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不要太高興,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栽一跟頭。薛城北卻是在前往高興的路上摔了一個跟頭。連王理肇都是一驚。又仔細看了一眼這個小警察,確定自己不認識。
“我在這兒出任務,你這是怎麼了?”薛冰看王理安站穩了,便鬆開了扶著她的手。以作禮節,特意想到的。王理肇察覺他們對話的時候,這個年輕人聲音格外溫柔,心中輕笑,這不會又是王理安的某位藍顏知己吧。玩味兒地看了剛站起來打掃身上的薛城北。他顯然很尷尬。明明是來接自己女朋友的。“王理安,你怎麼回事兒?”明眼人都能看到兩個人之間的曖昧,薛城北甚至有些惱羞成怒。他一把將王理安拽到自己身邊,皺著眉頭問道:“你這不是沒事兒嗎?”這一舉動,不但王理肇看不下去了,連薛冰都側目。“她應該是不舒服吧,這麼熱的天,手冰涼。”替王理安解圍。但薛城北似是沒有聽到一樣,依舊瞪著王理安。王理肇看著這個男人蠻橫地對待著自己的妹妹有些不悅,但一想到現在還是要用到他,也不得不和緩了語氣解圍:“你剛纔是不是拿手帕捂她的口鼻了?”
薛城北點了點頭,解釋道:“我是看她好像是中暑了似的,還以爲她熱呢。”
王理安被薛城北按著沒有辦法動彈,好像被筷子夾住要送進火鍋裡的金針菇。眼前遠處的黑煙被放大,眼裡只能看到這個。突然就想到那天晚上打開窗戶,濃煙滾滾。人類在災難面前總是渺小又懦弱的,因爲能活著便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奢望。那種死而復生讓王理安一直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醒過來之後有幾個小護士閒來去她牀邊說話,告訴她應該去泰山拜拜,這算是撿回了一條命。王理安不置可否。她覺得是因爲奶奶的力量讓她回到了這裡。一直還記著那個真實的不像是夢的夢。
偏偏今天又遇到了爆炸案,這刺鼻的氣味兒讓她又感到了一陣暈眩。
“這是不是死人的味道?”
她這一句話驚得在場人都是一顫。
“不是,是化工廠的味道。”薛冰一愣。他憑藉在公安系統中的鍛鍊推斷王理安這種表現好像是某種特定反應。他回過頭看著身後翻滾著的黑煙和不知遠近的消防車的聲音。難道她也曾經見證或者經歷過火災?薛冰心裡一驚。前不久珍妮的餐廳發生火災,聽說裡面救出過一個人,但馬上就封鎖了消息。難不成就是王理安?
王家的白事上薛冰還和科長一起去弔唁,當時就沒有看見王理安。還以爲她只是臨時出去了一趟。
當然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薛城北感覺王理安好像是在一陣一陣的腿腳發軟,大惑不解。上次看見她這副樣子的時候,她是在雲南一直大呼小叫地嚷道自己看見了辛洛。“怎麼,你這次是又看見誰了,安赫陽還是周娜?”王理安心裡咯噔一下,她的那個夢境薛城北怎麼會知道。“不止是她們兩個,我還看見丁琴和奶奶。”她以爲他懂。但當王理安說完,薛城北不屑地一哼,冷笑:“要不要我再找個畫匠,給你畫幅畫?”
