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安的文藝細胞確實有點兒過了頭。
她讓潘妮在下班前幫她定了濟州到北京的火車票,又一定要打在手裡才放心。潘妮給她送火車票的時候簡直想把它變成一張火箭票——早點兒把這個麻煩精送走。
王理安看出潘妮的心思,卻無法解釋,怕給薛城北添麻煩。看著手裡的火車票,甚至連見到薛城北時要說的話都計劃好了。
“你讓我幫你訂的票,我訂好了。給你,現在就走,不要再回來了,周娜是因爲你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她比我要適合你,也更愛你。好好對她。”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低下了高昂著的頭。
她曾經嫉妒過周娜漂亮的臉,可愛的性格。小的時候,她同周娜一樣,總覺得大人更喜歡對方多一點。即使現在她們仍是這樣覺得。怪異的芭比戰爭。當她有了安赫陽,有了新的朋友,周娜便也可有可無。女孩兒們的戰爭究其原因總是模糊又可笑的,但它們總可以造成摧枯拉朽的效應並維持長久的時間。
沒想到這張票再也沒有機會送出去。
想象不到那是什麼樣的力量。聽說周娜就像飛舞的紙屑一樣悠悠盪盪地倒在地上,沒有再喘息過。脖子上甚至留下了嵌進去的指痕。聽說何玉霞曾經打算爲李佑朗頂罪。李東強竟然也極力贊同,何玉霞又崩潰了一次。但她並不是爲此露餡的——他們在北京實在沒有可以動搖的人。聽說何玉霞去警察局自首之前做了赴死的準備,甚至於想要自殺用遺囑的方式。李佑朗攔住她,說:“這樣不管用。”再也沒有人能解釋他所說的“管用”到底是什麼意思。三個人都去了警察局,口供也是相同的。聽說法醫在檢測之後看了何玉霞一眼,冷冷說道:“像你們這種做父母的我見多了,就這麼一個孩子從小嬌聲慣養的,長大了一衝動不是殺了別人就是殺了自己,出事兒了就想讓父母頂包。”最後搖搖頭嘆了口氣。
很多年以後王理安在電視上看過一個法制節目,便是以周娜案作爲原型的。節目中大肆宣揚警方的精明強幹,如何在一天的時間久識破了母子倆的陰謀詭計,並將真正的犯罪分子繩之以法。“很多家人在親眼看到自己的孩子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錯事時,都會有一種大無畏的犧牲奉獻精神在心底深處爆發。他們往往寧願自己辛苦一點,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受半點兒委屈。就像本片中的母子二人。誰能真得說清楚這究竟是愛還是害,留給我們的,不僅僅是一樁家庭慘案更多是發人深省地感悟。”
王理安連周娜是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後來看報紙,記下過時間,但不知道怎麼回事,記下來又總是忘掉。怎麼也記不住。常常過了夏天才想起,今年又忘記給悼念了。
有人說李佑朗被判了十年,有人說他瘋了被送到精神病院,有人說在西安見過他,還有人說姜琦的某個高官幫忙把他保了出來。
但唯一能確定的是何玉霞瘋了。但她的頭腦卻是清楚的。回到濟州,她拿出了蒐集到李東強和姜琦婚外一夜情的證據讓李東強淨身出戶了。她只是一見到楊俊梅就無法控制。如果不是。這樣的例句經常在她口中出現。
這件事在街頭巷尾快速傳遞,竟然讓整個濟州都爲之一震,風頭隨即蓋過了正在清倉的安江。少有人提的地方終於出了這麼轟動的新聞事件。人們自然不會輕易地放過它。同樣也沒有放過剩下的人。
周娜的消息卻很少,甚至連葬在哪裡都不知道。沒有人問,也就用不著知道。不過就是人們口中相傳帶過的可憐人。她那不堪重負的身體冰冷在一個冰冷的時間,她不用再擔心李佑朗拋棄她,而且她的詛咒真得應驗了。李佑朗從此再也和周娜分開過。即使她只是一個名字。同樣無人問津的還有她曾經轟動一時的母親。姜琦還是沒有消息,簡直像被關到了地底下。一軀血肉化成了一聲嘆息,還不如大廈傾。至少後者還能聽到嘩啦啦地聲音。
沒出一個月,周永成車禍手術失敗死在異鄉的醫院裡,周家派人把他接了回來,據說好的時候也瘦得不像話了。葬禮的時候王建朝也去了。老淚縱橫。他總覺得別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回到家問楊俊梅:“你說算不算是咱們家把他給害死了?”楊俊梅當下的反應是,爲什麼要算上我?但她已經在王老太太身上消耗了太多的體力,沒有力氣再去爭吵。
離婚後李東強馬搬出了局大院,買過多久便託人辦了內退,最後再聽到他的消息,是在某個高檔小區做了保安,領著一對人。經常有人看到白了頭髮的他坐在門口打盹。老來失子。他像被人從頭頂抽去了魂魄,現在在動的不過是一具殭屍。
何玉霞倒是沒有搬走,不過沒過多久便來了一輛車把她架走了。她真得瘋了。
王理安再也沒有見過他們。楊俊梅依然把這算成了王理安的罪過。
那一天,直到太陽升起了,王理安依然在等李佑朗。她醒來看著牀頭放著的車票,已經八點了,還有五十分鐘火車就要離開濟州了。她滑開手機屏幕,刪掉了李佑朗的號碼。笑自己果然還是個白癡。竟然還相信他。正惆悵時,突然衝進來一個人,把她從牀上揪起來。
卻是薛城北。
“你是不是偷了我的文件?”
