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希臘神話的時候，最難從美杜莎的身上移開視線。她是神話故事中最可怕的女妖，也曾是神話中最美的女郎。異性動物們都想娶她。海神波塞冬在是雅典娜神殿強姦了身爲處女祭祀的美杜莎。雅典娜大怒，卻不能懲罰波塞冬，只能將憤怒宣泄在美杜莎身上，把她那頭秀髮變成了無數毒蛇。而且施以詛咒叫她的兩眼閃著駭人的光，任何人哪怕只看她一眼，也會立刻變成毫無生氣的一塊大石頭。

每個女人心中都住著一位美杜莎。只是被千年傳統打造的鎖鏈縛住手腳，扔在心中陰暗潮溼的角落。她被這個權欲的世界強姦，被萬千浪蕩的舌頭折磨。或許她也會獨自嘆憐自己生不逢時，感慨世道不公。卻只能默默地承受著，無力改變。她冷眼瞧著偏偏有些人自以爲是地身騎白馬來殺她。最終把她的頭顱獻給一副盔甲。

女人脫下防備，把自己送出的那一刻，撕裂的是心房中那道堅固的門。不然，爲什麼會那麼痛。心中的美杜莎因爲傷痛被釋放出來，好像鎮妖塔轟然倒塌一般。觸目驚心。女人們從此珠圓玉潤，鑽目金舌，心寒如冰。毒蛇一樣纏繞著吸食著，用她夜裡也閃耀著光芒的眼睛勾引著，日日夜夜蹂躪男人的錢包、家室和身體。

當姜綺這位2.0版的美杜莎駕到李家的時候，彷彿地面也隨著她的呼吸顫抖著。李佑朗手裡還拿著從影樓拿回來的宣傳冊，就聽到這位美婦人笑呵呵地開口說道：“你好，我是周娜的媽媽。”渾身一哆嗦。他在北京見過這個女人。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在一個半大富老頭兒的懷裡依偎著優雅地談笑。而他以一個旁觀者的心態嘖嘖稱奇。甚至示意周娜“看那個女人，真他媽浪啊，肯定是情婦！”隨後他就感覺到手臂中纏繞的手瞬間冰涼，甚至微微發顫。他不由得一驚：“你認識啊？”

“這是我媽。”

剎那間，天崩地裂的感覺。

何玉霞驚異地看著衣著華麗地差點兒閃瞎她的眼的女人，如進無人之地一般穿過自己徑自走進自己的家，走到自己的老公面前，伸出玉手輕輕一握：“你好，您一定是李佑朗的父親了。我叫姜綺。”“你好你好。”李東強心中輕笑。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忙招呼李佑朗：“快叫阿姨。”

“不用了，咱們見過面。還記得嗎？”姜綺自顧自地坐在沙發上，宣兵奪主地笑道，“坐啊。又不是外人，你們都站著做什麼？哎，你把門關上吧，我這一時半會兒還走不了。”

雖然知道來者不善。但何玉霞從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看了看李東強，見他興致正濃地品味著這個女人，心裡的火騰地一下被點燃了。冷笑一聲，隔開他們，展開架勢保護自己的男人們：“您這麼早就過來隨禮啊。太客氣了。”

姜綺笑得花枝亂顫。“您可太會開玩笑了。沒聽說過丈母孃還要隨禮的。”

“呦，那您說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現在呢，我們就一個兒子，這個已經和王理安訂婚了。您要是這麼想當丈母孃的話，要不就去別家看看，要不麻煩您就得再等等了。”何玉霞努力地學她也嘴角綰笑著說話，但試了幾次都覺得臉上的肌肉牽著實在是累。

何玉霞是很喜歡周娜的。在姜綺殺進家門前的前一秒，她還在唉聲嘆氣給李佑朗聽。始終還是想不明白爲什麼李佑朗會放棄北京大好的前途，情願縮在王理安的身邊。她的眼前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浮現起李佑朗剛去北京時那副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的樣子，每次放假回來跟她說起所見所聞時那散發著憧憬與興奮的光芒的雙眼像鑲上了兩顆鑽石一般。連身上的味道都是新鮮可人的。她最喜歡聽的一句話就是：媽，等我將來發達了一定在北京給你買套房。

她喜歡周娜，不單是因爲周娜可以爲兒子帶來更好的前程。雖然這佔了大部分的原因。她在周娜的身上也看見了昔日李佑朗的影子。那樣青春盎然。周娜媚而不妖的眼睛中藏著一些小悅動是王理安所沒有的。像是一股清流涌進她陳舊的生活中。微瀾的不再是死水。周娜對何玉霞是禮貌的，但舉手投足間似乎更像是藏著一種挑釁。何玉霞喜歡這種棋逢對手的感覺。是她這種專職家庭婦女如今在任何人或任何地方都不能再找到的了。她爲這個家奉獻了太多，她的青春，她的憧憬，她的事業心，她的好勝心。菜市場的三角五分磨平了她的棱角，讓她變成家屬院中俯拾皆是的家屬。她會挑剔王理安，是因爲這是所有婆婆都會做的事情。

