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錦王鸞轎被劫?”女帝安瀾直接從龍椅上拍案而起,“究竟怎麼回事?給朕說清楚。”
那一聲天子之怒,嚇得臺階下回報的官員忍不住冷汗直流。
“說!錦王究竟怎樣了?”
“啓奏皇上,此事說來話長……”
“給朕長話短說,否則小心你的腦袋!”安瀾的臉色鐵青將奏章直接甩到提督的面前,也難怪,堂堂的九王爺居然在回京的途中被盜匪給劫了,這對她所治下的風平浪靜的大周來說不咎爲是一項莫大的恥辱。
更何況,被劫的不是旁人,而是大周堂堂的錦王爺,在御林軍的護送(實爲監視)的情況下,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堂而皇之地帶走了她們的王爺而無計可施。
傳出去,簡直可稱爲奇恥大辱。
“素衣,你這是做什麼?朝中大事自有皇上定奪,九王爺的安危你不必太過擔心。”林綄皺著眉道,“你即使收拾了包袱去得燕州又能如何,御林軍都抵擋不住的人,你一個男兒家便有法子了?”
林素衣沉默不語,他紅著疲憊的雙眼,臉色有些蒼白,林綄知道那是他連日未眠爲錦王爺掛心所致。林綄的主夫齊函亦也在一旁勸慰道:“素衣,錦王爺乃是天家女子,吉人自有天相,何況此事皇上已派了吏部與江南提督共同行責,務必要將王爺找回,你不必過於擔心?!?
素衣終於起身, 他恭恭敬敬地朝兩人行了一個閨房男子之禮:“姐姐姐夫請見諒,王爺畢竟是爲素衣的妻主,如今她禍福難知,素衣豈能安心待在京中?!?
“但你不過是個男兒家,就算真的去了,又能做些什麼?”林綄終於忍不住怒道,“還是你自以爲有三頭六臂,可以將王爺從盜匪的手中救回?你是林家的公子,怎得處事如此荒唐而不知禮法?”
素衣面色如常,依舊緩緩道:“饒是如此,素衣也寧可與王爺同生共死。若王爺有何萬一,素衣寧可相隨?!?
“你……”林綄被他的固執氣得說不出話來,倒是一旁的齊函從身後將她扶住,“你且好好地與素衣說話,都是一家人,何必生氣?”
言罷依舊對著素衣溫言婉語:“素衣,大姐正是因爲關心你,這才阻止你的任性妄爲,你可明白?”
林素衣微微揚起脣角:“素衣自然知道姐姐的憂慮之情,可是姐夫,你身爲男子,難道就不明白素衣的心情?王爺如今有難,不知境遇如何,素衣恨不得肋生雙翅,甚至爲她承擔禍事……”
齊函嘆了口氣,他偷偷地看了眼林綄的神色,伸手拉過素衣,拍了拍他與他一起坐下:“素衣,燕州提督雖說王爺是爲盜匪所劫,然而畢竟是在我大周境內,何況多年來,我大週四海昇平,國泰民安,王爺出事之地又是江南最爲富庶的燕州,別說盜匪了,便是尋常人家都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其實你我都明白,此事說來荒唐,但細想一想,卻很可能是因著王爺過於貌美所致。全天下人都知道,錦王爺貌美勝男子,若是遇到些好色之徒,也不足爲奇?!?
齊函不說也罷,這一說,卻讓素衣臉色愈加難看起來。
“想必你也聽說了,王爺此次在揚州遇到了蘇家的女子,被她糾纏不休,險些上了花轎。也因此,此番也很可能又是哪家的富貴女子因爲不知王爺的身份被美色所迷而鑄下大錯,所以王爺的性命定是無虞,只是要受些無妄之災罷了,可她畢竟是玉家皇族,待得她向對方證明正身,自然那也是有驚無險。這些話,皇上嘴裡自是說不出的,而吏部的官員們也說不出口。故而只能稱之爲盜匪?!?
林素衣鐵青著臉,看著自家的姐夫絮絮叨叨地說了些他早就想到的事情,只可惜,他們都不明白, 這恰恰就是他最擔心的,此時,再看看姐姐一臉凝重的神情,終於出聲道:“姐夫,難道你覺得一個女子被好色之徒劫持,便算不得什麼大事麼?”
齊函被他問得有些哭笑不得:“素衣,女子和男子怎能相提並論,自古以來,男子要守貞守節,在家相妻教女,而女子身爲一家之主,擔負著光宗耀祖,延續香火之責。王爺若果真遇到好色之徒,無論是男是女,只要性命無憂,剩下所要考慮的則只是皇室的體面罷了?!?
“姐夫,你難道不明白素衣的意思?”林素衣皺眉道,“王爺是我的妻主,我又怎能忍受她受他人的侮辱?”
齊函終於明白他的心結所在,不由笑著看了一眼林綄,隨即道:“素衣,你雖身爲王爺側君,將來地位僅次於秦家公子,卻也並無權干涉王爺將來想要娶幾房妾室或者側室。甚至於,有幾個房裡人。玉姓皇族本就身份尊貴,何況她還是如今大周朝最爲尊貴的九王爺,便是普通人家,女子們有多少男子本就是常事,無人可以置喙。”
“可是此事又怎能和王爺被人劫持相提並論?”
