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朗在洗澡的時候也忙把手機帶在身邊故意放出大聲的音樂,看著他這個新晉的習慣,王理安冷笑——此地無銀三百兩恐怕也就是這個意思了。
王理安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電視,或許那個方方寸寸的小框框裡的故事太精彩了,眼淚跟著跑出來湊熱鬧,爭相鼓掌……
11:00pm
薛城北開車帶著林琳一路向南。
“是你打電話叫李佑朗來的?”薛城北毫無徵兆不帶任何情緒地問道。
林琳不禁一驚,她突然嗅到一陣陰森自空調口吹出來,雞皮疙瘩瞬時直上臉頰,後頸也直愣愣地彆扭,她小心翼翼地裝作不經意般回過頭,卻正好遇見薛城北冷笑的眼神,連忙躲開。
“跟我說實話。”薛城北又冷笑一聲,說道,“你以爲你躲那兒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誰,李佑朗?”林琳朝著空氣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敢說他肯定在做什麼對不起王理安的事兒呢,他那個人,用安赫陽的話來說,一眼就看穿了哆啦a夢裡面的東西到底有幾斤幾兩……”
薛城北輕笑:“這麼說你們都看不上他咯?”
“也就王理安那個傻缺願意和他一起這麼多年,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兒。李佑朗接我們的電話從來都是一副欠他錢的語氣,今天卻截然相反。我給他打電話就聽見裡面很熱鬧的樣子還有好像他媽媽的聲音,一般事兒能玩兒到十點還不散場,說不定是會親家呢……”
“爲什麼想起來給他打電話呢,想把他叫來抓姦?”
林琳尷尬地笑了笑:“你都知道了還問。”
“我只是覺得你們很奇怪。明明和安安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們有安安所沒有的,如果正常來說,你們是不會和這樣的女孩兒交朋友的,可是爲什麼和她做朋友又處處算計她呢?”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林琳笑了笑,片刻,“我從來沒感覺我們是不是所謂的一個世界的。我在什麼樣的世界,王理安又在什麼世界裡呢?我知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那按照你說的,我們的世界就不配有愛,王理安的世界就充滿乾淨清純的白色氣球?
呵呵……你把她想得太過簡單了。其實王理安早就知道李佑朗不對勁兒,安赫陽的那些照片只不過是把那層窗戶紙捅破了而已。可是她還是沒怎麼樣,所以說,她不是一般的小女孩兒,她有她自己想要的……”
說話間,薛城北拐進了冗長的小區大門,他低聲對林琳說:“你低下頭,別讓人看見你。”說完從後座抓了頂鴨舌帽遞給她。
林琳聽話地拿過來,又散開頭髮做女鬼狀。遠遠地門衛老鄧看見車開過來忙招呼剛趕過來的小嚴:“小薛先生回來了,快點兒擡桿。”
小嚴回頭一看老鄧已經走到門外,車也就還有幾米的距離,他連忙擡桿放行擦了把汗低了低帽檐,然後走到門口,和老鄧並排站著。
薛城北微笑著朝他們打招呼,小嚴頷首微笑:“小薛先生。”薛城北擡頭看了他一眼,眉心一動,徑直看了進去。
老鄧一直等到看不見尾燈後纔回過頭來回到值班室,他心有所思地端著茶杯,呷了一口,慢慢地咂巴著。
“怎麼了,鄧叔?”小嚴膩細的眼神觀察著老鄧臉上的每一條皺紋,它們褶皺出了一張密碼圖,勾勒著歲月鋪就的寶藏路,充滿了玄機。
“你看沒看見副駕駛上的那個小姑娘?”
小嚴呵呵笑著:“您觀察得真細緻,我都沒注意。”
老鄧輕笑了一聲,擡了擡下巴表現出長者經常會有的傲慢,他嚥下一口釅茶,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半天沒說話。小嚴見他又故弄玄虛,這一次沒再多問,拿起電話便出門去。
老鄧見小後輩轉身離開,堵在嘴邊的話不得不嚥了回去——他是個心裡憋不住事情的老人家,爲這個小區也算是苦勞了若干年,永遠被他捧在手裡的這個斑斑漬漬的茶杯不離不棄地和白剎剎的日光燈一起陪伴著他。他看著年輕又壯士的小夥子們一個個來又一個個走,再過兩三個月,他就該升做隊長了,到時候……
一想到這,他又忍不住彎了嘴角。
“我怎麼覺得剛纔那個聲音好熟悉啊……”林琳摘下鴨舌帽,自己嘟囔著,一邊整理著髮型。
“你說什麼?”
“哦……沒說什麼。到了嗎?”
