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看著這樣氣質奪人的錦瑟,那女子的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嫉恨,她一時怒上心頭,聲音高揚起來:“你是哪兒來的?怎麼可以上到三樓的?要知道這地方可不是什麼人都來得起的。”
“閣下是?”錦瑟隱隱皺眉,開始努力回憶自己進城後是不是無意中得罪過什麼人。
“我是南山城馬家的三小姐,你又是什麼人?”那女子居高臨下的語氣,一聽就知道頗以自家的家世爲榮,但錦瑟只是四兩撥千斤地回道:“我不是南山城的人。”
“那你是京城來的?”
錦瑟又搖搖頭,馬靜心底頓時便輕蔑了幾分,她竭力擺出了一副世家女子的姿態斥責道:“你可知道剛纔那副畫是誰的嗎?那可是大周的錦親王,錦親王知道麼?大周第一才女,你剛纔那神態我看得清楚,分明就是不屑一顧,莫非你以爲自己還可以勝過人家親王殿下?”
儘管看出她是在找茬,錦瑟還是忍不住地有點想笑,她知不知道自己是在正主面前說著這種話,當然她也不可能解釋這一點,只想看看這個女人攔住她到底是要幹什麼,乾脆好整以暇地回問道:“所以呢?”
而姓馬的女子這會兒眼看著大家都注意到了這一處,聲音也微微揚起,卻是有些按捺不住情緒了:“我平生最瞧不起你這種小白臉了,沒一點本事,慣會裝模做樣的胡亂勾搭男人。”
“請問馬小姐我勾搭誰了?”錦瑟的笑容沉了下去,疏離卻又不至於太無禮,黑黝黝的眸光好似清冷的月光,讓其他人看了心底禁不住地就是一顫。不少人琢磨著明明這少女看起來有些文弱秀氣,怎麼就是莫名地讓人心悸呢。
“就你這副模樣,不學無術,來這裡還不就是爲了靠這張臉勾搭富家公子?告訴你,你這樣的人我看得多了。”馬靜的語氣中隱含惡意,不少人都看了過來,尤其發現話題變得愈加激烈以後,大家都開始饒有興趣的看戲,卻沒有一個聚寶齋的人上來詢問。馬靜發現不少人的目光都注意到了這裡,她於是更加義正詞嚴,連頭都昂得高高的,就見衆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了,也就是錦瑟如今六識靈敏,努力豎起耳朵去聽也能聽到一些隻言片語。
“這馬家三小姐也真是氣量太小了,她不就是仗著自己在長風書院讀書,以爲自己有幾分文采條件好,看張家三公子長得不錯就貿然上門求親,結果張公子嫁給了另一家的俊小姐,可把她給氣得呀。眼下這馬靜肯定也是看這小姐模樣好,遷怒人家故意欺負小姑娘單身一個人呢。”這是某處兩個女人間的對話。
“瞧瞧就這點針鼻大的心眼,難怪人家張公子不要他,換我也不嫁了,不就是家裡有幾個錢麼,就算馬家了不起,她又不是嫡出的,神氣活現個什麼。”這是兩個男人在偷偷咬耳朵。
“不過你看她隨從帶了這麼多,而這姑娘身單力孤的,一會兒肯定得吃虧。”
“誰說不是呢,瞧她的樣子就像是要動手了。這馬靜平日裡就最喜歡顯擺自己的家世和身份,若是遇到身家不如她偏又長得好看的就拼命地羞辱欺負對方,簡直就是心理有病。”
聽了這些對話的錦瑟方纔恍然,她終於知道自己是攤上了什麼莫名奇妙的事了,而馬靜沒有錦瑟的本事,還以爲大家咬耳朵都是在鄙視錦瑟呢,原本讓她當衆丟臉壞了名聲也可以算是出了口氣,只是看著面前錦瑟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馬靜還是怎麼都壓不下那股火,恨不得直接衝上去撕了她那可愛漂亮的臉蛋。
“隨便你怎麼說,如果沒事的話我就走了。”知道對方只是個腦子進水的女人,錦瑟平靜地來了一句,並沒有把她眼中快要噴出來的情緒放在心上,隨即拂袖欲走。
但馬靜好容易找到一個沒有背景的小卒出氣,哪裡肯這麼輕易地放過她,於是她大手一揮,對著身後的隨從下令道:“誰允許你走了?本小姐今日還非要好好教教你了。你們上去給她兩個巴掌讓她知道知道好歹。”
幾個五大三粗的女子圍了上來,錦瑟頓時目光一寒,冷凝地直射馬靜,連聲音都低了幾度:“這麼說你今日是非要和我過不去了?”
