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等珠簾捲上去的一刻,錦瑟幾乎都有點不敢確信這就是那個傳說中魅惑了女帝並奪了皇位的楚貴君,不是因爲他長得不美,相反他長得極美,那顛倒衆生的俊美面容,五官精緻絕倫,玲瓏如玉,青絲如墨,氣質傲然,整個人無一處不令人讚歎,饒是早已見慣了俊男美女,錦瑟也不曾見過這樣出衆的人。果然是天下聞名的美男,有當禍水的潛質,只是他看起來又實在太過成熟尊貴,氣勢非凡得完全不像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姬角色,或者說他美則美矣,但因爲那凌厲的氣勢足以讓人忽略他的美。
錦瑟從小到大見過太多的美男,早就該審美疲勞,閱盡千帆了,但這個男人的容貌氣度仍是讓她驚豔了。此時他坐在那裡,如同一幅畫一般安靜而美好,五官更似一塊絕世美玉,龍章鳳姿,天質自然。錦瑟今日才知道,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會有一個人,稱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如此極品美男很容易讓人心驚沉淪,任何人直面如此美色恐怕都很難保持平靜,但錦瑟不愧是修行攝魂術的高手,她本就在美色面前心志極爲堅定,何況又心有所屬,因此只是稍稍一愣便恢復了清明,目光中並無沉迷,只餘讚歎和欣賞。
對她的反應楚蕭自然也都看在了眼裡,正因如此他也開始正視和端詳起了錦瑟,這個少女容貌倒是其次,她的氣度風華卻是更令人驚豔,無意中驚鴻一瞥竟覺得她身上似有某種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魅惑之感,心下震撼,仔細一看又疑是錯覺。畢竟這少女只是甜美可愛偏男孩氣罷了,似乎還稱不上如何特別,不過她看向他的眼神卻未免太過平靜,要知道無論是他的容貌還是他如今的地位,都足以讓人趨之若鶩。
“如今看到本宮真容了,你有什麼感想?”不知爲何,即使明顯懷疑眼前的少女別有用心,楚蕭還是想試探逗弄一下她。正所謂見微知著,像楚蕭這樣的帝王級人物,只要看對方的簡單談吐便已知水平。
錦瑟卻是老實地回道:“陛下盛名果然名不虛傳,不愧是西塘第一美人。”
這句話實在是有些膽大了,但偏偏她眸光清澈,說的又是衆人皆知的事實,連侍從們都不好斥責她。卻見楚蕭又看著她問道:“那可比得上你們大周的錦親王?”
“……”
這個世間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大周,西塘,君傲的三大第一美人分別是玉錦瑟,楚蕭和隨文君,也是這些女人們太八卦了,真不知道她們怎麼評選出來的,君傲和西塘明明都是男人,可到了大周就變成了她玉錦瑟一個女人了,而女帝和玉家的姐妹們居然也不反對而是聽之任之。結果楚蕭如此直白地一問,錦瑟頓時就語塞詞窮了。兄弟,你可知道你想比較的人如今就在你眼前嗎?再說你幹嘛要和我比較?
“那肯定是不如太父陛下的,錦親王只是個女人嘛,哪裡能和陛下相提並論……”錦瑟這句話可謂真誠極了,便是楚蕭這個宮鬥高手都沒有從她的眼中看出哪怕一點點虛僞客套的成分,不由也是怔了一下。這姑娘不是大周人嗎?這話……貌似是說反了吧……,可看她的表情,卻完全沒有一點趨炎附勢之下的勉強。他卻不知道錦瑟早就恨死了這所謂的大周第一美人的名頭了,這玩意一點好處和實惠也沒用,還總是連累她出門總是被人圍觀和被衆姐妹調侃,話說二姐就不能下令把這個稱號送給莫如焉那妖孽嗎?
