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再打給韓橋便是無人接通了。他最後留給她的話就也隨之突兀。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不經意間的一個念頭就改變了一條軌道。
珍妮開始懷疑王理安的時候。後來她也很少提,一想到心口撕裂地難受,時間只給她撒了些罌粟,無法癒合。“就好像看到了一個怪物。殺也不是,留更危險。”
尤其是這個怪物還在她的皮膚上留下了痕跡。
是拴在薛城北腰帶上的怪物。
王理安把消息送出去之後鬆了一口氣。反正自己的任務完成了,之後的事情也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了。再沒想到卻是給薛城北送了一把刺向自己的匕首。
薛城北盯著電腦屏幕看了很久,他在雲南之行前把王理肇傳給他的所有文件從前編輯。隱藏在u盤裡,他從來沒有對別人講過。王理安怎麼會知道0069的意思。
此時,對薛城北來講,王理安傳達的方式比她要傳達的意思要更觸目。自然也就沒有理解出王理安的意思,超過了最後競標的時間。直到王理肇榮譽回國,他才明白0069的意思。
王理安一直沉浸在李佑朗打來的那通電話中。甚至在房間裡走路都覺得不自然,好像身後有一個人在看著自己。她只知道必須要高昂著頭擺出不在乎的姿態來對待,至於對待什麼,卻說不清楚。也不知道艾拉這次有沒有履行她的諾言——姑且把那當做是諾言——李佑朗現在過得怎麼樣。
一定過得不好。他說過,他對孩子不感興趣,只會喜歡自己的孩子。可是周娜不會再有孩子了,那他就不會那麼輕易擁有自己的孩子了。何況還有一個何玉霞。對於她來說,其他任何女人都是一個工具。現在周娜這個工具徹底報廢了。
他一定過得不好,但王理安並沒有曾經想象中的那麼開心。
李佑朗又一次沒有實現自己說過的程諾當晚到達濟州。因爲他們家留在濟州的一個重要成員空降門前。李東強好像怒火中重生的獅子狠狠地扇了李佑朗一個耳光。甚至連“你怎麼來了”都沒能說出口。
何玉霞沒有在家,周娜聽到聲響蹣跚著從房間裡走出來,看到李東強恐怖的漲紅的臉,眼睛裡面都是衝出了血絲,瞇著眼睛下眼瞼上的肉一顫一顫,快速地喘息著。見她虛弱的樣子,李東強愣了一下。
意識到了她是個病人,算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但李佑朗一說話,那點對周娜生病的聯繫馬上一掃而光。
“爸,你瘋了啊?!周娜還在家,你這是幹嘛啊?”他竟然還對自己大呼小叫,裝作什麼事兒都沒有一樣,臉上沒有絲毫羞愧。周娜這纔看到李佑朗手裡拿著旅行包,她一把抓住李佑朗的手臂:“你要去哪裡?”
李佑朗失望地翻了個白眼。撫開周娜的手,扶她做到沙發上,這纔想起來要關門。但周娜依舊用接近崩潰的眼神看著他。李佑朗把眼神移開,不想看她那用作威脅的身體。“我問你呢,你要去哪兒,回濟州,是不是?”“你想太多了,我哪兒去不去。”說著,他將手裡的旅行包悄悄地藏在了身後,沒想到卻弄巧成拙,周娜突然瘋狂地衝了過來,這一舉動讓仍在獨自燃燒的李東強嚇了一跳——屋子裡放生的事情貌似比他預計的還要複雜很多。暴君失去了施暴的對象,被晃了一下。
“你別鬧了!”李佑朗幾乎將周娜扔了出去。李東強順勢接住拋物線裡的周娜,怒斥道:“你這是做什麼?!好好地,你是想打人嗎?”周娜卻不領他的情,推開他,敵視地看著他們兩個人,歇斯底里:“我就知道!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連利用價值都沒有了,你也沒有必要再留在我身邊了。你現在後悔了,想要和我劃清關係,像當初拋棄王理安一樣拋棄我。我告訴你李佑朗,你做夢!想要把我甩掉,除非你殺了我!”
李佑朗疲憊地把自己摔在沙發上,並不做迴應,只是無奈地擡頭看了一眼李東強。“看到了吧,你說你來幹嘛,還覺得不夠亂套嗎?”
說話間,何玉霞進門了,見到李東強站在客廳中央怔了怔,也是皺著眉頭埋怨道:“你怎麼來了,添亂啊?!”
