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記憶以來,素尹容就很少見到自己的母皇。
他是君傲宮中的皇子,從小就錦衣玉食,受著鳳後悉心教養,又因爲是正宮唯一嫡出的皇子,吃穿用度自然也是遠勝了其他的數位皇子。然而,自成年始,他就幾乎從不曾見自己的母皇跨入過父後的鳳陽宮,便是身爲嬌貴的皇子,也甚少得見自己每日裡沉迷在美人堆裡的母皇。
紅顏未老恩先斷,不是沒有偷偷地看到過父後夜半垂淚,獨坐天明,春來秋去,宮中的貴君貴侍們一個個俱是人比花嬌,來鳳陽宮請安的受寵侍君們卻也總是一個接一個的換,父後也曾說過,虧得母皇不是個專情的人,否則,怕是連他的正宮鳳後之位都坐不安穩了。然而,這番話之後所透露的更多則是無奈,是心酸。即使是尚未出閣的素尹容也不難體會。
所以私心裡,他並不喜歡自己的母皇,在他看來,無論是宮裡貌美如花的貴君貴侍們,還是自己那華貴高雅的父後,甚至於那些新近選秀而來的青蔥少年們,對於臃腫不堪的母皇來說都根本一個都配不上,可就是因爲她是君傲的皇帝,於是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坐擁三千佳麗,夜夜笙歌,然後再喜新厭舊地隨意丟棄。
少年人總是有許多的幻想,在他看來,父後雖然擁有了世人豔羨的榮華富貴和後宮的權位,但素尹容卻明白父後從未真正發自內心的展露過笑顏。而身爲皇子的他,本也只需要等著安安穩穩地長大,待及簈後便在君傲順利地嫁到一個世家權貴爲正君,從此過著相夫教女的日子。可即使他貴爲正宮皇子,君傲的貴族們又有哪一個是會是隻娶一個兩個的,而身爲鳳后皇子唯一能比其他人多得到的也不過就是自己的正君之位永不會動搖,以及妻家相對地幾分敬重,可若干年後自己是不是也是會和父後一樣,眼看著妻主寵愛更年輕貌美的公子從而過著被冷落的寂寞悽清的日子。
說起來那個父後原本提過的世家出身的王家二小姐,的確要比不少君傲的女子要好得多了,人長得俊秀,又不是那些武將出身的女子一般粗鄙不文,王家也不是那些過分講究規矩作派的豪門府邸,連正君每日都要跪迎妻主回府。
何況聽說她脾氣亦是不錯,又是個能放下顏面的偶爾對男人溫柔小意的性格,雖然在外面也惹了不少情債,不過那樣性情的女子本來就很得一些公子的喜歡。
其實在這個時代,哪個公子能指望妻主真心疼寵自己?很多人便是明知道自己嫁得妻主是個不成器的,可只要她還有一分好,人人都會心存幻想,而如果素尹容不是親眼看到自己父後度日如年的日子,此刻心也不會這般冷著。
“強扭的瓜不甜……若她實在不願,此事還是算了吧……”素尹容低聲道。
“如今我們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時更不是放了她便能善了的。”
“可容兒只怕父後留不下她……”素尹容黯然著微微搖頭,“她畢竟是大周的親王,玉家的皇女,怎麼可能願意屈居在君傲,何況她還一心記掛著大周的夫君……”
“那又如何。”鳳後微皺了皺眉,“我知道她必然不會甘心如此,但是本宮自有主意。”他看著素尹容,遂又安慰道,“其實她是個長情的女子只有更好,若她輕易便答應本宮開出的條件,爲了權位能捨棄大周的夫君,這樣的人就算再如何貌比謫仙,才高八斗,父後也不會放心讓你嫁給她,所以,要消磨像她這般女子的意志,自然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
不,不是這樣的,素尹容看了自己的父後的一眼,卻不敢反駁他,只是沉默著。
她哪裡是可以輕易被消磨意志的女子,這半個多月來,她雖然行動受制,無人說話,無處可去,還被屈辱地鎖著金鍊,可每次見她都不見絲毫急躁,依然是佼佼如月,從容如風。明明從沒有要求過親王級別的錦衣玉食或者排場,卻還是恰如其分地襯出了她本身的尊貴與傲然。縱然每次見面她的臉上都掛著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卻根本沒有真正溫柔和平易近人的感覺,反讓人不敢直視,心生畏懼,卻又自然而然地想要再多看她一眼,誰都知道,這絕不是一日兩日可以成就的氣質。