“什麼?”她的驚嚇還沒有退去就被薛城北的怒氣冷凍住。連聲音都凍住了,瑟瑟發抖。
“說,你是不是偷過我電腦裡的資料?”
王理安瞬間就想到雲南之行的第一夜。做賊的人多數是會心虛的。王理安也不意外。雖然口中仍在堅持:“我沒有,你的什麼東西丟了嗎?”
“王理肇今天拿下了誠品百貨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也就是說他會撤走了接手安江所有的資金,那樣的話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我真是傻,居然會想到讓王理肇的妹妹來幫我。是不是我前腳走,你後腳就通知你那好哥哥,讓他把我捏在手裡。”
“我昨天就告訴你誠品百貨的消息,怎麼,潘妮沒有告訴你嗎?”
“她告訴我了,如果不是她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人知道0069的意思……”說著,薛城北情不自禁地將手放在王理安的脖子上。一步一步,兩個人一躲一追直到靠上牆壁。王理安忽然明白自己錯在了哪裡。
“你看了我電腦裡的東西?”
王理安敗下陣來——居然沒想到其實可以打死不承認。不只是她對記憶模糊,薛城北也是。好像在一起久了的人都會有這種默契,同時擁有一種神力,同時喪失一種能力。
“對,我看了。但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罪犯簽字畫押了,剩下的就是審判。
“你承認了,真不容易,呵呵……”薛城北氣到心頭,舉起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王理安順勢飛出,還沒有時間捂著通紅腫脹的左臉頰,做嬌羞震驚狀。薛城北抓住她的衣領把她拎起,問道:“說,你哥給了你多少好處?”王理安顫抖著辯駁:“我如果有好處的話,那我爲什麼還要給你通風報信!”“那又怎樣,你告訴我的時候已經晚了。”“不可能,今天早上纔會公佈,艾拉親口告訴我的。”雖然這個時候,她的衣領還在薛城北手裡攥著,但她腦中忽然閃現一絲念頭。股權轉讓的公佈時間是昨天下午公佈的,比原本的時間提前了將近半天。這半天的時間去了哪裡。又是誰改變了它?
潘妮。王理安輕聲嘟囔著
“什麼?”“我是說潘妮,是不是她告訴你的這個消息。”“當然,是你找的她不是嗎?”“是我。”王理安心底一顫,“也就是說她也有可能把這個消息告訴別人。”“不會的。”“你寧可相信一個*,也不相信我嗎?”薛城北愣了一下。
“別以爲你說出一個人名就可以消除我對你的懷疑,別以爲你可以住我的酒店房間就能變成我房間的女主人,別以爲你和我睡過幾覺我就願意和你天長地久。王理安,如果安江的事情能夠順利解決,我就放過你,如果你害得我一分錢都拿不回來,我絕對饒不了你!在我回來之前,你不準離開這裡半步,不相信就試試看。”撂下狠話後,薛城北摔門而出。果然,在之後的幾分鐘內,他便證實了潘妮不僅把消息遞給了他,也遞給了僅僅一面之緣的珍妮。但他沒有辦法苛責一個*。唯一能做的只有公佈她的身份而已。
他沒有再折回去找王理安。就算她扔癱軟坐在地上嚶嚶哭泣獨自傷心,也絲毫不能左右他此刻的怒氣。王理安同她的堂哥相比,簡直就是學院狼嘴裡的芭比娃娃。他的右眼皮**地跳動著。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一定是有人在算計他。狠狠地對著方向盤拍打著,仍舊無法平息怒火。
此時,王理肇走出濟州機場的大門,忍不住用手捂住了鼻子。“怎麼空氣還是這麼差?”珍妮冷笑一聲:“行了,別在這裝了。你是直接回家還是去哪兒?”“去酒店,不是都已經訂好了嗎,不住都浪費了。”他笑了笑,突然回過頭又道,“你知道安安現在怎麼樣了嗎?上次走得時候,她還鬧著跟她的小男朋友結婚呢,哈哈,你是不知道,她那個樣子,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