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讓榮才人身邊的內侍受刑,那就在宮裡執行吧,如此也可以讓榮才人看看,宮中對以下犯上的奴才如何處置,日後身爲主子也更懂得該如何□□奴才,免得犯了大錯連累主子。”洛清揚居高臨下冷冷地說道,神情中更帶著帝王般的高貴矜傲。
榮才人終於臉色發白渾身顫抖,但這卻並非是恐懼而是憤怒,他不甘示弱地瞪視著鳳後,卻發覺對方只是斜睨著自己不屑冷笑,便知道此時此刻便是求情也救不下身邊內侍的性命。說話間,已經有人放置好了行刑需用的矮凳藤條,更有兩個看起來氣力健壯的宮人走過來將榮才人身邊的兩個內侍摁倒在了長凳上,更直截了當地撥拉下了他們的褲子。
也許是明面上看來整個景陽宮裡都只有男人,不會有人覺得此舉有何不妥,但看到這一幕的錦瑟還是整個人都不好了,甚至當她看到那一邊哭著被綁上凳子一邊被人扒得露出白花花的臀部的小宮侍們不斷求饒時,錦瑟簡直心都塞了。鞭撻之刑不同於杖責,主要是針對奴才們來的,一般都會剝除了他們的衣物,如此做派自然會讓人覺得十分羞辱,但宮侍本就低人一等,在宮中也的確有不少貴人主子用這樣的手段來壓服衆人,殺雞儆猴。
“鳳後陛下,如此做是不是過分了點!”她當即朗聲開口,素景然隱晦地看了她一眼卻並沒有再攔住她,畢竟他很清楚一個女人看到這個場景的感受,也罷,走一步算一步吧。
“身爲後宮之主,本該公平處事,才能讓這偌大的後宮的每個人都心服口服,可鳳後如今卻是憑著一己好惡,肆意處置宮人,如此做法,似乎有失偏頗,更不符合洛家一貫以來的家世淵源,還請鳳後陛下三思。”
隨著藤條抽打聲與小內侍求饒的哭聲交疊,錦瑟夾雜在其中如黃鶯出谷般的清雅嗓音便顯得極爲突出,她雙眼烏黑幽亮地盯著洛清揚,這般姿態也極盡清貴,引人側目。
“看來,本宮該請親王大人過來坐坐,問問她最近是不是對身邊的奴才都太和氣了。” 洛清揚不怒反笑,右手重重的一拍座椅,目光銳利的盯著錦瑟,簡直是滿滿的氣場全開。而隨著洛清揚黑曜玉般的一雙眼睛流轉著眸光轉過來時,錦瑟簡直覺得其中都是刀光劍影,藐視睥睨得讓她繼續都想低下頭去。
這男人生氣起來真可怕,看著眼前這個豐神俊秀的“姐夫”對著自己毫不掩飾地釋放著殺意,錦瑟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以洛清揚的鳳後身份要收拾自己絕對是分分鐘的事。
“鳳後多慮了,親王已經賜下了一塊令牌給我,讓我事急從權,想必今日之事,她便是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廢話,那本來就是她自己啊。
“親王令牌?!”洛清揚驚訝且意味深長的看了素景然一眼,而後者居然也完全把這個頗有內涵的眼神看懂了,只能佯裝羞澀的低下了頭,事實上此時在現場的衆人都看懂了,那眼神都帶著十足的曖昧和了悟。
注意到所有人飄過來的欲言又止的眼神,此時錦瑟方纔反應過來自己鬧了什麼烏龍,誰家親王會把自己的貼身令牌交給一個宮侍,眼下看這個宮侍還跟在人皇子身邊跑前跑後的,這分明是故意藉著法兒保護自己未來的側君。怨不得別人會這麼誤會,如此一來,方纔錦瑟的仗義執言如今在有心人的眼中也變成了其實背地裡君傲皇子的意思。面對這個被莫名歪曲的真相,錦瑟此時腦海裡唯一的感想只剩下點點點。