表面上她居於劣勢,言談時卻不卑不亢,即使坐在父後的面前依然腰背挺直,舉止優雅,對身邊父後的侍從沐琴亦不親近,不多說半句。無論父後如何旁敲側擊,誘之以利害,她都是淡淡而笑,帶著不以爲然地表情,什麼話都沒說,大有云淡風輕,對自己的處境泰然處之的意思。
表面看似溫潤如玉,實則冷淡疏離,然而,這原本幾乎可算是輕慢的態度,父後竟然頗爲欣賞,畢竟在傳聞中,他也曾擔心過她過於溫和疲軟的性子將來如何駕馭羣臣,但如今看來,她自有一番心性和傲氣,卻用她大周玉家最桀驁的貴族式優雅表現了出來。
第一次在宮宴上見到這位大周來的玉錦瑟時,素尹容就知道她必然是不一樣的。
記得她身邊帶著的大周貴侍亦是個奪人眼目的美貌公子,給她斟酒時曾不小心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當堂出醜,她立即出手扶了扶,沒有半分不悅,淡淡笑了笑便揮手讓他退下,甚至都沒有關注到對方臉上一抹羞澀的嫣紅與欲語還休的神情,旁人的桌上無不是美少年們貼身服侍,打情罵俏,唯有她,一個人與皇太女淺斟細飲,自得其樂,滿殿的奢靡氣氛中,如此清淡無爭,猶如一潭清水處在渾濁的泥潭中央,太過醒目。
聽說那貴侍是大周來的世家公子,的確,即使隔著簾子,也看得出他是個一等一的人才,原本,能被她選中帶來出席這樣的宮宴,無論身家還是品貌自然都是極出色的。然而,當這幾日父後本家所派的的易容高手在父後的授意下刻意寵幸了他,目的也是爲他素尹容日後掃清障礙,只是傳回的消息卻令人驚訝,原來這大周的世家公子竟然還是個處子……
再聯想到當日沐琴爲了誘惑她幾乎都快脫光衣服了,可中了迷藥的她不但無動於衷,還伸手一個耳光甩過去,半點憐香惜玉之情也沒有。那情形不要說沐琴了,便是其他人亦是大驚失色。
他就知道……她果然是與其他女子們不一樣的……
猶記得那幾次宮中刻意安排的相遇,他卻始終只能恍惚的看著她飄然如謫仙地與他維持著客套生疏的距離,衣袖微拂間,彷如隔霧之花,朦朧飄渺。青籬的話他本是半信半疑的,這樣一個女兒家怎可能不風流,畢竟風流對於一個要纔有纔要貌有貌的世家貴女來說往往也算是一個美名,然而她分明不是那些個以風流爲榮的世家女子們。 шшш●t tkan●℃ O
在她心裡的那個人就是她在大周的側君,青籬提到過的被錦親王獨寵著的林家公子嗎?聽青籬說,她爲了這位側君冷落了正君,甚至還險些違抗其他指婚的聖旨。可是爲什麼,那個林家公子真的如此好嗎?是容貌,才情,還是其他……他素尹容究竟輸在了什麼地方?
素尹容想到這裡,微微皺眉,心不在焉地在涼亭中撕扯著手中的花瓣,一片片丟到池塘中去,連身後喚了他好幾聲的素青籬及其他皇子的的聲音都沒有注意。
“尹容,你最近是怎麼了,總見你一個人魂不守舍的。”
“沒……沒什麼。”少年掩飾地拿起娟帕掩了掩嘴角,“青籬,你們來找我有事?”
“最近西苑的荷花開了,很漂亮,我們幾個想找你一起去賞花呢。”
心裡有事,又怎麼會有心思去賞花,素尹容強笑了笑:“你們去吧,這幾日我身子不怎麼舒服,總是倦乏得很。”
幾位皇子面面相覷,青籬是個直腸子,藏不住話:“你怎麼了,該不是病了吧。”他不待素尹容反對,就想將手覆上了他的額頭,一邊疑惑道,“不如找御醫來看看吧,這時節若是染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素尹容躲開他的手:“不……不用了,我就是這幾日沒有睡好,覺得身子有些不爽,不礙事的,你們去吧。”
青籬搖搖頭,有些不放心,他想了一會,忽然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尹容,你該不會是有什麼心事吧。”
素尹容被他喊得一陣心虛,慌亂道:“沒,沒有的事,你胡說什麼。”
素青籬咯咯笑了,和身邊的幾個皇子一陣耳語,不一會兒大家都看著素尹容笑了,立時惱得素尹容站起身來:“你們說什麼悄悄話,再拿我消遣我就走了。”
“哎哎哎,逗你玩呢。你著什麼急。”有一人拉住他,“我們是在說,你該不是吃味了吧。”
“吃味?”
