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不知道自己是帶著什麼表情離開席間的。在意識到自己早就被素鳴葉識穿的瞬間,她一把丟下酒壺,就直接從廳內跳起身來逃了出來,那動作簡直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與此同時,她還聽到了背後素鳴葉慢條斯理對著其他人解釋的聲音:“本王的愛侍害羞了……”
害羞你妹啊,現在只有三個字可以形容她此時的心情:好想死……
想不到第一次的易容,居然會失敗到這個地步。被素鳴葉一眼就看穿了不說,還被他連帶耍了這麼半日,雖然她很想問問他,究竟是怎麼看穿的,好像其他人並沒有發現啊??上в秘i腦子想也知道,素鳴葉怎麼可能回答她。
啊啊啊啊,她好想仰天長喊。
錦瑟鬱悶地在院子裡直轉圈,等到她好容易找回了一點神智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無意中居然轉悠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這個青樓想必是瀏陽城最大的,此時大部分的青樓男子和下人們估計都在前廳伺候那位堂堂的“皇太女”吧,倒顯得後院冷冷清清的。轉了幾個圈,錦瑟的思緒此時也漸漸冷靜下來了,而冷靜過後,她聽到了一聲聲細微的鞭響和悶哼聲。好像是從不遠處的某處廂房中傳來。
循著這聲音,她一步步摸索到了一處偏僻的廂房。越是靠近,這鞭響便漸漸清脆起來,還伴隨著一聲聲怒罵。
“小賤人,都破了相了還這麼死倔,今天姑奶奶非要讓你好看不可。”
“何必這麼多廢話,直接上了了事,都長成這模樣了,也真是壞人興致?!?
“教你不聽話,來了這兒的人哪個敢不接客,就算你是金枝玉葉,也得乖乖聽話?!?
隨著這陣罵聲,又是一陣衣帛撕裂和悶哼的聲音傳來。
聽到這種明顯來自某些事件中的對話,錦瑟有些無語望天。你以爲拍電視劇啊,只要逛個青樓妓院就會有這種惡俗的逼良爲娼的戲碼?怎麼在前世她沒有中五百萬的命,跑到這個世界卻總是在相似的小言劇情裡面混。
偏僻廂房內,一個少年正被粗暴地被雙手反綁在椅子上,他身上的衣襟完全敞開著,幾乎都被撕扯成了條狀,清瘦纖細的身形差不多是□□,慘白的小臉上櫻脣一點,那一身漂亮滑膩的皮膚上滿是被肆虐的累累傷痕。
此時,他的臉微微側著,口中被塞了布條,雙腿被強行打開,無助地承受著身上女子的粗暴和一旁其他人的玩弄,一身的鞭痕顯然昭示出他之前的抵抗有多麼劇烈,只可惜寡不敵衆。
從錦瑟一把推開房門的時候,房內的幾個女人就注意到了他,其中一個猶自在少年身上發泄的女人更是不悅地擡頭道:“怎麼回事?你是新來的?真不懂規矩,嬤嬤們在□□人,你也敢來打擾?”
待得看清其面貌,幾個女人不由眼前一亮,眼前的少年雖然看似不過眉目清秀,卻氣韻出塵,彷彿帶著幽菊雅香,使人沉迷而不自知。錦瑟不知道自己的易容之所以失敗一眼被認出,所欠缺正是這種周身氣度的僞裝,只要懂行的或者識人無數的自然還是能體會出她的不凡。
畢竟是別人家的家務事,雖然看不起這種恃強凌弱的行爲,錦瑟也只能先禮後兵,她目不斜視,彬彬有禮地道:“我是跟著太女殿下來的近侍,只是想在這裡隨意逛逛。不想走錯了路。”
好吧,不過就是一個男人被反推的場面而已……當然,鑑於情況實在太直白了些,錦瑟不可剋制的臉紅了。
她正自欺欺人地想著,眼角看到那個騎跨在少年身上的女人繼續意猶未盡地挪動著腰身哼哼了兩聲,隨即爪子又在裸身少年的胸口狠狠地揉了兩下這才起身提上自己的褲子,她的嘴角終於抽了抽,她不會長針眼吧……
這樣通身貴氣的人物自然不可能是青樓裡面的賣身人了,幾個青樓負責□□工作的嬤嬤們平日裡看慣聲色,見過的少年男子們自是不少,一眼就明白了錦瑟非富即貴,何況今日前廳的貴人們正在伺候君傲皇太女殿下,眼前這個少年當然輕易得罪不得。
想到這裡,便有一個嬤嬤樣的女人上前點頭哈腰地諂媚道:“既然小公子走失了,就讓奴才送小公子回去吧,這裡畢竟不是尋常男兒家來的地方,沒的污了小公子的眼?!?