被她的眼神一震,馬靜一瞬間有點心虛,隨即卻是脖子一哽,粗聲粗氣道:“你知道我們馬家在南山城是什麼人家嗎?我教訓你也是看得起你,或者你乖乖地跪下求我,我倒是可以考慮給你個機會。”
聽她的語氣如此狂妄,錦瑟簡直是要被氣笑了,正好那幾個隨從撲了過來,卻也看不清她是怎麼閃躲的,一個兩個的連她的衣角都摸不到就被她一腳一個踹了出去,趴在地上最終都只能哼哼喊疼卻是怎麼也爬不起來了。馬靜也不是個傻的,眼看著情形不對只能慌張地後退,口中嚷嚷道;“你別過來,你知道我是什麼身份嗎?要是傷了我,我們馬家可不會放過你。”看她這副窩囊德性,錦瑟乾脆一步步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將她直接逼到牆角,正欲開口,卻見馬靜神色忽然猙獰起來,也不知道她隨手抄起了什麼東西就朝著靠近的錦瑟當頭砸去,嘴中更是咒罵道:“敢和我較勁,今日我就廢了你這個醜八怪!”
不得不說這個馬靜真的是把睜眼說瞎話發揮到了極致,不過她的這種臨死反抗在錦瑟的眼裡同樣也是個笑話,她只是側身一避,馬靜手裡舉著的東西便砸到了地上被摔了一地,又聽得哐當兩聲,連同牆上的一幅畫也同樣被她撕扯了下來,這個時候隨著大家的驚呼聲,錦瑟清晰地聽到有人在喊,聲音頗有些痛心疾首:“天哪,那可是錦親王的畫卷啊,價值連/城啊……就這麼毀了,毀了啊,天哪天哪。”
她挑眉,回頭正好注意到有幾個女人捶胸頓足心痛不已的表情,不由也是傻了一傻,她怎麼不知道自己的畫居然還可以被人上升到這個高度了,即使是作爲正主她也實在是覺得有些詭異好不好。
“兩位小姐,這幅名畫是大周才女錦親王的作品,可謂是千金難買,如今被毀茲事體大,只能請兩位稍留片刻,待我呈報我家主人再做打算。”此時終於有聚寶齋負責調停的人前來勸說,更帶上了幾個全副武裝的護衛樣的女子們圍繞在了錦瑟和馬靜的周圍,看這架勢似乎也是怕她逃了,尤其可能因爲她們知道錦瑟的武力值,都在若有似無的重點照顧她。
錦瑟心裡有些不虞,要知道先前馬靜想要欺負她時,整個三樓的人明明都是看到的,卻沒有一個聚寶齋的人上來阻止,眼下就算畫卷被弄壞了,也應該是馬靜的責任,和她這個無辜受害者有什麼關係?但如今看這聚寶齋的意思,竟然有些想要把這筆賬算在了她的頭上,分明是欺負她沒有背景勢單力孤,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一旁帶著怨毒和得意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馬靜,錦瑟老神在在氣定神閒地側身,淡淡地瞥了一眼聚寶齋的人,聲音中帶著上位者的不容置疑:“既然如此,那就讓你們聚寶齋的主人來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玉錦瑟就算不在大周,也不會怕麻煩事找上門來,要她做冤大頭,也得看看這聚寶齋夠不夠格。
而此時聚寶齋五樓的某處,有一間隱秘的廂房外正站著幾個身形精壯的女子,她們面容冷肅,目光囧囧地時刻注意著周圍的環境避免閒雜人等靠近。聚寶齋的一至三樓都是開放給平民或貴族的公共場所,依著物件名貴的程度一樓樓分別擺設,四樓是個拍賣場所,聚寶齋每月一次會邀請各商戶名流前來共賞拍賣一些不便於放在外面的珍奇物品和收藏品,另外四樓還有一處販賣奴才的地方,平日也不對外開放,只有專門的主事帶領介紹的常客才能進去,因爲這裡面的奴才基本上有男有女,卻都是調/教出來專門在牀上伺候人的,將奴才作爲物品販賣說起來走了一點律法的灰色地帶,因此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對外經營。而五樓則是接待極爲貴重客人的所在了,這裡只有一些廂房,每一處都是接待貴賓的地方,按照春夏秋冬四季甚至各個時節細細劃分了八個房間,按照客人的喜好選擇想去的房間,而眼下的這一間同樣內裡被佈置很是清雅,雕花桌案,彩繡屏風,竹簾垂珠,正中更掛著一幅《尋雪圖》,而其餘無論是紫檀桌椅,還是官窯白瓷,甚至翡翠文竹,幾乎每樣擺設都是珍品,價值難以估量。