“嗯,可不是嗎?聽說那大周的錦親王新近寵幸了他身邊的好幾個貴侍呢,我們都知道你一心一意地想著她,所以……”幾位皇子說到一半,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胡說什麼呀。”素尹容急紅了臉,“她寵愛誰與我有什麼相干?”
反正那個人也不是真正的玉錦瑟,他站起身來,不自然地道:“一個個地就會耍貧嘴,我懶得和你們多說。”
“還瞞著我們哪……宮裡都傳開了,說母皇和鳳後有意將你許配給錦親王呢……莫非,你還要瞞著我們兄弟不成?”
素尹容面色一紅,心理卻是一緊,嘴硬道:“別胡說,我怎麼沒聽說。”
“瞧瞧,他還不承認呢。”幾個皇子都執著手中的團扇掩著嘴嬌笑了起來。
青籬也笑道:“隨他去,等旨意下來了以後我們再一起鬧鬧他,反正這杯喜酒,我們是喝定了的,單看他到時候怎麼給我們賠不是,平日裡說起來都是好兄弟,這麼天大的喜事卻偏偏要藏著掖著,好像生怕我們搶去了似的。”
“我不和你們胡說了,我去找父後去。”素尹容說不過他們,轉身就跑,只留下身後的幾個皇子嬌笑著看他落荒而逃。
看著他此時的背景,幾個皇子的心裡都有些五味陳咋,這門親事說起來是女帝欽點的,其實還不是鳳後一個人的主意,畢竟錦親王誰也沒見過,就這樣不公平地完全把他們的機會都抹殺了。
只聽其中一個皇子在身後嗡聲細氣地說道:“尹容可真是好福氣,聽說錦親王大有可能留在君傲,再不回大周了,那他豈不是都可以坐穩了正君的位子了。”這話裡的語氣可真是要多酸有多酸。
素青籬有些猶疑地看了他一眼,瞭然道:“罷了,這是他的事,我們賞花去就是了,還管這些做什麼?”
另一個皇子卻是立即問道:“錦親王要留在君傲?你從哪裡聽來的謠言?她可是大周的親王。”
“那又怎樣,你看尹容那樣子,指不定心裡多高興,何況就算跟著這樣的俊美親王回大周,想必他也是樂意的,莫非你們就不樂意嗎?”
衆人的確心動,他們都是尚在豆蔻年華的年輕皇子們,平日私下裡也看了不少才女佳人的戲文和書本,哪一個沒有幻想,勿論她是個身家高貴的皇家女兒,又生得這般美貌,更難得的是還有幾分才氣,誰不高興能嫁給這樣的人物,畢竟誰都有虛榮心不是。
當然也有人心裡有些猶疑,畢竟嫁給大周的親王就有可能要離鄉背井,而且堂堂皇子嫁得還不是正君之位,要屈身低於一個大周親王的正君,總有些說不過去。
此時,其中一個皇子雙眼明亮地望著素尹容落荒而逃的背影,壓低聲音興奮地說道:“青籬,你說尹容是嫁給她爲正君還是側君?他和我們不一樣,可是嫡出的皇子啊,鳳後哪會真捨得讓他嫁去大周?所以旨意到現在還沒下來,莫不是……最終還是會挑了我們幾個罷!”