錦瑟同意這一點,她既不想英雄救美也懶得做好人,這裡畢竟是君傲的地盤上。雖然這少年慘了點,不過既然是青樓妓院,這種事情只怕比比皆是,她救得了一個也救不了所有人。
於是又鎮定地道謝了一句:“有勞了?!?
瞧他這一通身的氣度,果然不愧是太女身邊的人,一點都不見慌亂,小臉蛋兒除了有點紅以外倒沒有尖叫引來一羣無關的人。一時間,幾個粗魯的女人都對她有了點好感,
剛轉身要走,又聽見身後傳來微弱的唔唔聲,錦瑟抿了抿嘴角,滿頭黑線。她可不可以當做沒有聽到……
腳才跨出門檻,又聽到一聲狠狠的巴掌呼到了少年的臉蛋上。
“喊什麼喊,賤人,老四,接下去你上去,今日咱姐妹們不把他搞到服帖,姑奶奶名字倒過來寫?!?
感覺到自己的腳步緩了下來,錦瑟的心再一次滴血了。玉錦瑟啊玉錦瑟,爲什麼你就不能再心狠一點呢。
她賠著笑臉,對著身邊引路的女子問道:“請問姐姐,他到底犯了什麼事?”
那女子被錦瑟的一聲姐姐喊得樂上了天:“公子客氣了,奴才不過是個青樓的奴僕,哪裡當得起一聲姐姐呢?這裡面的小賤人不過是老鴇新買來的一個貨色,破了身子不說,臉上也早被人毀了相,若非一身皮膚長得好,哪裡還輪得到他伺候客人,偏生還性子傲得很,幾天不肯吃飯,這不,老鴇把人交給我們好好的□□一下,話說我也是看得多了,這裡頭哪個新來的不是尋死匿活,可到了咱姐妹們的手裡出去的時候個個都得服服帖帖的?!?
錦瑟強壓下心頭的不忍,又道:“既然他破了相又沒什麼用處,不如就賣給我吧。”
女人笑了:“喲,小公子還是個善心人哪,想必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吧,既然公子是太女殿下帶來的貴人,自然也是可以商量的,等我們姐妹們問過了老鴇再說吧。”
話說到這裡,又聽到廂房裡傳來一陣桌椅的碰撞聲和嗚咽聲,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又進行了新一輪的少兒不宜運動。
錦瑟掏出兩個元寶,客客氣氣地放到了給她帶路的女子的手上:“這裡是一百兩的金子,是給姐姐們的,想來就算不問這的老闆也夠他的身價了吧,若是有多餘的,就請三位姐姐笑納了?!?