“到了。”
11:00pm
“你給王理安打電話了嗎?”王建朝催問楊俊梅,一邊打了個哈欠。
“沒有,不用打,估計今天是不回來了,她們那一幫人什麼時候早散過啊……”
“你說說你,也不好好說說她,這麼大的姑娘了還整天往外跑,讓人家看著多不好啊,再說她要是再喝多了,那事兒就大了……不行!你不打我就打了。”
“哎呀,你就別操心了……”楊俊梅奪過電話,避開他的眼神繼續看著電視。
生活在一起的夫妻有沒有愛情,日子一久都會有默契。那是流年給這些默默守候的人們的一種嘉獎——當然,現在在楊俊梅看來,這絕對是一種考驗。
“有什麼事兒你就說啊,咱們這老夫老妻的還用得著瞞著嗎?”
“哎呀,沒什麼事兒,就是我剛纔在廚房看見李佑朗騎著電瓶車出去了。然後我就給他打了個電話……”
王建朝驚訝之餘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你給她打什麼電話啊?”
“聽人說完你在說話行不行啊!”她也不甘示弱地白了他一眼,“我給他打電話說家裡新買的提子,問他要不要……”
“呵呵,你倒是會借花獻佛……”
“哎呀,你聽我說完啊,你這人!他接著就說他去看看安安怎麼樣了……”
“哦……”王建朝平復著心情,片刻又回過頭來,皺起眉頭,“那他們今天晚上回來嗎?”
“估計是不回來了,安安走的時候好像就打算著不回來了。”
“那李佑朗也跟著去,那他們今天晚上就在外面住啊?”
“哎呀,你就別想那麼多了,想那麼多也沒有用,怎麼著,你現在去找他們?就安赫陽那個酒吧,你還沒進跟前兒呢就給你攔那兒了,人家不笑你,一個老傢伙……哈哈哈……”
11:30pm
王理安赤腳蹲在地上,大噴頭下雨一樣呼啦啦地噴灑著砸在她的頭上,模糊了眼前。她在裡面已經呆了很久很久,久到李佑朗也覺得不對勁兒。
“老婆啊?”他躺在牀上喊了一聲,沒有人迴應。他站起身走過去,推開門便看見像蘑菇一樣的一個小人兒委屈地在雨裡大哭著……
.............
11:30pm
林琳在護士的陪伴下洗好澡換好衣服,看著眼前這張簡易的手術牀,她開始發抖。“沒事兒,別緊張,這種小手術沒什麼問題。張主任非常專業的,你放心吧……”
林琳回過頭,看著這個剛剛被她忽略的小姑娘,一張瓜子臉上大大的眼睛,聲音溫柔不禁讓人心頭一暖。
“你叫什麼名字?”
“哦,我就劉穎。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叫什麼名字?”
小護士愣了一下,她大概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嘴巴張張合合不知道該說什麼,通紅著一張臉:“對不起小姐,我……我不知道您叫什麼……您放心……”
“行了,不管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你叫什麼名字,要是信息泄露出去……你自己看著辦。”林琳說完便自顧自躺上了手術牀,閉上眼睛下令,“開始吧。”
房間外薛城北端著一杯紅糖水和一杯紅棗茶,張醫生看了他一眼笑了:“現在準備還早,我在這兒待到一點,小劉經驗豐富,你放心就行了,這種人流手術她們一天不知道要做多少個的。你要是困了的話就先去睡吧,不用在這兒盯著。”
薛城北看著他,突然好多話一起噎在喉頭說不出,只是微笑。
“算了,別說了。我都明白……北北啊,張叔能幫你的都會幫到底……”
“謝了張叔。”
“好了好了,我進去了。”
咔噠一聲,門關上了。
薛城北疲倦地坐在沙發上,嘆了口氣。他忘不了三年前父親和張叔在醫院驚天動地的吵架,甚至驚動了院長辦公室和警局。人海都在圍著的主任辦公室裡,白髮蒼蒼**著頹像的父親和帶著金邊眼鏡文質彬彬的張叔對峙著,用最尖酸刻薄的話謾罵著對方,青筋暴起、面紅耳赤、關節露白、火氣沖天,地上散落著被掃到地上的文件,摔碎的杯子,踢倒的水壺椅子。
許久,兩個人都罵累了,面對面地站著。片刻,兩個人的眼睛偷偷地都紅了……
從那之後,這兩個發小就再沒見過面。
薛城北閉上眼睛又重重嘆了口氣。他點起一支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如果不是……
這四個字又一次浮出腦海。他按了按發緊的額頭,撥通西雅圖的電話。
“喂,兒子啊……”
“媽……”
“怎麼樣啊?”
“還好。您和爸爸怎麼樣?”