李東強冷笑一聲,從包裡拿出那份快遞摔在李佑朗臉上。“我怎麼來了?你們以爲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啊?你自己看看!”李佑朗拿出一沓紙,是一份周娜的病歷和治療報告。算來時間是將近兩個月前。還夾著一份關於不孕不育的治療方案。此時在李佑朗眼裡格外刺眼。何玉霞馬上搶過去看,倒吸了一口涼氣,手一滑,袋子裡的水果撲棱棱都掉落在地上。
“離婚,馬上離婚!”
周娜孩子歇斯底里中沒有恢復,看到何玉霞氣勢洶洶的樣子,心中也是一驚。但她還是冷笑一聲,鎮定地說道:“你做夢,你想離婚就離婚,當我是什麼?”
“不離婚幹嘛,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一沓紙又摔去周娜面前。力道太大了,原本釘在一起的本子從空中散落,晃晃悠悠地飄蕩下來。是一份濟州醫院出具的證明報告。她從來沒有在這家醫院問診過。
或許是因爲架在弓弩上太久了,眼中只有李家這一個目標。“哼,我怎麼知道這是什麼。你們李家人,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啊,現在想讓我離婚,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真是可笑。”
“你說什麼?”李東強驚呼。他一想到這個東西在他眼前擺了一個月,便覺得臉上火辣辣地好像被人嘲笑著扇了一巴掌。“周娜,無論你和李佑朗怎麼吵架都無所謂,但是你不能血口噴人!”
“那你說你是從哪兒拿到這個的?”
“是寄到家裡來的,我放在家裡一個月,一直到我聽到了不好聽的話,纔打開了看得,沒想到啊,全世界都知道了,你們就瞞著我一個人!”他轉過身,吐沫都噴到了何玉霞臉上,“你們真能啊,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看來是真不想過了。這是想幹嘛啊,離婚是吧,行,離婚!”何玉霞在他的怒吼中嚇得哆嗦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駁他的氣話,李佑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行啊,那就離婚。”說完,他拿起旅行包就往外走。周娜敏捷地三步並作兩步擋在他身前,猙獰著說道:“你敢!你今天我要是讓你從這裡走出去我就不叫周娜!”她張開手臂,李東強看到了她手腕上不忍直視的一道血口子,不禁一驚。
此時李佑朗夢想中北京的家,就像一鍋巫婆的湯。老鼠,蠍子,蝙蝠,毒蛇混雜一處。
何玉霞在驚嚇中緩過神,猛地用頭撞向李東強的胸口,像當年的齊達內一樣。李東強毫無防備,被摔了個趔趄。他連忙推倒何玉霞,卻迎來了傳統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衝擊。彼時,李佑朗也被周娜牢牢控制著。
“你放開我,你聽話我不會和你離婚的,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你放心我不會離開北京的,如果你有什麼事情的話給我打電話,我馬上就來。”“你做夢,你以爲我是王理安嗎,我纔不會上你的當……”“我說了多少遍了,這件事和王理安一點關係都沒有。連你自己都說,我之前那樣傷害過人家,我憑什麼再去找她啊?”“找她道歉啊,去挽回你們本來的感情。你會說都是受了我的蠱惑,你會說我拿孩子來威脅你,你會說你後悔了!”李佑朗瞬間啞口無言。
人說了解是件可怕的事情。如果有一個人瞭解你到你剛一起身他便知道你要做什麼事情,想來也是件可怕的事情。說不定他會在你做下一件事情之前就在那裡放一把張開的弓弩。死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沒話說了吧。”周娜得意地冷笑著,手指戳在李佑朗的胸口,一下一下。李佑朗向後推著,一步步。“李佑朗,我比你想象的還要了解你。不然我怎麼能讓你心甘情願地和我結婚呢?”李佑朗愣了一下,停住了腳步。周娜一指戳在李佑朗瞬間變成盔甲的胸肌上,直愣愣地疼。“你什麼意思?”他緊皺眉頭,冷漠地問道。
“什麼意思?”周娜被恨意衝昏了頭腦,放開了控制自己的繩子,只知道得意。“傻小子,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嗎,王理安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不想讓你們在一起,你看,你們就不能在一起。”
李佑朗心裡一沉。他眼前忽然浮現出王理安那雙無助脆弱的眼神,含著淚喚著他的名字。雖然它只出現在他的幻覺中。而耳邊充斥著四處征戰的聲音。
“沒天理啊!李東強你個王八蛋!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啊……”“想甩了我,除非殺了我……”李佑朗只覺一股熱浪從胸口直衝到頭頂,他只想讓周圍都安靜下來。他攥緊了拳頭,狠狠地攥著,胸腔中所有的憤怒在那一刻爆發出的力量全都凝聚在手掌上。
直到何玉霞的尖角聲把他叫醒,李佑朗才驚覺世界真得從此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