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說唸叨什麼來什麼。王理安被髮配到大日頭底下發放小廣告的時候，直想把艾薇當小黃瓜掐了。
“你說說你，唸叨什麼不好，非得唸叨這個。這回得了，真的出來了！”王理安忍不住又白了艾薇一眼，不輕不重地埋怨。她們兩個人被分在明月湖旁邊的步行街，商業區。正臨中午，日頭漸盛。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連買雪糕的大媽都認識她們，沒看見她們兩個就熱絡地打招呼。伴隨著王理安一天接著一天，心情慢慢沉落。完全惴惴不安，又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
艾薇聽她念叨了三天，終於被說急了，把頭歪在一邊，哼了一聲，徑自去買冰棒吃。任她怎麼喊，也不答應。當然不會真得生氣。她走過去，朝著屁股踢了一腳。
小女生鬧彆扭，不知道爲了什麼吵架，也不知道爲了什麼和好。結果沒過多久，兩個人便吃了冰淇淋坐在明月湖裡的小鴨子游船裡。
“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啊？”艾薇使勁兒地蹬著輪子，“要是萬一被人看見就完了。”
“放心吧，現在船不開的。以前我跟蔣悅營她們來過，老闆認識我。”王理安閉上眼睛，享受這片從她心裡漏出來的陽光。竟一滴都沒剩。
“你是有什麼事兒嗎？”艾薇好奇地盯著王理安，“這兩天就光看見你一個人天天心神不寧的，到底是怎麼了？”
王理安睜開眼睛，身邊藍光波波，難得清澈。現在已經不像前兩天那麼興奮了。是迴歸了生活的淡然。艾薇已經訂了婚，今年十一就會結婚。她要向她討教！
但坐直了，擺好架勢。卻說不出話來。
艾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地聳了聳肩，說：“看嗎這麼看著我啊？”
片刻，她開了個頭：“你老公跟你求婚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
“哪有什麼感覺啊，就順理成章的事情。去他家看他媽，他媽就直接說要跟我爸媽見面。之後我才反應過來他還沒跟我求婚。所以我們去了一趟杭州……”
“就上次你帶團那次？！”
“對啊，你不知道嗎，我還當你知道呢……”艾薇不免有些心虛。兩個人都知道這句話只不過是當門面的廢話而已。王理安笑了笑，也沒再拆穿她。
楊中不知道暗地裡給了她多少“優惠”，自己卻全然不知。王理安心裡一刺。她卻什麼好處都沒拿到。都知道她和楊中關係好——不然不會被程曉華當作前朝遺民。結果先被修理。這麼一想，她爲楊中的犧牲到有些不值了。連艾薇也沒有以前那麼可愛了。
“出去玩兒了一趟，就當是求婚了。”艾薇沒有察覺，還在抱怨著，“回來的時候還吵了一架。別提多晦氣了。”
她笑了笑。繼續閉上眼睛。在這悠悠盪盪之間不知不覺地便使人想要飄起來。而心裡的那一塊卻在向下沉。什麼都安靜下來，連岸邊小販的喧鬧聲都被隔開，呼吸也變得慢吞吞。
可是艾薇不像她。簡直安靜不下來。她見王理安不理她，便拿出手機打開遊戲，吱紐哐當，吱紐哐當……
“你還沒跟我說你有什麼高興事兒呢……”艾薇歪在她的肩膀上，又忍不住問。
她笑了笑。不知道要不要跟她說。
越是神秘就越是神秘。人的腦筋都是有不同邏輯但相同怪異地結構。王理安偏偏三緘其口的模樣著實吊足了她的胃口。“哎呀，你快說啊快說啊！”她有些著急了。
王理安低下頭，扭捏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歪著頭對著湖水說：“李佑朗跟我求婚了。”