王理安怔了一怔,隨即臉上一紅,掙脫開薛城北的懷抱。原來薛城北是認爲她在故技重施。可她現在正在自己家人的身邊,又何須這樣做呢?她擡頭不小心看到了薛冰。他卻皺著眉頭看著她。四目相對,薛冰尷尬地眨了眨眼睛避開了她的眼神,低聲說道:“要是這樣的話,那你趕快回家休息一下吧。”“什麼?”王理安問道。薛冰還沒有回答,薛城北便大喇喇地打斷他們的對話:“你們是不是沒事兒了,沒事兒的話就去忙吧。”
薛冰見他一臉敵意,只能輕笑。“行吧,那就不打擾你們了。”說著他拿出一個本子,寫了一串號碼撕下來遞給王理安,“上面有我的電話,要是有什麼事情聯繫我就行。”說話間,幾輛鳴笛的O牌車從他們身邊飛馳過去。幾個人一滯,眼睛跟隨著車輛定在還在冒著煙的化工廠,似乎都能夠看見牆垣裡面的大火。薛冰告別離開。王理安手裡攥著紙片,被薛城北搶過去。
“薛冰?呵呵,還是我的本家。”他皺了皺眉頭,“怎麼覺得這個名字這麼眼熟。你認識他嗎?”他問王理肇,卻忽略了王理安。王理肇看了妹妹一眼,搖了搖頭。“你同學嗎?”歲數倒是差不多。
薛冰張著一張娃娃臉,不顯年紀。所以適合文職。徐局一直對他很器重,是後起之秀。畢竟是後起,所以薛城北不知道。王理肇也從來只知道報紙上會議中的那幾個人名。
王理安突然想到了什麼。便點點頭:“嗯,前不久遇見的。”“什麼時候的同學?”薛城北顯然有些懷疑,刨根問底。王理安不滿地翻了個白眼。“幼兒園的。”從他手裡又把號碼拿過來。纔想到自己現在連手機都沒有。她一分錢都沒有了。不知道哪裡刮來的一陣冷風涼颼颼的。
這樣下去不行,不然明天就出去找一份兒工作吧。王理安一想到要結束現在的生活了,整個心臟都在抽泣。
不能回家找爸媽,她自己也沒有朋友。哎……不知不覺嘆了口氣。
王理安慢慢開始瞭解到“朋友”的重要性。她二十年來的生活都寄生在家族的樹枝上,像所有和她一樣的局內部子女,只要跟著父母的社會交際生存就行。她自己沒有怎麼經營自己的朋友——不夠因爲有安赫陽也足夠了。如今她才幡然醒悟,她已經沒有朋友了。冷眼看著薛城北。她心裡一冷。如果炮友算是朋友的話,或許還能算他一個。
朋友。其實說來也簡單。人說能夠送人情的事情必然有人願意做。一來二去即使是陌生人也能變成朋友甚至親戚。尤其是在濟州這樣的地方。隨即挑選十個人出來就有兩個人是社交交叉點。從前王理安並不在意這些事情,甚至覺得很煩,因爲她都要被迫和她不認識的人打招呼,簡直是一項工作。同時又看不到報酬自然覺得沒有必要。況且還會產生八卦。
姑姑從前總是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親戚朋友都是越走越親的,不走動再親的人都會生疏。
王理安突然靠在薛城北身邊,又嘆了口氣。
才發覺從前被自己排斥的事情其實也挺有道理的。不到山窮水盡人去樓空,不知道睜開眼睛看清楚。
薛冰是他們都不認識的人,從前就聽說他升職了。也是因爲安赫陽的事情。王理安虛弱地哀愁著,在心裡悄悄描了一個影。
“你先把安安接回去吧,之後我過去找你。”王理肇眼睛一直盯著剛剛開過去的一輛車,似是很熟悉的樣子。薛城北便點了點頭,先帶王理安上車。他沒有關閉電源,打開車門,涼氣撲面而來清爽極了。王理安心裡一沉。人說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便是最真摯的海誓山盟。
“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薛城北略帶積極。王理肇輕笑,只說:“我現在還不是很清楚情況,一會兒我回去看一下,說不定是個好機會。這一段時間一直在忙著整理公司的事情,老傢伙的事情沒想到能拖這麼久,看來他也花了大筆錢了。你放心吧,要是有好消息我一定通知你。”“好。”又見薛城北意氣風發的笑容。“哦對了,安安最近時間經歷的事情確實比較沉重,兩個人在一起還是需要互相體諒一下吧。”說著臉色一沉。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看著被別的男人欺負心裡也不可能好受。越發覺得事情要趕快結束。
“我知道,呵呵,又聽你跟我說這些話,真是……”
王理肇也是一愣。五年前,他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兩個人呵呵笑了起來。果然只剩時光荏苒,人非桃花。
王理安坐在車裡回著頭看兩個貌似相談甚歡的人笑得那樣假,難忍冷笑。人說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從來都是利聚而來,利盡而散。今天還因爲她而維繫著關係的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
心裡一驚。她突然想到爲什麼薛城北會出現在這裡。而王理肇要他接她回去。回哪兒去?他明明知道這兩天是珍妮在照顧她。冷氣吹透了她被煙燻而混沌的大腦。此刻一點一點菸消雲散。
從前一直以爲自己很明白這兩個人各自在爲什麼而努力。如今想一想,什麼家仇什麼雪恥什麼攜手什麼仗義都是假的。蔣嚴曾經擁有的是濟州大權和經濟重脈兩把利劍。權和錢,有時看是君上和臣下,有時候又是左右丞相。有時候也可以是左右手。
分別砍掉蔣嚴的左手和右手,不如將這雙鐵手按在自己的身上。
王理安輕笑。閉了閉眼睛,沉沉地嘆了口氣。薛城北打開車門,坐上來好奇地問道:“自己在笑什麼?”她搖搖頭:“沒什麼,就是想著我是該去修修手了。”薛城北聽不明白,低頭看了王理安放在大腿上的手,一如白蔥。心裡一癢,伸手放在王理安大腿上摩挲著。“怎麼,這麼多天沒見了,想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