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讓錦瑟足足地氣了兩天。
畢竟在她看來,蘇寅吃了她的豆腐還不算,還讓她在所有人面前狠狠地出了把醜。
回想那日衆人瞧著她一個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她就氣不打一出來。
更有熱情者同時上來和她寒暄,請她日後多多照顧自家小弟,說什麼今後便是一家人了。
正惱羞成怒之時,那蘇家的姐妹們一個個面色肅然地正眼瞧過來,紛紛丟了句
“小姐莫非是敢做不敢認麼?”
“小姐莫非是不想負責任麼?”
“小姐莫非是想始亂終棄麼?”
她直直地抽搐起了嘴角,最後終於在抓狂前被急急趕來的君紊攔住。
天哪,地啊,這是什麼世道。怎麼反倒變成她理虧似的!!
再憶及一旁站著始終笑得愜意的那個蘇家公子,她就很深刻地感覺到了,這個狡猾的蘇寅絕對是故意的!!!
“君紊,收拾行禮,咱離開揚州這鬼地方!天大地大,難道我玉錦瑟就非得在這裡定居不成?我就不信連皇姐都強迫不了我的事,他蘇家就能逼我?”笑話,她本來就是逃婚來著的,怎麼逃著逃著,又進了套了?真是想不通。
君紊瞧著自家主子這副煩躁不安的模樣,微微一笑,故意道:“我看那蘇家公子容貌非凡,蘇家又是名門望族,倒未必配不上錦兒!何況主子又壞了他的名節……畢竟他是大家公子……”
錦瑟聞言,跳了起來:“開什麼玩笑,我被人佔了便宜,我纔是苦主,怎麼一個個地都說是我的不是,還得逼著我負什麼責任?”
君紊忍住笑意,忽然覺得他這位主子真是傻得可愛,要是換成常人,還不給當成楷了油還耍賴的登徒子?可是偏偏這位王爺在男女之事上偏執的猶如出家的姑子,但比起那些個處處沾花惹草,到處留情的風流女子們真要強的太多了。然而這般的人物居然會是大周朝的九王爺,若非這些時日的相處,他是做夢都不可能想得到的。
回想當日在宮中,看著帝女身邊的君侍們都爲了同一個人曲意奉承,獻媚獻藝,使盡渾身解數,也依舊不得不時常一個人獨守空房,度過一個又一個漫漫長夜。
雖是世俗所限,然而誰家男子不盼著自家的妻主潔身自好,可是天下的女子,莫不以自己娶了幾房夫郎,又得了幾個侍妾爲榮,誰人又會在意男子們的想法。
想至此,不由又火上澆油道:“您只是被人看了身子罷了……。”
“什麼叫只是……只是?”錦瑟火冒三丈,“你們男兒家的身子嬌貴,我就不算了?莫名其妙地被人看了去我還沒怎麼著呢,他倒好,得了便宜還賣乖,分明就是個無賴,君紊,那天你是看到了的,那個姓蘇的,分明就是故意想讓我出醜,我分明事先已經一次次地和他說的清清楚楚,我是女子了,是他們不信,怎麼倒頭來卻都還是我的不是?” 她委屈地看了君紊一眼,“君紊,你可是我的人,怎的也向著別人,看你家主子的笑話呢?”
君紊瞧著錦瑟越說越激動不由失笑,相處得越久,他越覺得自家的主子有趣得緊,平日裡她宛若月色風華如水,步帶絕世風儀,袖挾卓然清逸,帶著皇女纔有的高貴和她自身獨有的娟秀。然而相處時又別有一番風情,清純,嬌柔,似水,似月,倒教他一個男兒家時常忍不住生出憐惜。
輕笑著攬住錦瑟,他道:“您不必緊張,畢竟是大家公子,蘇家的人是絕不敢張揚這件事,待我們離了揚州,這事便也平息了,再說您是王爺,除了皇上,誰也不能爲您賜婚。”
錦瑟沒有意識到君紊這番親熱得不合禮儀的舉動,兩人這些時日來同吃同住,早讓她生出了慣性,何況君紊在她眼裡,又是碩果僅存的“正常”男人,因此便毫不在意,當他猶如家人一般親切。
“說的對,他們何曾知道我的身份,我若是一走了之,天大地大,必然是尋不到的。”
當然,這只是錦瑟一廂情願的美好想法。
剛走出門口,便看見掌櫃笑瞇瞇地迎了上來,那張笑臉讓人怎麼看怎麼覺得曖昧。
讓君紊遞給了他一塊碎銀,說道:“掌櫃的,你來的正好,今日我們便結賬了。”
“哎,兩位貴客哪裡需要結賬呢,既然是蘇家的人,自然是吃住全免了。”
錦瑟微皺眉:“掌櫃的,你莫不是搞錯了吧,我們不姓蘇……”
“客官真是說笑了,雖說不姓蘇,但不馬上就要是了嗎?快看看門外,蘇家的人可是連花轎都備好了!”