聚寶齋的主人馬信此時正戰戰兢兢地站在一處精美的屏風外,而屏風珠簾前則垂首站著好幾個年輕貌美的少年,人人都是面色從容優雅,脣角帶笑,看似儒雅有禮卻也顯得十分疏離,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宮中侍從。這樣的美景若是換成往常好色的馬信恐怕還有心思欣賞兩眼,但眼下她卻是連頭都不敢擡起半分。說起來這馬靜敢在南山城橫行無忌,甚至在聚寶齋裡有恃無恐的欺負人,也是仗著聚寶齋是他們馬家的產業,因爲馬信正是她的舅母。只是如今馬信尚還不知道自己在樓上小心謹慎地接待著貴客的當口,樓下自家的侄女兒卻已經在給她闖禍了。
今日一早,這位珠簾後的主子便攜帶著家臣來到了聚寶齋,這些年馬信爲了收集各種寶物和奇珍,行商各處也算得上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之人,只粗粗一瞥,她已經覺察出這個被城主引薦來的蒙面男子來歷非凡,別說他那一身服飾內斂而奢華,光看那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難以言表的雍頤華貴之氣便足以叫人側目,仿似一池春水浸染,柔陽照入萬里寒冰,帶著讓人不容褻瀆的高貴,身上更是散發出的一股生人勿進的氣質。這樣一個男子哪怕沒有露出真容,只是望之一眼便足以讓她覺得失魂落魄,更別提他身邊亦步亦趨的一品統領顧北辰大人了。眼下雖然他面上蒙著面紗,可依舊無法掩蓋他周身那雋朗靈秀的絕世風度,偶爾與他目光相接,馬信便覺得心頭一陣巨顫,一股震懾心魂的壓力撲面襲來,讓她再也不敢多看。於是她親自相迎,更將其引到了五樓最豪華精美的貴賓廂房,自始至終整個人都是十分恭敬,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可這個男子此時的表情顯然是頗不滿意。
“馬老闆,這就是聚寶齋所謂的寶物麼?也不過如此罷了。”那聲音朗朗如玉,如空山竹語,清幽空靈。隨意把玩了一下桌上托盤內上的珠寶首飾,頭面手鐲,他便不悅地出聲了。
事實上這裡面每一樣首飾都是絕世精品,設計精巧不說,雕琢出的珠寶更是上品,放在一起流光溢彩,華美異常,閃得人雙眼發亮,就算錦瑟看了也得不得讚一句漂亮,但楚蕭卻是明顯的意興闌珊,一旁的顧北辰正猶如一個貼身侍從一般地託著茶盞遞給楚蕭,那嫋嫋的茶香將楚蕭的容顏襯得越發如月桂蘭芝,優雅絕世。
“還是你以爲我只是尋常男子,拿些只是男人家喜歡的首飾就能讓我滿意了?”
聽出他的語氣似有不屑,馬信一時口舌凝滯,張口結舌,竟差點連話也說不出來。直到感覺到珠簾後對方那雙比芳菲花事還要清幽,比玉暖生煙還要雅緻的眸子輕飄飄的落到了她的身上,馬信渾身一個激靈,當即更加戰戰兢兢地道:“是小人疏忽了,以爲公子喜歡這些尋常物什,小人這就爲公子再找些寶物過來,卻不知道公子喜歡些什麼樣的東西?屆時我也可以一起拿來,讓公子隨意挑選。”
卻見楚蕭優雅地輕輕揚手,那白皙五指纖美修長如玉石亦如花瓣,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那倒是不必,只是我聽聞,馬老闆最近收了一尾好琴?”
馬信心頭頓時一凜,她最近的確花費重金購得了一架焦尾琴,愛不釋手,正預備作爲自己的珍藏並沒有出手的打算,但眼前男子的消息未免也太過靈通了,這讓她不安之下更多了幾分忌憚,見她不答,一旁的顧北辰眼底已經隱隱劃過一絲不耐,她出聲道:“我家公子不過是想要先見識一下這架琴罷了,怎麼?馬老闆連這也捨不得?”