他笑嘻嘻地說著,眼中盡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狡賴。
這話饒是素青籬聽了,也只能莞爾一笑,岔開話題道:“行了行了,就會說這些有的沒的,還是去賞花吧……”
此時,素鳴葉正躲藏在鳳陽殿中,通過這幾日的暗衛們的回報,他已經猜到了鳳後爲了掩人耳目,必然是將錦瑟藏匿在了離自己最近的地方,爲了親自找到錦瑟,他派遣暗衛日夜盯梢,直接躲在了鳳後的主殿外,只爲盯著他一舉一動。
而這一日,終於被他等到了。
暗衛們親眼看著鳳後進入了主殿,卻半天都沒有出來,素鳴葉緊隨其後的掠入,主殿內此時靜悄悄的何曾有一個人影,素鳴葉在殿內查看了半日,忽然聽到一陣隱隱的‘踏踏踏’的腳步聲從某堵牆面後傳來。他立即飛快地閃身到了屏風後,不一會,只見殿內另一邊牆上的一副畫卷漸漸地向外向外開始移動,一個幽深陰暗的秘道隨即出現在房中。
鳳後似乎並未察覺房中已多了一個人,他從秘道中走出,來到書架前,將手向一本精製紙書上一搭,隨即傳來‘咔咔’兩聲。
那畫卷又漸漸自自外向中間移動,直至合攏在了一起。
沒有絲毫遲疑,等鳳後離開了主殿後,素鳴葉當即用了同樣的手法打開了秘道,徑直向內走去,卻沒有注意到,當牆面合上的那一剎那時,另有一個身影同樣緊隨在了他的身後。
剛開始被囚禁時,錦瑟幾乎整整幾夜都沒合過眼,當然錦瑟也同樣有理由相信堂堂的君傲鳳後應該也是有了好幾個不眠之夜。她會失眠是由於鬱悶自己居然一時不慎,陰溝裡翻船,在君傲的皇宮裡被人困做階下囚,而鳳後大半應該是憂思過度,畢竟她玉錦瑟一天不點頭,他就意味著頭上日夜都懸著一柄劍,怎麼說大周的親王來君傲的出使也不可能是遙遙無期的……
錦瑟很清楚他等著要看自己接受他開出的條件,其實那個條件在旁人看來算是十分的誘人,君傲的女帝之位啊,但凡有點野心,又有點花心的,就算會猶豫那麼一下,少不得最後還是會點頭的吧……
可是,玉錦瑟卻壓根沒打算滿足他。
人要臉,樹要皮,她玉錦瑟也一樣,被這位任性的鳳後用這樣卑鄙的手段誣陷和困住已經算是她給大周玉家皇女的極大難堪了,在這種情況下,她要是敢點頭,就預備著被安瀾派來的暗使綁回大周再被活活罵死吧,不用懷疑,她相信自己的二姐完全做得出這種事。
然而……坐以待斃自然也不是她的作風。
這個世界可沒有王子,自己更不是等著騎士來救的公主,唯一能考慮的,當然就是如何自救。
而楊昊教給她的易容術,終於可以在此時派上了用處,只不過爲了找到最佳的時機和一點一滴地收集易容所必需的幾樣物件,錦瑟還是暫時不動聲色地與君傲的鳳後周旋著。
做人很多時候要忍一忍的,錦瑟是聰明人,她當然明白這一點。
因此,當她看到素鳴葉出現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安慰地在心底感慨了一把,雖說是女尊世界,自己也終於可以體會一把被英雄救美的感覺了啊。
而素鳴葉見到錦瑟的一瞬間,他緊張了幾日的就心緒就定了不少,倚門而立,他斜長的鳳眼盯著錦瑟,笑言問道:“被人囚禁的滋味如何?”
錦瑟慢慢擡頭,當她正面面對素鳴葉時,便是這位假冒女人早已習慣威嚴的皇太女都是一呆。
給關了足足大半個月的大周錦親王,依然華美如玉,美麗的雙眼明亮如秋月,腰背依然挺直,彷彿這關押著她的地方竟是華堂玉屋。最重要的是,她臉上連半點不悅的神情也沒有,那眼神純粹乾淨得毫無塵垢。
素鳴葉心有感觸地端詳了玉錦瑟半日,終於笑了:“著些日子可著實難爲了錦親王,所幸是大周第一美人,雖然被困數日倒還是這副怡然自得的美人風範。”
雖然是調侃,但錦瑟不難聽出他話裡的關心之意,不由心頭一暖,也笑道:“此言差矣,皇太女若再不來,我恐怕都要愁出白頭髮了?”
素鳴葉微笑道:“見了錦親王,我才知道什麼叫風度。能在這樣的境遇下面不改色的,恐怕也只有親王一個了。”
“這裡吃好睡好,又有何不安?”
兩個各自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素鳴葉先開了口。
“爲什麼不答應鳳後?”以素鳴葉的能耐,錦瑟毫不意外他會知道真相。
“理由很多,你想知道哪個?”錦瑟的語氣仍是從容。
素鳴葉的眼中流露一絲笑意,不答反問:“所以,你現在心心念唸的是如何易容,然後在不驚動鳳後的情況下逃出去?”