但是！何玉霞心中劃出了一個大大的驚歎話。她拒絕有一個這樣的親家。姜綺身上散發著一種天然的讓她頓時萌生敵意的氣息，她毫不掩飾地直勾勾盯著她的男人們。卻不*點到爲止。她上下打量著姜綺。挑不出一點兒錯。

這場競爭明顯不公平。

姜綺坦然地接受了她紫外線一樣的掃視，輕笑：“小孩子年輕不懂事，這些我都可以理解。畢竟我們也是年輕過來的。但有些事情不是說說就可以的。”

李東強笑了笑。現在他終於理解人們嘴角輕淺的笑容到底有裝著怎樣的涵義：姜綺不浪不浮。聲音不高不低恰當好處如軟軟的一縷春風迎面鋪了過來。他深吸一口氣——能聞到甜甜的味道。她在一擡眼一動脣一回首間輕巧地撫摸著你，所有的動作都好似在妖嬈地爲你展示她的全身。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臀，就在那裡。你可以看見但卻什麼都看不見。這種女人，教人慾罷不能。有哪個男人能夠不意亂神迷呢？

他眼角瞥到李佑朗。他還年輕不知道享受這種女人味，反而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低著頭假裝注視手裡的宣傳冊。而何玉霞被激得滿臉通紅，眼睛瞪著姜綺，簡直能看見她的鼻孔耳朵中噴射出的烈火。這火將她的臉映得更加焦黃。完全變得臃腫的身體砸在沙發上，她的胸她的臀和她已經模糊的腰堆放在那裡。相較之下，他也沒有心情看了。

他輕咳一聲，笑道：“李佑朗和王理安兩個人談戀愛已經很長時間了。我想這一點您是清楚的是吧？”

“沒錯，我很清楚。不過，我清不清楚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李佑朗清不清楚。”

“清楚清楚。我一直都很清楚……”還是年輕氣盛，李佑朗連忙表態，“阿姨，我已經跟周娜說的很清楚了。她也一直知道我是有女朋友的。雖然這些話說著不好聽，但是談戀愛畢竟是……”李東強攔住他：“沒禮貌。先給阿姨倒杯茶來。”李佑朗愣了一下，但還是照做了。

像姜綺這樣的女人不知道揹負了多少罵名。有些人罵一罵也就頹了，但是有些人卻是越罵越精神。不用猜也知道她肯定是後者。

她看著李東強莞爾一笑。看得出來面前這個身材微胖但是難掩英氣的男人是看得懂她的。這是個漂亮的男人，有一雙大大的雙眼皮。無奈李佑朗沒有遺傳到。他皮膚很白，看得出來一定是坐辦公室的那類人。最重要的是一頭茂密的黑髮軟軟地被梳得很整齊。

何玉霞搶過李佑朗手中的茶杯哐的一聲幾乎是扔在姜綺面前。茶水在杯子裡面搖搖晃晃，就像現在這四個人的心。何玉霞恨不得一口把姜綺吞下去：“來，喝茶！”

“謝謝親家母。”

“別！哎喲……”她鼻子一哼，冷笑一聲，“您這人可太客氣了，這完全不拿自己是外人兒啊。不過我還真是覺得納悶兒，從來沒見過哪家的姑娘這麼急著把自己嫁出去的。”

姜綺好像沒有看到何玉霞已經鐵青一樣的臉，轉過頭依然笑著對李東強說：“其實，這話由我來說確實有些難以啓齒。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總不能就聽之任之，還是需要有一個出來負責任。”李佑朗一聽見負責任這三個字腦袋一下子漲大了。何玉霞也是一激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周娜會不會懷孕了。姜綺終於肯回過頭來看她一眼，笑了笑說道：“沒錯，和您想的一樣。我們家娜娜懷孕了。”

“不可能！”李佑朗噗嗤一聲笑了。

姜綺眉頭輕蹙，竟然擡眼看向李東強。這麼短的時間，他們已經建立起了某種默契。李東強隨即斥責道：“當著大人面別胡說！”何玉霞眼瞧著這個女人成功地指使著她的男人，吃了一驚。她白了李東強一眼，冷笑一聲：“朗朗說的沒錯。畢竟讓周娜懷孕的不是你，你怎麼知道是胡說？”李東強一驚：“你瞎說什麼呢？”

何玉霞陰陽怪氣地一笑：“我瞎說？你也不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

我怎麼了？當著客人面，你行了啊……”

“是你行了吧！李東強，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傻子都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滿臉上都寫著呢……”

“你還有完沒完啊，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丟人，你現在嫌我丟人了是吧？！”

姜綺笑了。她彎腰拿起茶杯，溫溫的清香撲面而來。一片片茶葉因爲這輕輕一晃紛紛沉落杯底。她啓脣稍吹一口氣，把杯沿飄蕩的茶葉吹開，呷了一口。嗯，還真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