素景然其實心理始終都有點掙扎,他知道眼下是個很特別的時機,如果他能站在錦瑟一邊幫忙救人表現出女人們都很喜愛的“善良純真”定然可以在這位親王大人的眼裡加分不少(其實他也是想多了),甚至可能會得到她的另眼相待,但在娛樂圈摸滾打爬多年的世故和理智又讓他很清楚地明白那種所謂的見義勇爲全身而退就是編劇寫出來美化給大衆的,真正的歷史中若是如此不知進退和好歹,那麼錦親王和他都將面對極其不利的地位,任意妄爲只會累及她的名聲,害得她被女帝申飭被所有人鄙視她女扮男裝(他還是想多了)。更何況眼下他的身份只是一個他國的小皇子,是不能直接插手大周的宮廷事務的,否則就是在給他這個身份惹禍,若是惹得鳳後不喜,日後就算入了錦王府也不易生存。事實上素景然也是後宮爭寵的戲拍得太多,有些思維定勢,他卻不知道玉家的姐妹向來是最護短的,且不說錦瑟本身就是個不好色的,就算她真的看上了後宮的誰誰誰,依著安瀾的個性恐怕也會直接賞賜給她。
錦瑟和洛清揚只是這幾句話的功夫,兩個長凳上受刑的宮侍已經被抽打的整個背部都幾乎是血跡斑斑,皮肉翻滾,榮才人眼神中帶著一絲淚意,卻強忍著沒有開口,因爲他很清楚,此時此地若是他開口爲這兩個內侍求饒,只怕反而會讓他們死得更快。事實上縱是影帝的素景然此刻也是面色發白,雖然拍了那麼多戲,但那些血腥的場面畢竟都是後期加工,哪曾真的如此身臨其境過。反倒是錦瑟此世畢竟在皇宮長大,如此陣仗其實也看過不少,雖然亦是十分不喜,但至少不至於當場失態,只是面色也帶著幾分凝重罷了。
“鳳後陛下,親王若是在此也必然看不得這樣的事情,還請鳳後陛下適可而止的好。”錦瑟終於開始扯起了自己的親王旗幟,但洛清揚聽到錦瑟的話,卻脣角一彎,口氣依舊冰冷:“把他們的嘴巴都堵上。”洛清揚完全無視錦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她,意有所指道,“在我的宮裡,由不得他們大呼小叫,至於你……若是再多言一句,本宮不介意再多處置一個人。”他銳利而冷凝的目光劃過錦瑟的面上,後者心裡陡然一緊,形勢比人強,其實她自己也是很清楚的知道,就算是江湖上,所謂的“公理”也只不過存在於地位平等的人之間,除非她今天亮明正身,否則在如今雙方絕對的身份差距碾壓下,那些所謂的道理根本就已經不值一提。而洛清揚眼下雖然顯得對她很是寬宥並不計較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也不過是因爲她用上了攝魂術中的一些技巧罷了,在潛意識中讓他顧忌到了錦親王的名頭而不對自己下手,只可惜自己終究不如師傅那般可以將攝魂術用的揮灑自如,直接讓洛清揚住手。
但錦瑟並不想放棄,她看著洛清揚,手指微動運轉真氣,眼神一時間開始變得有些飄忽詭異,素景然觀察敏銳,沒有放過這一絲細微的變化。但錦瑟還沒有來得及再有動作,榮才人卻忽然已經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原來,執行鞭刑的宮侍早得了洛清揚的暗示,絲毫沒有手下留情,兩個宮侍被打得氣息奄奄,身上更是血肉模糊,每一鞭子下去,兩人都跟著掙扎扭動,可因爲嘴巴被堵起來,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反而更覺得可怖。一衆宮人,此時靜立在宮連大氣都不敢出,秦美人和尚貴人更是渾身抖得如同篩糠。洛清揚則是始終面色平淡而肅穆,似乎就像是在欣賞庭院中的美景一般泰然自若。而這榮才人本就有著身孕,這兩日沒有什麼胃口,加上無意中被他的內侍發現秦美人和尚貴人對他下毒,就有些氣急攻心,如今再親眼看到這血腥的場面,終於讓他的身體忍耐到了極限,種種負面狀態相加之下,他就這樣順利成章地暈了過去。
榮才人這一倒,錦瑟和素景然都是嚇了一跳,可能是錦瑟因爲離得相對更近,又加上她有一點兒輕功的底子,於是就順手撈了那麼一把,這一撈之下榮才人避免了摔倒在地的局面而是直接躺在了她的懷裡,錦瑟面色大變地直接扶住他之後,當即就又喚了他幾聲,見他沒有動靜這才擡頭直接對周圍的人喝道:“快,快請御醫!”