“花轎?”錦瑟怔住了,這才注意到一大早這客棧門口便吵吵嚷嚷的又是敲打聲又是喧譁聲熱鬧的不同尋常,再細細一瞧,一頂大大的花轎果然是整整齊齊地停當在門口,還有打扮停當的喜公和數名小廝僕婦們,甚至還有吹打喜樂的,周圍更是圍了無數看熱鬧的人,簡直將個龍門客棧,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旁的君紊臉色亦也變了,且不說錦瑟是個皇女,便是大周朝普通人家的女兒,也絕不會坐花轎成親。只有家貧如洗的女子爲了入贅豪門纔會這般屈就,在他的眼裡,這無疑是蘇家對錦瑟的侮辱。
然而錦瑟卻未曾想到這上面,她哼了一聲,對著君紊道:“我們走後門,這蘇家的人都是瘋子,不必理會。”
誰知一旁的掌櫃和小二姐聽了都不由急了,一個個上來那是拉的拉,拖的拖,更有一人乾脆跪在地上抱著錦瑟的大腿大哭道
“小姐,您可萬萬走不得啊!!”
“是啊,這蘇家的喜轎可是特地來接小姐的,若是一會交不出人,可讓我們怎麼交代啊。”
這讓預備施展輕功的錦瑟不由嘆口氣,對著掌櫃道:“這算什麼?你們客棧只是做生意罷了,莫非還管這等閒事?蘇家的人若是問起,便說我們已經偷偷走了,自然怪不到你們的頭上。”
客棧掌櫃無奈地道:“小姐擡頭看看招牌便知,本店本是蘇家的產業,東家早已吩咐下來了,務必要好好地將小姐迎上花轎,如若不然,小的們可都吃罪不起啊。”
錦瑟與君紊面面相覷,蘇家果然不愧是江南首富,名下產業無處不在。
可是現在這陣勢到底算是怎麼回事?
這是誹謗,敲詐,這是勒索,蘇家的人個個都是逼良爲娼的混蛋!
她站定在原地,皺眉道:“婚姻嫁娶本就是自由,如今卻被你們變成強買強賣了,莫非你們看我是一個外鄉人,便刻意欺我?這天下便沒有王法了嗎?”
掌櫃爲她的話問住了,半晌,方纔爲難地開口:“小姐,雖然東家的事小的不該多嘴,別的地兒不敢說,可是這整個江南莫不以娶到蘇家的小公子爲榮,放在旁人的眼裡可是天大的喜事,爲何您卻……”
“哦?就爲了他們蘇家的財勢?便認定了我定會心滿意足地乖乖地任她們蘇家擺佈?”她說話時,聲音仍如平日一般的溫雅和婉,清脆動人,卻掩不住語音中的淡諷,霎時間,倒是流露出了幾分傲然,“旁人稀罕,我卻未必!”