“啊呀！真的啊！太好了！”艾薇不停地搖晃著她的胳膊。沒想到她這麼興奮。王理安有些悻悻然——這纔是被人求婚後該有的表現。怎麼她的開心就停留了一天。那麼吝嗇。
艾薇獨自憧憬著：“你們能結婚真的太好了~太不容易了。現在這個社會還有幾對能修成正果的了。果然還是愛情最偉大。”她選擇現在的未婚夫多半是因爲家族使命。小女生的情懷在這一個被激發。
女人果然是最簡單的動物。艾薇再也不是那個怎麼看李佑朗都不順眼的第二丈母孃的樣子，眼神閃動著充滿著粉紅色紛飛的氣球。
“那你們什麼時候辦婚禮呢？”艾薇靈機一動，“我們可以一起辦啊！”
或許是前兩天把開心浪費地太多了。她歪著頭看艾薇興奮的樣子，也只是微笑。“不知道。這個還沒有說到。估計早不了。”她有些黯然。
艾薇顯然吃了一驚：“怎麼呢，爲什麼啊？”
“說到底他還沒有畢業啊，再說工作什麼的都沒落實。拿什麼結婚啊？總不能結婚的時候，大家問新郎是做什麼工作的，回答說剛剛畢業還沒有工作。這不開玩笑嗎……”她也拿李佑朗的話安慰自己。
艾薇皺了皺眉頭，不以爲然：“那不結婚，他爲什麼跟你求婚呢？求婚不就是要結婚……”
王理安心裡刺了一下。這兩天她細細琢磨李佑朗的話。剝絲抽繭：或許李佑朗只是選擇了她，放棄了周娜——更有可能是周娜主動放棄了他，也未可知。他迫不及待地擁緊她可能只是害怕失去。就算是不習慣。
結婚這兩個字便是絢爛的紅毯、金色的獎盃、聚焦的閃光燈、豪華的背景板。當那一刻，頒獎人突然宣佈：獲獎的是……王理安！
她所有人的掌聲歡呼聲中站起來。受寵若驚，難以置信緊接著激動落淚。她走上領獎臺，卻突然發現這一切都是幻覺。紅毯被卷在角落，獎盃蒙上了灰，背景板折成兩塊兒，閃光燈也射瞎了眼。
這感覺是剝離開身體時的慢慢消逝。像是奇幻電影中無數精靈、仙子甚至妖魔鬼怪在死亡的時候變成的碎碎的一片一片的星星，緩緩地飛向空中。有一塊兒什麼東西正在從她的身體裡被抽離開。而她卻懵然不知。
“嘿！”艾薇看見她哭了。嚇了一跳，“怎麼了，不至於。本來是好事兒啊，別哭啊。”
“他明天要回北京。”
艾薇聽見心裡有個小人大喊了一聲，不好！那傢伙該不是要悔婚啊？！但她沒有轉告。她笑了笑，安慰道：“你也說了，他還沒畢業嘛，回北京抓緊時間該完成的完成了，不就回來了嘛……”
“不知道……我總是感覺，他這次走了可能就不會回來了……”她越哭越傷心。
“那你就跟著他一起去嘛！好不好，別哭了別哭了……”
湖水突然一下子變成了一汪死泥。和昨天晚上的空氣一樣，渾濁不清。
他們坐在中學時期的小亭子裡。李佑朗握著她的手，深呼吸，凝重又認真地對她說：“安安。你要知道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那天我回家跟我爸媽說我們想結婚的事情。不不不，他們都是同意的，你別誤會。他們都很高興最後能走在一起的是我們兩個。只是這兩天晚上我都睡不著，考慮了一下，現在我們還是不能辦婚禮的。對不起，你想要的，我現在還給不了你。但是，你放心，我是認真的。我保證一畢業就回濟州。我們就立馬領證！你……還願不願意等著我啊？”
你願不願意嫁給我，一下子變成了，你願不願意等著我……
她一陣恍惚。眼前突然浮現出薛城北的臉，那麼真實。沒錯，那深邃的眼神，凌厲的臉龐。薛城北深情又鄭重地對她說：“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我願意！”她吐口而出。
“真的嗎？”李佑朗驚喜地眼睛中泛出了波紋，他一把抱緊了她，竟有些哽咽，“安安，我發誓，我李佑朗這輩子再也不辜負你了……”
她嚇了一跳。一顆*把她的腦子炸成了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