“都好,jason約你爸爸今天去打高爾夫,他很高興,現在他在和琴姨做早飯。”
“琴姨呢,她還習慣嗎?”
“呵呵,琴姨啊還是老樣子。我們一起去市場了,比你在的時候熟絡多了。”
“那很好啊……”薛城北頓了頓,“那個……爸爸還生我的氣嗎?”
電話那頭出奇地沉默了,片刻,他聽到媽媽微笑著說道:“北北啊,你走之後爸爸有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坐在書房裡流眼淚。他不是質疑你的能力,要知道有些事情是你一個人沒有辦法撼動的。老安給你爸爸的打擊,你是知道的……媽媽跟你說這個不是要給你壓力,你做什麼事情都會有你的道理,媽媽都是支持的。”
“我知道……”
“好了好了,不惹兒子傷心了,事情都順利嗎?”
“嗯,上段時間我和叔叔們在北京郊區聚了一次,他們都很惦記爸爸,要和他聯繫,但是我拒絕了。”
“嗯,做得對。”
“原本的計劃還是有些難,所以我打算另闢一條路。”
“危險嗎?”
“還好。”
“你要小心。對了,志清怎麼樣了,琴姨總是掛念。”
“呵呵……他很好,就是現在有點兒委屈他了。過段時間一有眉目我就會在第一時間送他過去,讓琴姨放心吧。”
“好。不過你要記得分寸,琴姨就只剩下志清一個孩子了,你要保護好他。還有,記得要去看看志林。”
“嗯,我知道。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大哥了……”
“過兩天就是囡囡的日子了吧。”
“嗯。”
“你要小心。”
“我知道了,媽媽。你們在那兒也要小心。”
“好了,不說了,國內時間也很晚了,快睡吧,我去看看你爸爸和琴姨。”
“好,您多注意身體。”
“知道了。呵呵,媽媽要給你道晚安了。”
“好,再見。”
1:30am
王理安躺在李佑朗的身邊,手指輕輕地劃著他的眉毛,他沒動,看樣子睡得很沉。王理安笑了笑,她確定李佑朗現在除了睡覺絕對沒有力氣再想別的了。
她慢慢爬起來,拿著自己的手機又順走李佑朗的手機,走進衛生間。
密碼換了,但王理安憑著對李佑朗的瞭解,輸上最懶的2580——果然解開了。她翻開通話記錄,密密麻麻滿屏幕小愛的名字,她記錄下這個號碼,回念一想,又輸上自己的號碼,不是老婆而是顯示出小親的備註名字。她不禁冷笑。
果然是大房二房地位平等又團結。
李佑朗沒有設置通話錄音,王理安不禁皺了皺眉頭。但她打開短信卻看到李佑朗在離開她之後馬上給周娜發了條短信:
你到哪兒了?
馬上到濟州。
晚上來我家吃飯,我媽給你接風。
好的,我未來的婆婆對我這麼好啊~~
……
王理安關閉了後臺操作恢復原來的樣子關閉屏幕把手機扔在地上。完成後,她嘆了口氣,無力地抱住雙腿坐在馬桶上,這時疲倦感終於大舉入侵在她的身體裡招兵買馬,她好想就這樣紮實不動地坐著,變成一個石像該多好。那時候她就不用再做任何鬥爭了。
好累啊……她又嘆了口氣。
許久過後,她聽到李佑朗猛然間在她的腦袋上問道:“你在幹嘛?”
王理安擡起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李佑朗站在了她的面前,而她卻還不知道。她笑了笑:“上廁所啊,你也要上廁所嗎?”
“你怎麼這麼上廁所啊,那你拿我的手機做什麼?”李佑朗緊張的拿過手機藏在他赤裸的身後。
“偷看啊,你不知道這是我們女人最愛做的事情嘛?不過沒打開密碼,你密碼是多少啊,親愛的。”
李佑朗愣了一下,沒想到王理安竟然回答的這麼爽快,他馬上環住王理安避開她的視線,想了想,笑道:“拉倒吧,我的密碼你還不知道啊?”
“我以爲是你的生日,結果不是。那我又猜我的生日,結果也不是。最後我猜周娜的生日,結果……還不是。”
“哎喲,你就別鬧了,這春宵大好時提這個幹嗎,你不是都原諒我了嗎,老婆?”
“嗯,你老婆已經原諒你了,沒有錯!”
說完,王理安伸了個懶腰掙脫開李佑朗的懷抱,頭也不回地走回牀上躺下。李佑朗鬆了口氣,撒了泡尿趕緊跑回去緊抱著王理安。
一夜再無話,卻存南北心。
“我好想你啊……”許久,王理安在李佑朗的懷裡輕喃。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