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安有很多事情都覺得連理解都非常難。包括楊俊梅扭傷了腳,包括王建朝又給了她一巴掌。還是當著蔣悅營的面。
人說每件事情都有它發生的理由,便是天意。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悟到天意的用意,所以才用飽滿的情緒去對待,甚至把自己鎖在那情緒裡面走脫不出。
日曆牌上的時光可以輕易翻過,但是卻帶不走人們心裡的情緒。可不管是什麼樣的結局總歸都會有一個結局。一聲嘆息也好,兩行熱淚也罷。不過就是一個上天在這一頁紙上畫上的一個句話。
對於這個句號,王理安一直看得很淡。直到後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爲她重新鋪展開一張新的白紙。那個句號突然變得遙遙無期。
果然,所有事情的發生,不論好事壞事都有它的道理。
楊俊梅苦著一張臉躺在牀上埋怨王理安——反正都是她的錯。而王理安卻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遠遠地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子,這讓楊俊梅更加生氣了。這是她的女兒啊,她的掌上明珠。現在卻用戒備的眼神看著她。楊俊梅無法不心痛。
王理安是楊俊梅悉心養護二十幾年的一株蘭花,如今卻倔強地長出了毒芽。楊俊梅不惜斷枝挖瘤,可慢慢地發現每一次狠心都是自己的心在滴血。
“你還不給你姑倒個水去,就知道傻站在那,一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養你這麼大有什麼用,吃我的喝我的還這麼不讓人省心,養你還不如養條狗呢……”“哎喲不能這麼說。”王理安應聲離開了楊俊梅的臥室,走到廚房倒水。“王理安你現在這樣都是報應。”蔣悅營也跟著走出來開口挖苦,程讓立刻狠狠地瞪了蔣悅營一眼將她拉到了一邊。
“怎麼凱凱常常帶這個女人在身邊嗎?”楊俊梅依稀聽到蔣悅營的聲音,有些生氣。
王毓芬當然也聽到了。不過只裝作不知。“凱凱也沒有辦法,你可別提了她跟著凱凱來我家,小可可一看見她就哭。說她是鬼。都說小孩子眼睛厲,她可不就是個鬼嘛。”楊俊梅馬上想到可可罵王理安是破鞋的事情,冷笑一聲:“可不是嗎,可可這麼神道,該讓他長大了到火車站廣場去算命。”
王毓芬訕訕地站起身踱著步裝作觀察陽臺上的花花草草。
“你拉我幹嘛,我不過就是實話實說。反正薛城北要走了,她對於你來說也沒有了利用價值。”“你再不閉嘴就給我滾。”程讓眼睛都紅了。蔣悅營難以置信地看著程讓,眼淚馬上泛出眼眶。“你罵我,你爲了這麼婊子罵我。”程讓立刻擡起手就給了她一巴掌。蔣悅營不說話了,捂著臉含淚看著程讓。屋子裡終於安靜了。王理安目不斜視地從幕布前經過,正遇上王毓芬聽到吵鬧聲從臥室裡衝出來。王理安遞過杯子。“姑,你喝水。我媽該吃藥了,我給她送進去。”王毓芬一邊接過一邊怒道:“不嫌丟人啊,走走走,都給我走。”
蔣悅營站到程讓身邊,抓著程讓的手臂嬌怯怯地說:“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媽讓咱們回去了,你送我回去吧好不好親愛的。”說著就要攀著他的肩膀親過去。程讓用力把她推開。王毓芬怒火中燒。“蔣悅營我看你是個小姑娘家不願意罵你,你也太不要臉了。滾,你現在馬上滾出去!*凱,你要是敢跟她走,你就別進我家門!”
