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漂亮的年輕人相戀了。男人倜儻女人熱情。在那個改革開放的年代,開放的不只是國門,更多的是心門。他們在政府部門工作,所以可以經常見面。久而久之就不再滿足於單純的見面了。他有家室,還剛剛喜獲千金。但他說和妻子其實是父母之命沒有感情,對她纔是動了真心。女孩兒天真的相信了他的話,和未婚夫分了手,等待著他離婚娶她。後來她懷孕了。後來查出是個女孩兒。後來他藉口工作調動不辭而別,自此杳無音訊。
後來……
姜綺瞬間冰涼的身體蜷縮在沙發旁。如果周娜心裡還有一絲對母親的愛意,應該會把她擁起,抱緊她。安慰她,對她說:“沒關係沒關係,一切都過去了?!?
但是她沒有,甚至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姜綺還在發抖。因爲這並不是在哄女兒睡覺的睡前小故事,這是一段真實的噩夢。每一個畫面都涌著二十多年的辛酸如翻天巨浪拍打著她的身體。針針紮在她的痛處,不肯放過她。她本來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不然也不會在年輕的時候犯下這種錯。說不後悔是假的。尤其是當她多年之後又遇見那個涼薄的男人。她一眼看出了他的職位,他一眼看穿了她的職業。除了冷漠地假裝不認識她,再也沒多說過一句話。
她恨。丈夫忠厚老實,對她百依百順,但她就是不愛他。沒有愛戀的生活接觸就像是一場刑罰??匆娕畠阂惶焯扉L大和他從骨子裡相像,更恨。才狠下心背井離鄉。原本以爲可以忘掉過去,重新開始。但她經歷了這麼多男人後,才發現——薄情就是男人的本性,和*一樣簡單。尤其對她這麼一個風韻猶存的少婦。
而現在,她已然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做過孽,老天在懲罰她。她認了,也慣了。終究能留在身邊的只有錢。或許還有女兒。姜綺擡起頭,滿懷希望地看著周娜。
“然後呢?”周娜竟然聽得有些發睏,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一雙大眼睛漠然地看著她,沒有絲毫情緒。
竟然白擔心了一場——還害怕她聽到之後會太過激動,會崩潰,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她不禁冷笑。這就是她的女兒——這纔是他的女兒。
她冷冷地回答:“然後,你就在這裡了?!?
沒想到周娜愣了一下,笑著罵了一句,搖著頭呵呵笑了起來,越笑越開心?!疤澞氵@麼點兒小腦袋怎麼編出來的呢,你每天無所事事看電視看多了吧?編瞎話也不編的有點兒技術含量。要是能查出是男是女來最起碼都是四個多月了吧,你挺著個大肚子再怎麼嫁給我爸啊。好,就算你說我爸忠厚老實,他愛你所以也愛屋及烏能夠容下你的孩子,可是我爺我奶不可能不知道吧。就我奶奶那個脾氣不把你活剝了。再說了,這生孩子一算日子一對就知道了,那時候還不露餡,搞笑嘛你!好,你可以說你身材嬌小,四個月……哦不,七八個月都看不出來。早些和我爸發生關係模糊視線,最後成功矇混過關了。那我問你,我親爸是誰啊?”
她的話把姜綺噎得一句話都講不出來。怎麼會這麼想,越來越像了……
“哈哈……編不出來了吧?傻X!”周娜只當她是穿幫之後的尷尬。冷笑一聲,翻了個大白眼。接著站起來走到桌子邊,自顧自地開始吃東西?;蛟S是哭得餓了吧……
監控室裡替珍妮看電視的人笑得前仰後合。眼前這個女孩兒躺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輕輕巧巧地扇了她媽一記火辣的耳光。簡直讓觀衆拍手叫絕。四塊屏幕全方位的演繹著這場精彩的戲碼。他在這間三十多平的房間裡見識過太多的故事。今天的這一出無疑是開業之後最狗血的,比什麼*,高官戲都要勁爆。
這個女人他在屏幕裡見過幾次,都是一個人先到,獨自在包間裡或者補妝或者擠胸做足準備用來取悅正在前來的不同的男人。和她一起出現在鏡頭前的都是濟州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有過幾次或許是被放了鴿子,放下電話竟然流眼淚,然後花自己的錢開一瓶紅酒,一個人意興闌珊。最後獨自離開。
並不像那些專業的小姐們,記男人的賬,約幾個姐妹來這個她們不能輕易進來的高檔會所,在房間裡面搔首弄姿地不停自拍。
她是不一樣的。
他相信這個美婦人說的話。她的女兒看來是個私生女,有一個不能見光的父親。因爲在屏幕裡,她幾乎要崩潰了,面紅耳赤。如果說謊,哪兒用得著在別人揭穿“真相”之後再來這麼一出啊——那些騙男人懷孕的女孩兒們的假臉,他見多了。況且,不是重要的人出現,他們一般只是監控不會開錄音。珍妮姐今天如此重視這兩個人,肯定不是出於好奇。
姜綺沒有辦法相信她的女兒會這樣冷血無情地駁回了她的真情告白,並稱之是低級的謊言。而且“和你一樣低級?!?
噢……他在屏幕前也跟著驚呼了一聲——像一個入戲很深的觀衆,爲劇情中的弱者不平。這個女兒未免太刻薄了些。
耳機子里美婦人已經語無倫次了。他聽得很入神,許久才聽到他的手機在響,慌忙地接起來。是經理。
“小嚴嗎?”
“是是是。經理不好意思……”
經理馬上打斷他的話:“我沒時間聽你廢話,你現在馬上清空所有的材料,把房間打掃乾淨,關好門出來?!?
小嚴愣了一下。經理聽見他不講話,立馬開罵——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出大事兒了。馬上按照吩咐忙碌起來。是因爲他足夠隱身又背景單純,所以珍妮姐纔會允許他進入監控室。整個會所只有他和經理兩個人有這種權限。簡直是一品大員的恩典。
在最後關掉那對母女倆的監控。非常不捨——被吊足了胃口,卻看不到大結局。但是沒辦法,他不能擔著丟飯碗丟命的風險去看一場戲。
小嚴收拾好房間重重地把門關好。門是密碼鎖,從來都是珍妮姐一早來自己開。這下他是真的沒有辦法知道結局了。
走到前廳才發現有兩輛救護車停在門口,閃著燈格外扎眼。不一會兒,電梯裡一下子擠出了好多穿白衣服的人,隱約看到在他們中間推著兩個人。不過人太多了,也太快了——瞬間就經過了人羣,經驗豐富。躺著的兩個人全身都被白單子蓋著。嚇了他一跳:難不成是死了?再湊過去仔細一瞧,鬆了口氣:沒死,臉那一塊兒都是鼓鼓的,應該是戴了氧氣罩的緣故。
會所的影響力之大超過了小嚴的想象。竟然有很多市民圍在門口拿著手機在拍——珍妮姐的謹慎比她的美貌更讓人敬傾佩。救護車裝好人高歌著啓動開走了,後面竟然還有一輛警車跟著。這樣聲勢浩大。但也沒有留著圍觀的市民們,他們竊竊私語著,沒一會兒就散了。
小嚴愣愣地站在門口,無法移步——他看見珍妮姐被押進了那輛警車,而他撥打的電話在他的腳下響起。怪不得這麼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