“是又如何?”錦瑟大大方方地承認,沒有一絲一毫避諱的意思,“不過那是考慮到若是你這位皇太女笨到一直髮現不到我的失蹤的情況。畢竟依我看來,精明的太女殿下不該發現不到蹊蹺不是嗎?”
素鳴葉點點頭,“自然,若是你當真有能耐逃出去,我也不會做聲,只是若你被鳳後抓住了,我也不會出手,這件事,我只能置身事外。”
錦瑟皺了皺眉,這話裡的暗示,恍然讓她有種不妙的感覺。
素鳴葉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透露的訊息太多,錦瑟緩緩地伸手掠一掠頭髮,面色沉靜下來:“如此說來,我還要謝謝太女殿下的睜眼閉眼了。”
素鳴葉楊脣淺笑:“其實我相信,以親王的能耐,必不會真的被困住太久。”他頓了頓,又道:“大周女帝親自書信我君傲陛下,看來,她大致猜到了你的境況。”說到這裡,他臉色有幾分沉重,“連我也不曾料到,鳳後居然做出這種事,此事若是張揚出去,恐對我君傲不利,兩國之間更恐怕免不了會有一場交涉,與其如此,不如你就勢答應了鳳後的條件…也可將君傲與大周眼前一觸即發的緊張局勢緩解…”
錦瑟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照素鳴葉這麼說,她豈非得向鳳後低頭,娶了那個什麼勞什子的十四皇子?搞了半天,這素鳴葉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如此看來,太女殿下竟是來當說客的?”錦瑟不怒反笑,“素鳴葉,你可真是好得很哪。” 她連名帶姓,顯然是動了真怒了。
素鳴葉靜靜地看著她道:“你要知道,我是君傲的皇太女,凡事自然不得不站在君傲的角度考慮。從名分上說,鳳後亦是我的父君,我怎能冒犯他?”
見錦瑟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素鳴葉繼續硬下心不客氣地說:“其實在我看來,鳳後的條件並不算委屈了你。在大周,你只是個親王,也至多隻能是個親王,可在君傲,或許你可以成就更多。畢竟,我這個皇太女也做得有些膩味,若那個人是你,我願意拱手讓賢,何況讓一個玉家的皇女成爲君傲的女帝,便是大周也未必不會不樂見其成,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不是嗎?”
錦瑟渾身如墮入冰窖裡似的,這一剎那,她完全明白了素鳴葉的立場和目的。他是個男人,終究不可能真正的繼承帝位,而勸服了自己,除了自己可以抽身而退,更可以免除了大周與君傲現在的危險形勢。雖然她有考慮過素鳴葉會發現真相進而找到她的情形,可她萬萬沒有想到,他見到自己後說的居然是這麼一番話。
沉默了半晌,錦瑟理了理自己的思緒,開口道:“太女殿下,你我相識雖然不過數月,但我從未看輕過你半分,我知道你絕非泛泛之輩,胸中自有丘壑,就彷彿只是數天之前的情景,我還與你一起稱姐道妹,那時候我心中還在對自己說,親王?攝政王?如你這樣就算執掌了整個君傲的軍政大權又如何?還不是過著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日子。本來人各有志,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們讓我違背自己的良心,拋棄自己心愛的夫君,就算給我整個天下,我玉錦瑟也是不屑一顧。”
素鳴葉沒有做聲,他似乎是被這番話驚呆了,靜默地看了錦瑟片刻,他搖搖頭說:“這樣的好事,其他女子恐怕莫不欣然接受,你啊你啊,就爲什麼就非要這麼死腦筋……。”
錦瑟嘲弄地看了他一眼:“爲了得到所謂的帝位,我就要拋棄夫君,然後把我自己押給你們?這算是買賣嗎?”
“就算是買賣,也是天下最劃算的買賣,畢竟男人要多少有多少,而高高在上的帝位更是多少人夢寐難求的寶座。”
錦瑟止住嘲諷的笑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太女殿下可真是見解獨到,在下受益匪淺。只不過在我的眼裡,還是我的夫君重要得多了。”
素鳴葉愕然:“什麼?”