楊俊梅一邊聽著一邊笑起來,小聲說道:“你看,你姑家現在也是熱鍋上的螞蟻了。要說這個蔣悅營也真是夠不要臉的了。你說你從前怎麼能和她這種人相處的。”說著說著楊俊梅又冷笑一聲,“早就說過不讓你和她們這樣的人呢來往,你不聽,現在看見了吧。就犟吧,犟得跟頭驢似的還沒驢聰明呢,大人說什麼都不聽……”“媽,今天大伯母讓你幫忙去東站接人的。你是不是去不了了。”“你說我去不去得了,還不都是因爲你?這個薛城北他媽也是個神經病。”楊俊梅白了她一眼,“讓你爸那小司機去就行了。”說著她拿起電話。王理安打斷她:“算了,還是我去吧。薛冰去廣州出差我說了會看他。”
楊俊梅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同意了。她喜歡薛冰。
王理安明白她的用意。裝作沒有看見楊俊梅給薛冰發短信確認。走出臥室便看見三個人或氣或悲亂作一團。王理安嘆了口氣。“蔣悅營你走吧,你知道我不好過自己就好過多了,心裡熬不下去的時候,想想我不就行了。”說完無奈地笑了笑。程讓心裡給刺了一下,連忙打斷她:“小屁孩兒你說得這是什麼話,讓舅媽聽見又該傷心了,你就乖乖地在家吧。行了,蔣悅營你自己先回去吧。”蔣悅營只聽程讓的話。
還好還聽他的話。
蔣悅營轉身離開,王理安替她關門,她突然回過頭盯著王理安,卻不說話。王理安明白她是不服氣。但也明白什麼叫做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得志貓兒雄過虎,落毛鳳凰不如雞?。如此兩人莫名其妙地對視了許久。王理安嘆了口氣,說道:“行,我送送你。”蔣悅營笑了。王理安甚至看到她眼睛裡又泛出了淚光。
看到也只當沒看到。
程讓當然不會讓王理安一個人在蔣悅營身邊忙要跟著一起去。互相監視,王毓芬就沒有堅持。下樓的時候程讓悄悄在王理安耳邊說道:“她現在腦子有問題。”這話聽著很熟悉,什麼時候好像也有人這麼說過她。王理安心裡給刺了一下。
三個人下樓,誰都沒有說什麼。走出樓道,王理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蔣悅營沒再發作,也沒有勉強程讓陪她。看她走遠了,王理安問道:“你讓她吸毒?”
程讓眼睛瞇起一顫一顫凌厲地瞪著王理安。她冷笑一聲:“濟州人還放鞭炮慶祝,真傻。”說完就要轉身上樓,程讓猛地抓住她:“你又知道了什麼?”王理安笑了笑。“連蔣悅營都知道我對你們來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我爲什麼不創造一點兒。”“你瘋了!”他箍住王理安的肩膀,“你就不能安安穩穩的過你的日子嗎。”王理安看到程讓眼睛裡的血絲,苦笑。“我已經沒辦法過安安穩穩的日子了。”“你現在完全可以。”王理安把程讓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程讓一驚,腦袋一片空白。“你,你……誰的?”
“求你了,讓我過安安穩穩的日子吧。”
程讓掙開王理安的手,向後退了一步,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不行,你不能生,不行。”他沒退後一步,王理安便向前逼近一步。“我不怕。”“你不怕我怕!不行,你不能生薛城北的孩子,你讓我怎麼面對他?”“我不會讓他知道的。哥,我們會遭報應的……”
程讓皺起眉頭握緊拳一下一下地砸著牆。他痛苦地低吼著,每一聲都像是深淵裡面暗黑的泉水翻滾起來驚醒了一雙眼睛。他低著頭靠著聯排平房儲藏間的紅牆上,襯衣對於突兀不平的磚頭來說不過太過單薄,硌得生疼。疼,就清醒了。
“還有誰知道?”他壓低了聲音,小心地觀察著樓上。
“只有你。”
程讓冷笑一聲:“爲什麼不告訴王理肇?”
“你還有點兒人性。”
“他今天早上七點的火車會到北京,一點的飛機到西雅圖。他應該不會回來了。”
王理安點點頭說:“我知道。”
“他真得不會回來了。”
“我真得知道。”
“那你還要這麼孩子嗎?”
“就當做紀念品,不好嗎……”
程讓重重的嘆了口氣。“好啊,怎麼不好。反正你不是小孩兒了。明天早上我來接你,你收拾好。想好去哪兒了嗎?”
“聽說珍妮走了。”
程讓皺了皺眉頭。“你想去找她?”他面露難色,好像憋著什麼話不敢說似的。王理安笑了笑:“有什麼話你就說唄。”“你們是不是上過牀?”“是啊。”王理安馬上利索輕快地回答,不遮不藏。“安安,你?”王理安搖搖頭:“放心吧,我喜歡男人。女人嘛,不過是上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