注意到她眸中毫不掩飾的對榮才人的同情與擔憂,一旁的素景然饒是僞裝得再鎮定也是禁不住神色接連變幻,其實以當時的情況,錦瑟覺得自己順手救一下榮才人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她內心深處就是一個普通小女生,有能力卻礙於身份不出手去救一個孕夫也實在是太沒人性了一點。但素景然卻並不這麼認爲,他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對於她的所作所爲便有了自己的一番理解,身爲一個身份高貴的皇族,本該是高高在上,她卻還能維持一份清明的本心,面對看不過去的事仗義執言,甚至還願意親自出手救下一個普通的宮中才人。相比之下,那些現代生活中他早已司空見慣了的爲了一點點利益就出賣朋友甚至你爭我鬥,有了幾個錢便裝模做樣自以爲高人一等的豪門與商界名流是多麼淺薄,唯有眼前的這位古代歷史中的錦親王纔是真正的貴族風範,更是人如其名的優雅如玉。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猜錯了一點,也許這位美貌的錦親王並不是所謂的魯莽,而是善良。能在擁有這一切名利權勢後還能維持這般單純良善的本性,素景然頓覺自己那曾經早已冷寂而冰封的心似乎都在逐漸消融了,但是這感覺來得快去得更快,讓他連深思一下都沒有就被很快拋諸腦後了。
錦瑟尚還沒有素景然想得那麼多,見榮才人昏迷中仍難受地緊皺著眉頭,當即也顧不得太多,直接對著周圍的人喊道:“還不快請御醫?”
就見所有的人都不敢有所動靜,只是小心翼翼地看著洛清揚等待示下而鳳後又偏偏陷入沉吟,這幅情形讓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乾脆直接對著洛清揚催促道:“你還愣著幹什麼,這榮才人尚還懷著身孕,還不救人要緊……”
這些別說其他人了,連洛清揚自己都感覺是一頭的黑線簡直無言以對的感覺,這錦親王身邊的內侍到底可以脫線到什麼程度,居然對堂堂鳳後指手畫腳,大呼小叫。
所幸錦瑟也突然意識過來自己不該這麼拆這位鳳後的臺,雖然她的真實身份不用怕他,畢竟安瀾是個有姐妹沒男人的個性,但問題是如今林素衣還在後宮裡面繼續在人家手下討生活……雖然那日子應該也過不了幾天了,但好說總得等自己順利的混進去把人給救走吧?
這麼著錦瑟就立即換了一張非常和顏悅色的表情,並且又刻意用上了她一貫的殺手鐗——魅術,就見她目光一側,流轉之間,一雙媚眼瀲灩流華,其中卻明明白白地寫著請求:“請鳳後陛下恩準救治榮才人。”人家都懷著孕呢你都見死不救,做出這麼沒人性的事你難道就不愧疚嗎?!
看懂了錦瑟嘴裡懇切地請求著,眼中卻分明表達著不容質疑的神情,洛清揚愈加不悅,他真的很想直接動手把錦瑟一巴掌拍死,還好關鍵時刻他終於憑藉強大的自制力壓了下來,但長袖下的手還是暗地裡捏成了拳頭,死盯著錦瑟又看了三分鐘,此時任誰也不知道平日裡總是穩如泰山的鳳後居然還有險些失控的一天。
“來人,把榮才人扶進偏殿,招御醫。至於你……”洛清揚語氣放緩,帶著冷笑,“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今日一再頂撞冒犯本宮,罪責難逃,綁起來掌嘴三十……”本來想說直接杖斃,但話到嘴邊看著那雙膽敢直視自己的幽深瞳眸居然就變成了掌嘴……
錦瑟頓時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怎麼這魅術居然不頂用了啊?