不過是一個大周世家公子,就算當真傾城傾國,在一國帝位面前恐怕也是浮雲了,畢竟成爲女帝,美人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成問題,孰輕孰重本該是再明顯不過的答案,素鳴葉萬沒料到錦瑟居然會突然這麼說。
錦瑟又道:“對不起,我這個人向來眼神不好,在我眼裡,只覺得我的素衣是最漂亮的一朵花,其他不過是雜草,無論你們家的皇弟還是誰家的美人,都無法勝過他,爲了所謂的帝位我就更不願意了,所以還是讓想做女帝的人去做吧,我玉錦瑟實在沒興趣。”
素鳴葉被她這番斬釘截鐵表白嗆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最終他才緩緩地問到:“你當真想清楚了?”錦瑟斬釘截鐵地道:“當然!”
“人要知足,胃口太大的下場是撐死而已,現在的我已是什麼都有,夫君,姐妹,地位,權勢,富貴,一樣不缺,我並不覺得自己還需要什麼。”
說到最後,她的神情冷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自傲,雖然看起來還是那副平靜溫和的平常模樣,但素鳴葉知道她現在很生氣,甚至很可能還有些咬牙切齒。
其實對她眼前這番明顯對自己很是失望的態度,他心裡也是說不出的難受,會這麼決然的拒絕,他知道她絕對不是故作清高,而是真心地不屑一顧。畢竟如他這樣能坐穩了皇太女的位置又政治大權一把抓的,哪會看不出對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裝模作樣的女人他平日早就見得多了,到了他這個境界,如果沒有一雙洞若觀火的本領,他也坐不穩如今君傲的第一把交椅,若他生來就是個女人的話,相信絕不會比大周的女帝安瀾稍遜半分。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佩服玉錦瑟這副面對誘惑連半點猶豫也沒有的冷靜和決斷力。
此時此刻,他第一次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人生,甚至羨慕起了那個林素衣,如果反過來讓他選擇,他竟然不知道他是願意做林素衣,還是做如今君傲的萬人之上的攝政王?原來,他也不過是血肉之軀,不過是個普通男人罷了,就算鑄就了今日的成就,若有朝一日能遇到這樣的女子,恐怕也難經一擊……
素鳴葉怔怔地想道,一時間忽然覺得周身的空氣都是涼颼颼的,說不出彷徨。
回過神來,他冷笑一聲:“你當真什麼都有?”他看著她,鳳眼泛過一抹血色魅光,徐徐說道,“你說你有地位權勢,可你能如我這般,只需一令吐出,便可讓千萬人俯首嗎?你可以如女帝這般,掌握他人生死,也掌握自己的生死的嗎,甚至你最愛的那位林側君的生死嗎?”
他說著,笑著搖搖頭:“你說你什麼都有,可你偏偏此時還被困爲階下囚,說得難聽點,那便是生死由人。”
他這話一出,便清楚地看到錦瑟的神色微不可見的變冷,雖然她仍舊靜靜地坐在那裡,臉色如玉,眼神如波,但目光卻是極度的清冷奇異。
半晌,她垂下雙眸,懶洋洋地回道:“生死由人又能怎麼樣?反正我現在已是入了龍潭虎穴了,只要你們君傲有本事,儘管讓我低頭試試!”
“也罷,既然親王心意已決,我也不多說什麼了。”
錦瑟哧地一笑,譏嘲地說道:“讓太女殿下白跑一趟,本王還真是過意不去。”
語調不鹹不淡,邊說甚至還邊低頭理了理衣袖,這副姿態已經等於是趕他走了。
素鳴葉回頭看了她一眼,提步走出,他的薄脣抿成一線,緊緊的,神情卻是帶著幾分複雜。
目送著素鳴葉離去的背影,慢慢的,錦瑟收起冷笑,衣袖一甩,她仰面倒在牀上,低低地無奈嘆道:“還真是可笑…這世道居然還有逼著人當皇帝的道理…”
她可對謂的後宮佳麗三千完全沒有興趣啊…想想連安瀾的大周后宮都是一片的金枝欲孽,每天晚上還得翻牌子決定和誰上牀,錦瑟忍不住地抖三抖……
沒轍了,看來還是得馬上考慮自救。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沒發,因爲後面的幾章雖然也寫好了,但是不知道應該以哪條線爲主。
錦瑟之後會在君傲留一段時日,而且會與一些比較特別的人有糾葛,但是大周那裡也會有一個很重要的變動對男主人選的影響很大,就因爲我舉棋不定,後面幾章不知道應該先從哪條線索先描述,所以有段時間pending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