看她一臉無語心塞的表情,楚蕭忽然笑了,這一笑傾城絕色,差點連錦瑟也給看傻,果然這個傳說中的男人能夠迷得前女帝把整個西塘帝國拱手相送並非是傳聞啊。
“聽說,你毀了一副錦親王價值千金的《雲捲圖》?”楚蕭其實已經清楚內情,但他也是故意如此質疑從而觀察錦瑟的神情。
就見錦瑟微微一愣,隨即有些無奈地道:“我毀我……她的畫做什麼?大家都看到了那不是我乾的,也就是我倒黴一點,莫名的惹上這糟心事,估計也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曆。”她的臉上沒有被冤枉的氣惱只有無奈,甚至還帶著雲淡風輕的自嘲,這份度量和心性可不是常人能有的,顯然她也不在乎所謂的錦親王的畫如何貴重,楚蕭頓時微瞇起眼,對她莫名地產生了一絲興味。他卻不知道,那畫本就是錦瑟自己作的,自然對價值之類的壓根無所謂。
“照我看來這聚寶齋可真是個黑店,說起來你背後的這副《尋雪圖》表面上帶著錦親王的落款,可我確定這只是一副贗品罷了,拿贗品掛在貴賓房,不知道是生怕太多人被發現倪端還是真的沒那個眼光瞧出來。”
“贗品?”楚蕭微微一怔,不由地凝神看向身後畫,微微一笑地問道,“你如何認定這不是真品?”
正主都在眼前了,怎麼可能辨認不出,但錦瑟當然不可能這麼說,乾脆讓楚蕭身邊的侍從將畫取下,十分自信地在畫上指出了幾點細節上的漏洞,說得楚蕭嘖嘖稱奇。
“你才幾歲,能有這樣的眼光?若非極爲熟悉錦親王的畫便肯定長時間在她的身邊待過,否則哪能一眼看穿真僞!”楚蕭此時的眼光分明帶著審視,錦瑟聽他所言也驚訝幾分,這人心思居然如此通透。
“這有什麼,誰讓我天資聰穎呢。”反正她現在的樣子沒人猜得出她就是玉錦瑟,她也乾脆厚著臉皮地誇起了自己。
這回連楚蕭都有些忍俊不已,身邊的幾個宮裝少年再度抽了抽嘴角有破功嫌疑,這少女也實在是太不謙虛了,而且還是在西塘的楚太父面前如此大言不慚。
楚蕭倒是有點喜歡她的個性,要知道從小到大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子盡皆別有用心,若非爲他的美色所迷的,便是被他如今的權勢所誘惑,但楚蕭卻能從錦瑟真摯明亮的目光中看出她壓根不在乎這些,沒有癡迷沒有意淫沒有諂媚更沒有鄙視……她看著他帶著好奇,卻如同看待一個普通人一般再平常不過。
說實話楚蕭的容貌足以讓這個世界無數人爲之神魂顛倒,但錦瑟卻只是稍稍一愣便很快緩過神來,和他交談也是神態自如,輕鬆自然。這讓楚蕭也不得不正眼看她,漆黑的眼眸更是直勾勾地盯著錦瑟,眼中帶著沉思。眼前的少女年紀不大,可心性卻是世間少有,這樣的人物只是大週一個普通的商人?他當然不信。也許是長久以來身處高位又是從腥風血雨的宮廷中掙扎而走到如今的位置,楚蕭對任何人都會本能的擁有許多懷疑。
“小姐平日裡行走江湖也要易容麼?”說著說著,楚蕭便又拋出了這個極其尖銳的問題,他的語氣非常溫和,並無咄咄逼人之勢,可錦瑟還是從其中聽出了幾分強勢,她也理解這一點,任誰對著一個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傢伙,心裡總會有些疙瘩。
錦瑟知道楚蕭是個人精,她也乾脆繼續發揮自己厚臉皮的攻勢道:“還不是因爲我長得太好看了,未免招引狂蜂浪蝶,乾脆就易容得稚嫩可愛一點。”說著她還對著楚蕭綻放出一抹天真無邪的笑意,“當然,比起楚太父我肯定還是差得遠了。”
這話幾乎算是有點像是調戲了,畢竟楚蕭的容貌哪裡是可以被人隨便評判的,就有侍從想要喝一聲大膽,可再看錦瑟的臉上,大家都能瞧得出那副坦然自若問心無愧的表情,可見她真的是很光明正大不帶任何綺唸的隨口一說,語氣完全沒有半點不敬,眼神更是十分純澈,侍從於是想要開口卻又覺得沒到那個地步,猶豫之下面色反而變得有點扭曲。