這裡面的少年最多不過五兩的身價,誰能料到眼前的小公子出手這麼大方,女子看著手中的金燦燦的元寶,真是眼睛都直了,想著他不愧是太女殿下寵愛的侍君啊。
其實錦瑟也是因爲完全不瞭解青樓的行情,更怕討價還價的耽誤了時間,便就敗家了一把。
很順利的,有錢能使鬼推磨,三個女人看到元寶後一個個都生怕錦瑟後悔似的,忙不迭的就把那個臉色蒼白,眼眶含淚的少年拱手相送,沒一會功夫就走的乾乾淨淨的,只剩下她和一個被脫得幾乎精光,渾身被肆虐的滿是情愛痕跡的少年在房間裡。
錦瑟畢竟是個女人,此時雖然她很想吐槽一句,但終究還是忍住了。在人家眼裡她也是個男人,自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何況人是她買下的,之後的事情自然也是她自己料理。
解開少年身上把他的手腕都肋得紅腫的粗繩,又拿走他口中的布條,少年開始持續哀哀的抽泣,
“別哭了,現在哭只會更傷身子。”錦瑟有點無奈地說道,她可受不了哭哭啼啼的傢伙,反正救了他把他帶出去以後也是要靠他自生自滅的,既然他連對著青樓裡那麼兇猛的女人都敢反抗到底,想必也不該是個性子過於疲軟的人吧。
此時她的聲音輕靈動人,宛若風鈴般悅耳動聽,沒有絲毫的輕蔑與不屑,少年愣了愣,低垂下頭,幾縷髮絲恰到好處地遮擋住了他一邊側臉上慘不忍睹的傷口,使得錦瑟並沒有立即認出他這個熟人來。
粗粗的繩子分別繞過他的手腕,腿部,腰部,把他牢牢地捆綁在椅子上,恰到好處的限制了他的行動卻又不會遮住任何春光,錦瑟解綁的時候自然就不得不看到自己原本根本就不想看到的地方了,於是她又開始在心底吐槽了,爲什麼她要多事,爲什麼總要這麼多事?難道之前她一次次找麻煩的下場很好嗎?錦瑟一面喋喋不休的自我哀怨著,一面繼續手腳不停地放緩了動作輕柔地按開少年手上和腿上的幾乎發紫的淤血。
而隨著她的靠近,少年嗅到了一股淡雅的紫丁香的味道。很香很誘人。如同下過雨後青草上清冽的甜味,這的確是她身上的味道,少年不動聲色地想道,隨即發出一聲細如蚊蠅地孱弱□□,使得錦瑟剛把他從束縛中解放出來,就不得不扶住他的身子以免他直接跌下椅子去。
在觸摸看到那一片白皙滑膩的肌膚時,她就下意識地扭過頭去不看他。雖然自己現在是個少年扮相,但她可不想做任何對不起素衣的事情,哪怕是無疑中看了不該看的。
“忍一忍!”她從自己身上直接脫下外衣罩在他的身上,“自己穿好,我再去找些其他的衣物和鞋子。”聽不到他的回答,錦瑟當對方是默許,總要好人做到底啊,於是又拿著銀子到外間找了幾個下人買了些衣物。
回來後,她看到那個飽受凌虐的少年依舊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連帶衣角袖子的位置都沒有變過半分,他安靜的就像一個無知無覺的傀儡。
是受打擊太大了嗎?錦瑟有些猶疑地看著他,把手中取來的衣物和鞋子放在他的面前,少年終於微微地擡起臉,低低地道了聲謝,那聲音綿綿軟軟,帶著劫後餘生的憔悴。
這時候,錦瑟看到了他臉上的疤痕,很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蓮兒。”
他似乎並不避嫌,直接在錦瑟面前脫下她的外衣,穿起了衣服,待到錦瑟尷尬地別過臉的時候才明白到,自己在他眼裡可是同性啊,她不由大爲鬱悶。這事兒可怪不得任何人。
蓮兒……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啊,再看這疤痕,莫非是當初那個在江南揚州龍門客??谟龅降模恢鞣蜈s出家門的一侍?
“你……是君傲國的人?”她試探地問道,畢竟隔了不少時日了,她也不敢確定。
“我是大周人。”
果然,錦瑟看著他眼神都變了,當初那個少年雖說曾讓她生氣他的不爭氣,明明是個死局還非要跟著那個黑心腸的劉主夫回去,可如今見到他流落到這般境地,錦瑟只覺得造化弄人,所以她沒有辦法責怪半分當初他的不識好人心。
“那你爲什麼……”
少年抿了抿脣,慢慢道:“我本是揚州劉家的人,從小伺候我家大小姐,後來便順理成章地成了大小姐的房裡人,後來小姐娶了親,是江洲織造府王家的公子,因爲王公子的父族對劉家的生意很重要,所以就連主母也不敢輕易地得罪他。”
“主夫入了府以後,知道我是大小姐的一侍,備受寵愛,便尋了個錯處破了我的相貌,後來又容不得我懷了妻主的孩子,便給我下了落胎的藥。乘著妻主不在的時候,把我半夜偷偷打暈了攆了出去,因爲怕被大小姐知道,就把我交給了去君傲的王家商船,直接賣到了君傲的青樓裡?!?