看來自己缺乏便宜師傅的直接教導,就連攝魂術也完全修煉得不到家啊,當初對宋潤使不上勁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連洛清揚都不買帳,看著此時眼中似乎蘊含著刀片,殺氣逼人的洛清揚,此時的錦瑟簡直無語凝噎都快給這哥兒們跪了,二姐啊,你娶得這些男人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啊,我真是玩不過也玩不起啊。好歹這傢伙也算是自己名義上的姐夫,心志堅定也是常理,這說明安瀾比他更厲害纔對……咦,怎麼這樣一想突然感覺心情更復雜了?!
一邊腦海裡翻來覆去的思索著對策,錦瑟一邊還緊緊的盯著洛清揚,幾乎要想在他的臉上盯出個洞來,無視了一旁朝她走來的氣勢洶洶的宮人們和一旁已經神色大變正欲開口的素景然,錦瑟以不變應萬變,忽然就出聲道:“鳳後陛下,其實來之前親王殿下還有一句話託我轉述。”
洛清揚依舊長身玉立,他微低下頭定定看著她,面無表情,嘴脣緊抿,劍眉下的雙眼銳利又深邃:“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
“您確定?”錦瑟故意顯得有些懷疑地看著他。
洛清揚冷哼一聲,死到臨頭了,倒看看她還能說出什麼驚人之語來。
錦瑟有心要反將洛清揚一軍,見他果然順著坑跳了下去,於是揚聲道:“親王殿下說,洛哥,我這奴才剛進宮沒多久不懂事,您多包涵,若是有得罪的地方,您教訓幾句也就罷了,回頭我自己管教。”
後面的話其實沒人注意,單單這聲洛哥一出,所有人就已經傻了,連鳳後洛清揚都明顯地有些發矇,錦瑟這一聲洛哥,簡直喊得他心都有些發顫了。
小時候那位錦親王還是皇女的時候,但凡只要有事求他,必然都會來一句諂媚的“洛哥,幫幫忙嘛。” 其他皇女都是把他當成未來的鳳後畢恭畢敬的對待,唯有那個玉錦瑟,你說她不恭敬吧,她禮儀周全,完美得讓人無可挑剔,可你說她真的把他當未來的後宮鳳後看待吧,偏偏她每次開口的第一句就可以搞得他哭笑不得,完全是一副殺熟作派。
有時候,他甚至在想,其實玉錦瑟是很聰明的,或者說大智若愚吧,他如今住在後宮,成日裡看那些後宮貴人們來我往地爲了一點安瀾的寵愛爭鬥不休,精心揣摩女帝的心思不說,還要巧妙適當的安排後宮中的侍寢頭牌,每天每天都是費盡心思,那時候的他就會想著,他這個鳳後其實做得真沒什麼意思啊。
還不如玉錦瑟這樣看似糊塗卻過得比誰都自在安然的好,她什麼都不爭也不在乎,遇事巴不得有多遠躲多遠的性格反而更得安瀾的信任。
想到這裡,洛清揚忽然極淡,極淡地笑了。但那樣的輕淺的笑容,絲毫不達眼底。
“既然如此,本宮就給親王面子吧,掌嘴就免了了,不過你方纔不是想救人麼,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只要你願意躺上長凳捱上十下藤編,本宮就饒恕你的不敬之罪,也放過榮才人那兩個內侍,如何?”
錦瑟登時臉色就沉了下來,如何?如何個鬼啊,要她在一羣男人面前脫了褲子挨鞭子抽,這可能嗎?
但洛清揚嘴巴里雖然問著如何,那幾個向錦瑟走開的膀大腰粗的宮中刑役司的奴才的行動卻是絲毫不慢,顯然是得了洛清揚眼色,看著就要把手架上錦瑟的胳膊強行拖她過去。
錦瑟登時就怒了,鳳後陛下,你這樣急著扒人親王的褲子女帝知道嗎?
“懇請鳳後陛下息怒,剛纔是我讓這位親王內侍大膽出言的,如今還請鳳後陛下網開一面,切勿和她計較。”素景然突然身形一動擋住了那兩個宮侍的去路,他不得不搶在錦瑟暴走之前出聲維護,畢竟他也是在場唯一一個知道錦瑟真身的人。
洛清揚雙眸一瞇,他忽然就看出了這位皇子的緊張之色,雙眸略帶玩味的掠過素景然周身,而這樣的眸光不由地讓素景然的心跳更快,但他終究是演技過人,那眉眼依舊鎮定如故,居然一動也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