在錦瑟的攝魂術之前,區區一個侍從哪裡夠看,然後她又轉向楚蕭微笑著和盤托出自己的來意:“今日有幸能見楚太父,我真的十分榮幸,不過這聚寶齋欺負我勢單力孤,莫名地給我扣了一個毀壞親王畫卷的黑鍋,還要我賠錢,這個我可不認。”她“沉重”地嘆了一口氣,表情顯得有些委屈,“如今太父陛下在此,是不是可以給我主持一個公道?這堂堂的南山城聚寶齋做事情如此不厚道,也是丟了你西塘的臉面嘛,我一個大周的良民在自己國家沒受什麼委屈,到了你這裡卻要給人栽贓陷害,這可實在是太冤了,所以您可得給我做個主啊,要不然我可是傾家蕩產都賠不起……”再嘆氣,重重的嘆氣。這回整個房間的人嘴角都開始抽搐了,這姑娘到底是真的在抱怨還是在撒嬌賣萌?居然對堂堂的太父陛下用這一招,她是個女人吧!……
楚蕭淡然挑眉,看著錦瑟唱作俱佳的模樣,他可不相信這姑娘真的需要他來撐腰,要知道就片刻之前,她還氣勢凜然地在樓下和顧北辰打得不可開交,顧北辰身爲西塘第一高手向來不可一世,尤其對自己的武功身手更爲自信,但在這個少女的手中愣是沒有討得什麼好去,楚蕭就算沒有親見但不妨礙他的內侍將所看到的都告訴他,如今眼看這少女一副明顯裝可憐的模樣,生平第一次,向來很懂得應付各種人的楚太父有些無語了。這大概就叫扮豬吃老虎?
“那小姐希望本宮如何爲你做主?”
“讓聚寶齋關門大吉,好好地查查馬家,就這馬信的人品,爲富不仁,平日裡肯定也做了不少黑心生意,連副畫都是假的,也不知道賣了多少假東西出去,還有那馬靜平日欺女霸男的肯定沒少幹,也得好好的收拾一下。”錦瑟大手一揮,鄭重其事地提議道,臉上哪還有剛纔半分的可憐委屈模樣,她表情收放如此自如,便是楚蕭都是愣了一下。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錦瑟:“本宮今日不過路過此地,並不能干涉地方事務,這事要出面恐怕也要城主來做,我只是一個後宮男人罷了。”
“太父陛下難道不才是西塘實質上的君主麼?這皇城禁衛軍都歸您了,城主府又算什麼?”錦瑟說道,以至於所有人面上都是一變,但看她說的極其自然,這才明白這少女簡直是不按牌理出牌,事實上這話如果心裡想想也就罷了,哪有光明正大宣之於口的,也太過直言不諱大逆不道了,連楚蕭也是微微一愣,隨即眉眼微斂地道:“小姐說笑了,要知道後宮不得干政,本宮也不過就是皇太父罷了,哪裡稱得上是西塘的君主!”話雖如此,他的身上卻是瞬間迸發出一股清傲攝人的氣勢,那是一股俯睨衆人的強者氣勢,是一種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威壓。其實他沒並有怎樣刻意去展現,但舉手投足間卻還是涌現出了這股帝王的威勢,壓得身旁的衆人都是面色一凜,他們知道,這是楚蕭把錦瑟的話聽進去了,即使他口頭上輕描淡寫地推卻了,但……他的確就是如今西塘實至名歸的君主。
錦瑟是現場唯一一個面色未改的,本以爲她會有些錯愕,卻見她還是隻是認真地看著他,問道:“那太父陛下會爲我做主甚至出氣的吧?我今日可不想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呢。”
話題居然還是回到了原處,感情剛纔的一大堆話都被她當耳旁風了,周圍的幾個侍從幾乎可以從錦瑟的臉上看到“無賴”兩個字,唯有楚蕭的嘴角劃過了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所有人都以爲他被人這樣追著問,若是往常陛下早該生氣了吧,衆人狐疑間,卻聽楚蕭悠然道:“很抱歉之前讓你爲難,也是本宮手下處事不當,倒是委屈你了,稍後我自會遣人通知城主府,好好地對聚寶齋整頓一番,同樣也要徹查馬家,這樣你可滿意?”