少年回答錦瑟的問題時眼中沒有任何波瀾,表情十分沉靜,就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
錦瑟越聽越是憤慨,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這劉家主夫,當日見他只以爲是大戶人家的爭風吃醋,卻不料還是一個如此心狠手辣的男人,等回了大周以後,必要狠狠地懲治他。
錦瑟渾然不知那劉主夫早就被後來無意中救了蓮兒的寒朝羽給收拾了。
蓮兒穿戴整齊後,錦瑟又拿了盆水,讓他稍微擦了擦臉,收拾了一下頭髮。亂髮一旦梳理了乾淨,錦瑟再次確認了眼前的可憐人果然就是當日的那個精緻少年,同樣的眉目如畫,瓊鼻櫻口,白皙的皮膚,半邊臉上和頸脖的毀容傷口依舊慘不忍睹,他才這麼年幼,卻經歷了那麼多苦楚和□□,也難怪和當初遇到他時的眼神都完全不同了,如今的他看來眸若靜潭,深而無波,內心裡卻不知隱藏了多少苦楚,讓錦瑟想道此處便是咽喉乾澀,忍不住地憐惜。
在這種情緒下,錦瑟第一次主動對這個世界的男人說了句容易讓人誤解的話:“蓮兒,我會帶你走,以後也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少年眼瞳一縮,他低垂著頭依舊沒有說話,似是已經認命了。然而在錦瑟沒有看到的角度,他的嘴角還是微微揚了一揚。犧牲這麼大,費了這麼多周折,終於還是釣到了她這尾大魚,畢竟唯有這樣,才能讓她毫無防備。
多了一個人了,不可能帶著他堂而皇之地就這麼從青樓離開了,到頭來還是得靠素鳴葉的幫忙。
錦瑟想到這裡還是有點垂頭喪氣,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繼續和素鳴葉打交道。
趁著回到青樓正廳裡裝作和素鳴葉說悄悄話的親熱模樣,錦瑟直說了自己的要求:“我買了個人!”
話一出口,就見素鳴葉瞇起眼看著她,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來。
的確,在青樓買了個人,怎麼想怎麼曖昧。
“我的意思是,我想請你幫忙,把他帶回去?!?
素鳴葉依舊嘴角抽動著,抿脣笑道:“看來親王也是個風流人物啊?!?
“不是,我是爲了救他,方纔在後院正好無意中路過看到他被人…被人…”
看著素鳴葉此時愈來愈感興趣的目光,錦瑟恨不得打自己兩個耳光——今後一定要少說話!有道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總之,你幫不幫忙?就一句話?!彼湎履?。
“當然幫。就說是我買的也是無妨。不過……”他嘴角微扯,笑得意味深長,“這一次,我幫了親王,親王可要記得這個人情啊。”
她就知道素鳴葉不會平白無故做好事,這一句話莫名的讓錦瑟覺得後背在嗖嗖發寒。
等上了車駕,遠遠地瞥了一眼蓮兒,素鳴葉已經明瞭了七八分,和去的時候不一樣,兩人如今已經挑明瞭身份,素鳴葉也不再戴他的太女面具,他斜倚在軟墊上懶洋洋地道:“其實這種事情,你又何必大費周章帶他走,直接給了他銀子讓他以後自己謀生即可?!?
錦瑟低下頭沉思片刻,好一會她說道:“他畢竟是大周的子民,我不能把他就這樣丟下在君傲,何況遇到這樣的事情,他也實在可憐!”
可憐嗎?素鳴葉想道。這世上可憐的男人到處都是。畢竟這是個女強男弱的世界,身爲男子若是把握不了命運,當然就也只有被人可憐一途了。
他看著她,又問道:“若是他是懷有目的接近你又該如何?”
錦瑟搖頭:“你沒有親眼看到他受的欺辱……誰會做到這一步只爲了接近我呢?”
素鳴葉看了她半晌,見她心意已決便也不再多說。只是她雖然是個女子,卻樣貌如仙,心又太軟,日後只怕還有得吃虧。
素鳴葉看的很透卻並不點破,過了一會,他又輕笑了一聲,想道,不過是個普通少年而已,再有目的對著這麼一個不解風情的呆子親王也翻不了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