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嵐完成了去美國之前見一見王理安的願望。早上天涼了下來。薛城北從樓上下來看見程讓的車停在下面,定定地看著王理安很久纔敢確認。玩笑地說:“怎麼你學人家失戀猛吃,吃成這麼個胖子,本來就沒有人要了,現在更沒有人要了吧。”
程讓從車上下來。薛城北澀澀地不再說話,林可嵐走出樓道防盜門,輕輕關上,轉過身看見王理安嚇了一跳。
但很快,她就微笑著問道:“你就是王理安吧?”說著她走到王理安身前,細細地觀察著她,目光落在她的腰身上怔了怔,馬上擡頭看向王理安。
火災之後王理安很少有過緊張的心情。好像因爲生命的變化,上天在撩撥她心絃也格外輕柔了一些。但林可嵐顫抖地嘴脣是那一雙蝴蝶的翅膀,在王理安沉睡的心房中扇出了一陣龍捲風。“乖,快上車吧。”林可嵐突然說道。王理安心裡一驚。
“安安啊,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王寶釧和薛平貴的故事啊。”自坐上車林可嵐就拉著王理安的手,滿目柔情。“媽,你給人家說這個做什麼,人可不是王寶釧,人家是潘金蓮。”薛城北坐在副駕駛上,一點兒也不拘束,酸裡酸氣地說著。程讓皺著眉頭回頭看他,還沒等他開口,林可嵐生氣地斥責:“住嘴!這麼沒有禮貌,你要是再敢對安安說這樣的話就別怪媽媽不認你這個兒子。”薛城北驚得說不出話來。氣哼哼地回過身扭著頭看窗外。這裡離東站很近,可程讓卻把車開得很慢。“你是不是有毛病啊,開這麼慢幹嘛你停下我來開。”程讓淡淡地推開他。“你坐好吧。”確實,他把車開得很慢,沒超過五十。
“那年我和薛城北的爸爸去線,五家坡上有個古寒窯。祠堂內有一副對聯,說:十八年古井無波,爲從來烈婦貞媛,別開生面。千餘歲寒窯向日,看此處曲江流水,想見冰心。”
車裡一片安靜。恰在此時開著電臺中女主持人聲音緩和地介紹說:“下面爲朋友們帶來的是第三季臺灣超級星光大道冠軍徐佳瑩的成名作,也是她首張專輯的主打歌。這首歌最大的特點就是改編自臺灣歌仔戲《薛平貴與王寶釧》,徐佳瑩曾經憑藉這首歌在比賽中一鳴驚人。說到這裡相信大家一定猜到了這首歌就是《身騎白馬》。好聽的歌曲送給大家,希望開車的朋友有個好心情。”
歌曲悠悠唱起。王理安第一次感覺到天意的神奇力量。
林可嵐聽到“我身騎白馬,走三關。我改換素衣,回中原。放下西涼,無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寶釧。”雙手微微顫抖。欣慰地笑了。
時間還早,東站裡乘客並不是很多。林可嵐直等到還有十分鐘才進站。薛城北不明白媽媽爲什麼對王理安有這麼深的感情。就算媽媽都知道了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但要說起來他如果欠王理安三分,王理安也該他一毫。他有些不耐煩地在進站口徘徊。
林可嵐回頭看著他,嘆了口氣。再轉過身,與王理安緊緊握著的手已經佈滿了汗漬。“到時候一定打電話給我。”林可嵐說道。
王理安怔了怔。她突然明白爲什麼剛剛林可嵐在車上會給她講王寶釧的故事。林可嵐希望王理安可以等,也希望王理安能讓她等。王理安願意生下這個孩子,說明還是希冀著保留那份感情。都說孩子是家庭的紐帶,這小小的生命又何嘗不是一段美好嶄新的感情的開始。
林可嵐希望薛城北能夠擁有這份感情。但她不能告訴薛城北。雖然是她的兒子,但他先是一個三個歲還年輕的男人。
她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王理安的身上。
沒想到王理安猶豫了很久,痛苦地幾乎是喃喃說道:“對不起。”說著她輕輕地鬆開了林可嵐的手,低著頭,長髮掩住了她蒼白的臉。林可嵐心裡一沉,那座強大的萬世城堡裂開了一條縫,她頻頻搖頭,簡直是哀求著哽咽:“你要告訴我,哪怕讓我看看……”“阿姨,到時間了。”程讓將王理安拉到自己身後。“你放心吧,安安是我妹妹,我會好好照顧她和……孩子的。”林可嵐重新看到了希望,馬上拉過程讓的手,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阿姨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請你也諒解愛意是個上了歲數的老人家。感激你爲我拖延了車程讓我能多一點時間和安安在一起。你說得對,安安是你的妹妹,我沒什麼可擔心的。不過阿姨說句不中聽的,你不要怨恨。”“您說。”“寧讓安安苦幾年做王寶釧,也不要讓她成爲下一個程諾。”程讓心裡一刺。“我知道,阿姨您該上車了。”
王理安擡起頭,看著林可嵐擡著手放在脣邊顫抖著轉過身,忍心地嘆了口氣。“再端莊的人也是人,是人都會老都逃不過情字的魔掌。”薛城北扶著林可嵐頭都沒回地走了,相比她的三步一回頭,薛城北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那是王理安鎖上心門前最後一個畫面。程讓拍拍王理安的頭輕笑:“你想過沒有,孩子的事怎麼辦?”王理安轉過身,似乎是怕林可嵐聽見。小聲嘟囔著說道:“薛冰願意幫我。”
十二月十二號,王理安和薛冰辦理了離婚手續。沒人知道他們結婚,也沒人知道他們離婚了。塵埃落定了之後反而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程讓幫她聯繫到了珍妮,珍妮特意飛回濟州來接王理安。程讓見到她總覺得心裡怪怪的。
一剎時失卻了父女情。王理安和王建朝就差三擊掌離開了家。楊俊梅傷心地哭了好幾日。但看著女兒倔強的肚子一天大過一天也知道是沒有辦法回頭的事。她問王理安:“是不是薛城北的?”王理安點了點頭。楊俊梅連擡起手的力氣都沒有了。“那這麼說薛城北的媽媽半夜打電話來也是知道了這件事?”她又點了點頭。“薛城北知道嗎?”“他不知道。”“他媽知道了也沒說管你,你不是都已經和她見過面了嗎?!”楊俊梅情緒波動起來,高聲哭喊著。淚珠滾滾。
王理安擡手想擦掉媽媽臉上的淚,但被一手打開。
“是我拒絕了。”
楊俊梅終於忍不住擡起手打出了這一巴掌。
王理安捱過了之後反而覺得輕鬆了。“媽,你自己照顧自己。想我了就來看我。”
“王理安啊,你的心怎麼就這麼狠!”轉身時,王理安聽到楊俊梅聲嘶力竭地哭道。
轉年又是夏天,七月的束河格外燦爛。王理安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叫薛想北。珍妮一連激動了好多天,動不動就眼淚婆娑,逗著孩子說:“乖寶寶,叫姥姥。”只是心裡一沉,這孩子長得很像薛城北。她擔憂地看著滿目含情地注視著孩子的王理安,知道這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