臉上淡淡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馬信知道眼前的男子她很可能惹不起也得罪不起,正預備開口答應時,卻見門口走來了一箇中年女子,此人是聚寶齋的管事更是她的心腹之一,若無緊急的事情,她是絕不會在馬信接待貴客的時候前來打擾的。
馬信心道來得太好了,面上卻是故作流露出一絲爲難,看著顧北辰道:“您看這……”
卻是楚蕭對顧北辰微微頷首,後者會意沉聲道:“馬老闆請隨意。”
馬信如蒙大赦,她道歉了兩句立即快步走到門口,輕舒了口氣,暗道剛纔房內那男子氣勢實在驚人,就這麼會功夫已經搞得她整個人坐立難安,頭皮發麻。
“怎麼了?”她走到門口方纔正色低聲問道。
畢竟是和馬家的人有關,家醜不可外揚,那管事附耳過來輕輕地說了兩句,馬信頓時皺眉,面容也冷了下來:“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整日裡就知道給我惹事。”她冷靜了一會,看著管事又道,“她惹的人是什麼來歷,查清楚了沒有?”
“好像就是個外地來的富家小姐,聽說也不是京城的世家貴族。”
馬信沉吟片刻,又道:“把馬靜綁了直接送回她娘這裡,讓她好好管教,禁足個十天半月的暫時別放出來了,整日裡招貓逗狗的,也該受點教訓了。”
管事繼續請示道:“那毀損的東西?”
馬信冷笑一聲:“自然是讓那個富家小姐賠了,誰讓她要得罪我們馬家的人,南山城裡我們馬家就算不是頂尖貴族卻也得上是一流世家。她一個沒根基的又有點小錢的,正好讓她掏了腰包賠了這幅畫。”
不得不說正因爲馬家的家教如此,才能教得出馬靜這樣一個奇葩。管事聽了點頭應是,但隨即又有點爲難:“不過方纔的一幕不少客人都看到了,若是當面……只怕對我們聚寶齋的聲譽不好。”
馬信揮揮手:“這種小事還不簡單,你直接把她引到樓上的單間,派人好好和她談談,若是她老實便罷了,否則的話,哼,我馬家在城主府也是有人的,到時候治她一個重罪讓她到牢房裡待幾天,看看她是要錢還是要命。”這主意不得說有些陰損,若是尋常人等恐怕還真不得不吃下這一個悶虧。
管事此時卻是有些猶豫地道:“那姑娘好像有些身手,我怕我們聚寶齋的人就算把她攔住了,也會搞出些動靜來。”說來說去,管家還是想請馬信親自出面,畢竟錦瑟氣度不凡,一看就是人中之龍,又毫不懼怕地言明要聚寶齋的主人出面解決,管家是個小心謹慎慣了的人,她生怕自己壓服不住對方,更怕自己處理不當回頭被馬信懲治。
結果馬信本能的就有些不高興了:“聚寶齋從不請沒用的人,你若是沒這個本事就捲鋪蓋滾蛋吧,這麼點小事你都處理不好,我要你何用?”
聞言,管事心理髮苦,只能連連應聲挨批。
而此時房內的楚蕭正徐徐放下茶盞,對著一旁的顧北辰道:“顧大人,麻煩你去看看這位馬老闆究竟遇到了什麼麻煩,若是可以的話就幫一把。免得她自顧不暇,沒時間和我們做生意了。”
今日他來這本就是衝著這傳說中的焦尾琴來的,勢在必得,誰也不知道楚蕭平生沒有其他愛好,唯獨沉迷於琴藝,更十分喜愛收藏各地名琴,今日無論這聚寶齋的馬信用什麼辦法拖延,只要他見過了喜歡,都要一力拿下這琴。
馬信等人在門口的對話楚蕭並不關注,不過就算知道了他恐怕也不以爲意,弱肉強食是這個世間的真理,楚蕭本就是從宮裡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的,自然比什麼人都現實和冷情,因此就算一個無辜的人死在他的面前,恐怕也引不來他絲毫的動容。不過如今他是西塘背後的帝王,站在這樣的位置上處事自然又需要更帶有一些君主的仁慈和圓滑,哪怕想要以權勢逼馬信讓出手中的珍品,他也不會做得過於急切。
“臣的職責只是保護皇太父陛下……”
“顧大人,你忘記自己的本分了。”楚蕭面色平淡,卻已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顧北辰被他說得一噎,去幫馬信她真心覺得自己實在是被大材小用了,如果可以的話,她恨不得寸步不離楚蕭身邊保護他,哪怕他對她從沒有半分的男女之情。但她同樣也知道楚蕭雖然信任她,但更是說一不二,霸道獨斷的個性,作爲下屬她沒有權利拒絕楚蕭的任何命令,因此即使心裡有些不情願,顧北辰最終還是依命走出了房間。她卻不知道背後楚蕭看著她的深眸中正劃過了一絲幾不可見的冷意。
有時候即便是再忠心的狗,若是不知道謹守本分,甚至有了多餘的念頭,那遲早都會是個麻煩。對楚蕭來說,他要的只是忠心,而一個不是有了私情從而影響到判斷力的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楊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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