掌櫃被她問住了。
想那蘇家的公子,端的是一位貌若秋月,質比芝蘭的人物,又是蘇家獨子,才氣縱橫,家世自是不必說了。只是眉間冰雪重疊,平日裡待人處事孤傲了些,但是看在蘇家這世家的地位上,仍是教人趨之若鶩的一位人物。
偏偏眼前的這位總是黑紗覆面的姑娘竟如此不屑一顧,真不知是該說她傻還是傲呢。
“小姐,這蘇家的事情小的們不好做主,還是請您親自去見了家主人再說吧!”掌櫃陪著笑臉。
錦瑟冷然道:“很好,以勢壓人,蘇家的人便可以隻手遮天了?今日我不管你們預備怎麼做,又來幾個人攔我,我君錦兒若是想要走出這個門,便沒人能攔我,不信大可試試,閃開!!”她說著,掀開面紗,寒星般明亮的眼睛凝霜劃過她的身上,掌櫃和衆人都忽然覺得鋒芒在背,還來不及爲她絕美的容貌而驚豔,已被她皇女的威嚴所攝,鼻尖上更滲出細密的汗珠,被震得心底發毛。
君紊微微一笑,他早已清楚錦瑟雖說一向都是個好脾性的,溫和得讓人懷疑她究竟是不是個女子,然而那是她沒有被真正激得動了真怒的時候。如今這蘇家的人看來是徹底地惹毛了她,照此看來,今日想要她乖乖就範恐怕不再是件容易的事了。
錦瑟走出客棧,方纔那份氣勢已經壓的身後的幾人動彈不得。如今那長髮散漫地披散了一身,冠世容顏在日光下似明珠耀眼奪目,襯得她的更是魅幻仙姿,那姿態仿若山濤間端立雲巔的天人。客棧外的衆人無論男男女女在看到她的真面目時,都有片刻不能言語,心裡翻來覆去地都只有幾個字:傾國傾城。
此時唯一還能維持常態的大約便只有蘇瑜了,她莞爾一笑,迎上前來調侃道:“也難怪妹妹總是面覆黑紗,若是這般模樣走上街頭,怕是要天下大亂了。”
瞧那青絲黑亮如緞,如花瓣般嬌豔的臉蛋,身爲女子卻被稱爲天下第一美人,真正是實至名歸。
她在心頭嘖嘖嘆道,卻絲毫不掩眼中的讚美之情。
“蘇瑜,你們這些蘇家的人還可以多不要臉?”錦瑟冷笑地看著她,雖是靜靜地站在那裡面色不愉,卻宛如天人下凡。肌如寒玉,鳳眸清澈,一時間,看得衆人如癡如醉,心神馳往。
蘇瑜大笑:“要臉有什麼用,只要能幫助小弟贏得美人歸,我今日寧可把這張老臉皮雙手奉上。”
錦瑟早已領教過了蘇家的人無賴基因,她不怒反笑,脣邊高挑的弧度婉和柔美。
“是麼?那也要看你今日可有這份能耐。”
退後幾步,偷偷地拉住君紊,她將食指輕點在脣邊,對著其餘圍觀的衆人綻放出一個魅惑的笑顏,那一雙秋水杏眸,脈脈盈盈,含著幽柔的水霧,一時日月無光。
“我君錦兒在此立誓,今日若是誰人能替我攔住蘇家搶親的花轎……我定會好好報答……甚至……以身相許。”
那聲音婉約柔媚,原本她就美得雌雄莫辯,此言一出,更是撩得衆人心旌一陣盪漾。
男子們自不必說了,而不少女子亦也心動不已,心中只想著,這般美妙的人兒,勿論是男是女,都是值了。
頓時,都紛紛涌了上去,就爲了她這一句話拼命地開始攔住蘇瑜與蘇家的花轎。
一時間,場面大亂,乃至完全失控。
蘇瑜方纔才說的“天下大亂”如今竟是一語成讖。
錦瑟看到機不可失,立即拉著君紊的手朝外突圍而出。
蘇瑜大愕,她萬萬沒有想到錦瑟竟然會使出美人計,她雖有武功卻無法敵這人海戰術,再者也不敢輕易地傷了他人。
此時此刻她方纔明白,原來今日錦瑟刻意地揭開面紗,便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禍水般的容貌對初次見面的人有多大的殺傷力,也正是爲了能更輕易地脫身。可是若非這位傳說中的男男腔的王爺,還有哪個大周朝的女人會用這種招術,以身相許,還真虧她一個女子說得出來……
“您這誓言立得可真是鄭重啊,只怕來日要找您報答的人會多得讓您應付不過來。”即使是這般疲於奔命的時候,君紊仍是不忘揶揄錦瑟。
錦瑟回頭看了看遠處正被衆人拉扯得狼狽不堪,急得無計可施的蘇瑜,心情大好地朝他眨眨眼:“君紊,你怎的忘了,那是君錦兒立的誓言,和本王有什麼關係?哈哈哈。”
君紊啞然,不由亦也彎起了嘴角,想不到自家的王爺也有這麼頑皮的一面啊。
只是,王爺就不怕女帝和其他王爺知道了……會少層皮麼?
想至此,忽然復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看來待王爺回宮的那日,會很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