經給大伯惹了麻煩。都能想象到王建朝肯定又要罵她:連這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還結婚,結什麼婚?!
“安安?”大伯接過電話和她打招呼。聲音判斷著,倒沒什麼異常的樣子。
“哦。大伯。”她緊張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是安安最孝順了。說起來好久沒來大伯這兒了。什麼時候來看看你大伯啊?”說完,竟咳嗽了兩聲。她有些恍惚。沒聽說他生病了,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好像是無數雙眼睛看著她一樣。渾身不自在。
“哦哦哦,我一定去!”她不知道臺詞。窘極了,生擠了兩句。
王建昭又客套了兩句便說了再見。她終於鬆了口氣。簡直聽見了有人大喊了一聲:咔!卻沒有監視器讓她檢查自己演得怎麼樣。等待分數時的煎熬。
她六神無主地走回辦公室,剛進門就看見大廳裡坐著一個穿花色t恤的小個子男人,精神飽滿,滿臉推笑。正滿屋子打量著。程曉華在一旁作陪。
剛剛她一直站在門口不遠處,這個人就在她身後經過,也沒有發現。她不由一驚。
“快來,就等你了。這是咱們旅行社新來的業務經理:鍾濤,以後大家就叫他鐘經理。都認識一下,以後一起工作互相都要照應。”程曉華站起來,給整個辦公室介紹。鍾濤微笑著說:“大家好。程經理客氣,之後工作的時候,大家還是叫我濤哥吧。也自在些……”
凱特噗嗤一聲笑了:“別,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在中南海工作呢。”
沒什麼笑點的笑話,只有程曉華很給面子的哈哈大笑起來。王理安不禁皺起眉頭,和對面的艾薇對視。看見了她頭上一直烏鴉嘎嘎飛過。
鍾濤也陪著笑了笑。他站在程曉華身邊,兩個人幾乎一般高,一個胖一個瘦,一個白一個黑。活像是黑白雙煞。
但程曉華好像沒有坊間傳說的那樣,因爲高層動盪而憂慮。倒是心情很好地樣子。說完,便領著新官走進辦公室,關起門來密謀大事。
王理安歪頭掃了美妮一眼。她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一羣女生又圍過來。在美妮身後養蜂。凱特少有的衝鋒陷陣爲她不平。而主角卻穩坐釣魚臺。半天才標誌性地冷哼了一聲,不屑:“來就來唄,這又怎麼了?”艾薇則趴在桌子上,又開始唉聲嘆氣地抱怨:“你是不用煩,誰知道他以後又要怎麼折騰了呢。說不定又得出去滿世界發小廣告了……”
王理安彷彿聽見了一屋子算珠子噼裡啪啦的聲音。草木皆兵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