“素衣,我只是要讓你明白,今次王爺無論遇到何事,你身爲錦王側君,除了爲她平安祈福之外,並不需要去想些多餘的事情。王爺日後恐怕也會娶無數的侍君側夫,你也同樣不必介懷。此時唯一需要擔心的乃是王爺是否平安無事,而不是王爺是否受到侮辱,因爲王爺她貴爲玉姓女子,本就不存在受人侮辱一說?!?
“……”素衣終於被齊函的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
他忽然明白到自己險些被人洞悉到了內心深處那份無法言明的有違男訓的陰暗想法,漠然地起身,他沉聲道:“素衣明白了,姐姐姐夫不必再爲素衣擔心。素衣知道該怎麼做?!?
林綄這才讚許地看了眼齊函,對著素衣又道:“你能明白我們的一番苦心自是最好。“
林素衣無聲地看著齊函在姐姐讚許的目光中亦也回以笑容,卻依然不敢坐下,而是規規矩矩地站立在她的身後。這幾年來,他爲了能延續林家香火,爲大姐納了數房側室和小廝,在外人眼中看來該是無比的賢良淑德。然而,他卻明白,也許,他永遠做不到姐夫那般。
而內心深處,他也不想做姐夫那樣的男子。
此時京都之中炸了鍋的,並非只有林家而已。
秦家亦是同樣的亂了章法。
秦若臨在乍然聽聞錦瑟被劫的消息之後,又驚又急之下,竟然大病一場。
秦嵐不得不爲自家的愛兒請來太醫診治,整個秦家上下頓時愁雲慘霧,說不出的沉悶。
“若臨,你這是何苦,娘請來的御醫說了,你這是心病。如今你還不好好吃藥,豈不更是作踐自己的身子?!?
“娘……”少年原本柔美的臉上梨花帶雨,“王爺她此時也不知可好,你可有她的消息?”
“皇上如今下令封鎖整個燕州嚴查,吏部與燕州的提督俱也已派出了無數官兵四處搜尋王爺的下落,相信不出幾日便可有結果?!?
“娘……若臨……真的很擔心王爺?!?
“娘明白……”秦嵐愛憐地摸了摸自家孩子的頭髮,“這門親事,是娘依從著你的心願爲你求來的,娘自然希望你往後開開心心,順心遂意。你放心,娘明日便上朝向皇上稟明,會親自率兵前去剿匪,務必將錦王爺帶回。”
聞言,秦若臨的眼中燃起光芒,他忽然起身,卻又因著體力不支而連連咳嗽,秦嵐慌忙吩咐小廝將他扶起,放上軟墊:“若臨,你身子還很虛弱,有什麼話躺著和娘說便可?!?
“娘……你真的會去燕州?”
秦嵐嘆了口氣:“是啊,看你如今的樣子,若是一日不得王爺的消息,怕是也一日不肯安心養病了,娘這也是爲了你啊?!?
秦若臨眸中含淚,蠕動了幾下嘴脣,說不出話來。
“可是看你如今這幅模樣,你叫娘又怎能放得下心離開?”
“娘,若臨會好好養病。還請娘放心?!鼻厝襞R慌忙說道,由於說的太急忍不住嗆住了而咳嗽了起來,一旁的嫣兒慌忙爲他遞上清茶,爲他撫背順氣。
秦嵐搖搖頭,忽然道:“若臨,你可還記得娘爲你求皇上賜婚前與你說過的話麼?”
秦若臨擡眸看著她。
“你若想要成爲配得上錦王正夫位置之人,便首先要心志堅毅,我秦家世代名將,你身爲男子,雖不能上陣殺敵,卻可以成爲妻主堅實的後助,怎能因爲一點點風浪便支持不住,如此不堪一擊?”
秦若臨不由低下了頭,細聲道:“娘……若臨只是擔心王爺,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娘怎會不明白你的心意,只是你細想想,若是有朝一日,你入主王府,掌管王府上下之時,你也遇到不善境況便撒手不管,柔弱病倒,屆時,不但幫不到王爺,反而只會替她更添煩惱,對王爺來說,自然有害無益啊?!?
秦若臨微微有些訝異地看著自家的母親,微微低頭陷入沉吟。
“娘……”
“若臨,娘知道你年紀尚幼,很多事情尚還不明白,只是待王爺回京之時,行大婚之禮之後,你便會成爲錦王正君,從此後,你不再能以我秦嵐的兒子而居,而是將以錦王正夫的身份示外,你要撐起管理一個王府之責,更要以一個王爺夫君的身份照顧好王爺,屆時,你若承擔不起這份重責,自會有人做的比你更好,更讓王爺省心,只是如此這般,你真的願意麼?你真的甘心麼?若臨?”
“不……”秦若臨忽然領悟了過來,他斂下眉眼,無人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秦嵐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過了許久,秦若臨終於擡頭,對著自家的母親,正色而鄭重地道:“娘,若臨明白了,你且放心去吧,若臨自會好好調理身體,遵從御醫的吩咐。也絕不會讓王爺看到一個病怏怏的九王正君?!?
秦嵐注視著他清澈眸光半晌,終於滿意地點點頭:“若臨,希望你真能明白孃的一番苦心?!?
言罷,起身爲他掖好被角,起身離開了房間。
而秦若臨則始終注視著母親離去的背影,隨即緩緩起身,對著小廝嫣兒說道:“嫣兒,將桌上的藥熱了端來給我,還有,吩咐廚房做些清粥小菜來,我要用膳?!?
“是……公子,嫣兒這就去?!辨虄后@喜地道,連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公子願意好生養病,看來將軍的一番話,還是聽到了公子的心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