即使只是一句話,但對楚蕭這樣地位的人來說也是極不容易了,錦瑟也是見好就收:“多謝太父陛下,陛下處事嚴明公正,真是教人佩服。”不得不說這句話絕對是讓楚蕭心情舒暢,要知道這天下女尊男卑,有些女人即使表面臣服於他,心底裡眼神裡總是不由自主地會帶出一些輕視和不屑。每個人都覺得被一個男人壓在腳底下實在是件羞於啓齒的事情,但錦瑟完全沒有,絲毫沒有,她在質疑時坦坦蕩蕩,在誇耀時同樣情真意切,畢竟對她來說,男人還是女人當皇帝壓根就沒有區別,素鳴葉在君傲不也幹得好好的嗎?
不過楚蕭完全不信錦瑟真的是心大至此,只覺得她實在是太懂得揣摩人心,在這位從腥風血雨中走來的楚太父眼裡,再簡單的事情都會習慣性地從複雜角度去考慮,因此他現在唯一想到的就是,到底是何等的家族,才能夠教出這樣一個少女?若是西塘的世家,他可真想收歸手下用之了。
事實上從一開始到現在,楚蕭即使對錦瑟表現得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但他說話間始終帶著一分化不開的疏離,眸色幽冷,哪怕是笑起來的瞬間也捕捉不到任何溫度,仔細看可以發現其中的漠然和深邃,更有著掩不住的低沉。唯有這一刻,他笑得十分優雅自然,顯見得是完全認同了錦瑟這個人,當然,身爲西塘最尊貴的楚太父來說,眼下他對錦瑟也不過就是認同而已。
“小姐有沒有想過入朝爲官?若是大周沒有機會,可以來西塘,本宮會爲你引薦!”
聞言,錦瑟整個人僵了一下,招賢?她沒有聽錯吧,這楚蕭短短兩句話就看上了她……做臣子?雖說每日對著這樣一個美男辦公絕對是心情舒暢的事情,甚至應該可以帶著素衣隱姓埋名到西塘做個普通官員免得再有人給她後院塞人……有那麼一瞬間錦瑟幾乎因爲腦補的情形而動心了,但她很快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身爲親王若是放著自家大周不管卻跑去西塘作官,姐妹們知道了一定會往死裡鄙視,二姐更是會直接抽死她,那下場妥妥的杯具……
想到這裡,她立即婉拒道:“不不不,我閒雲野鶴慣了,既不喜歡被拘束也沒什麼本事,多謝陛下美意了。”看她一臉不情願的表情,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絕對不是欲拒還迎或者試圖擡高身價,畢竟如此生硬的言辭,拒絕的一點餘地和退路也沒有,或者說,一點水平和技巧也沒有。
楚蕭幽黑的眸光沉了沉,這姑娘要麼是不求名利天性質樸,否則便是心機深沉奸猾狡詐到可怕的地步了,楚蕭素來疑心很重,他自認識人無數,卻也有些看不透她的感覺。不過他很清楚一點,再會僞裝的人,琴音卻是騙不了人的。楚蕭在深宮多年如今又身擔帝王政事,心計早非普通人可比,所以他不是那種只懂得欣賞靡靡之音的人,而是真正的以琴識人。
於是他問錦瑟道:“小姐可會撫琴?”
話題有些跳躍,但錦瑟還是很快地反應過來:“在家偶做消遣時會。”想到曾爲素衣彈琴的情景,她連眼神都柔和了幾分。素衣也是大家公子出身,明明也懂得琴棋書畫,但就是總喜歡讓她爲他撫琴作畫,口中還時常調侃錦瑟身爲“大周第一才女”應該不用他獻醜了,同時又要求她只爲他一人毫無保留地展現才藝,明知道這是他如此做其實也是在爭寵,但錦瑟甘之如飴,她喜歡看到素衣讚歎和欣賞甚至崇拜的目光,那會讓她和吃了蜜糖一樣心裡美滋滋的。
“那今日可否爲我彈奏一曲?”他語帶詢問並沒有強迫錦瑟,甚至都沒有以“本宮”自稱,如此倒是讓錦瑟多了幾分好感,錦瑟這個人素來吃軟不吃硬,見楚蕭誠意相邀,便也沒有推辭,爽快地應道:“也好,就不知太父陛下這裡是否有琴可用?”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你們很喜歡楚蕭,但他在我眼裡和其他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