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文老丞相的客人被小侍引領經過花園的時候,兩人都意外地聽到了一陣如天籟般曼妙的琴音。女子一臉的陶醉,半晌,方纔讚道:“真想不到,貴府竟還有這般美妙之音,敢問是哪位公子?”
小侍豎起耳朵聽了半晌。忽然笑了:“不是公子,該是我家小公子的先生吧。”
“哦?想不到靖安侯府竟是如此藏龍臥虎之地。”女子愈加好奇起來,“可否領我去見這位先生會上一面?”
小侍看著她風流倜儻的笑容,不由地羞澀地低頭,說道:“是,蘇小姐這邊請。”
原來,這並不是別人,而正是在揚州時,錦瑟的剋星之一——蘇瑜。
此時,涼亭之中,文小公子與月兒亦是陶醉與驚豔之色交錯。
錦瑟平時裡鮮少玩琴,也因此,他們根本未曾料到她的撫琴技藝如此高超,古往今來,這都只是閨閣男兒的玩物罷了,少有女子能這般精通音律,甚至還能撫得如此優雅悅耳。
說她優雅,皆因錦瑟撫琴時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往日裡的氣質。一舉手一投足皆滿溢著貴氣。
一曲未盡,月兒已是情不自禁地讚道:“君先生彈得可真好,月兒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相比起文小公子與月兒的吃驚,君紊自然顯得平靜多了。文小公子暗自朝他的面上瞥去了一眼,發現他面色波瀾不驚,顯見得是對自家主子的琴藝頗爲清楚。
不由暗自生疑,這位君先生究竟還有多少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那副被改成牡丹花卉的海棠花圖,他也曾暗地裡偷偷臨摹研究了好久,奈何總是形似神不似。至於那首龍飛鳳舞的好字,他看一次就懷疑一次到底是不是眼前的女子寫出來的。
若非沒有見到真人,他會以爲這是個風度翩翩,容貌俊美的女子所作。
有兩次去和奶奶請安,還曾見過她和奶奶在棋盤前對弈。
也不是沒有暗笑過她的不自量力,奶奶的棋藝那可是整個大周朝都排的上名號的,定是她非要拖著奶奶請教棋藝吧。
誰料有一日,無意中看到奶奶身邊的小廝們滿園追著君先生,說是奶奶又相邀前去對弈。而她卻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左拖右擋的,最後還是文老丞相親自跑去相請。
長這麼大,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家的奶奶那般無賴的模樣,只見她皮笑肉不笑地對著君先生道:“怎麼,昨兒個贏了老生一目,今日就不想來了?見好就收?天下有你這般厚臉皮的人不?”
他還尚來不及吃驚,便見著眼前的醜女一臉苦笑著道:“什麼見好就收?我們哪次不是互有輸贏,只是你自己輸了便非要再來一局贏回來罷了。”
老丞相仍舊是不服氣地嚷嚷道:“什麼互有輸贏,統共算起來,你還是多贏我一目半了。怎麼,就想這麼打發我了?”
於是,最後便是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君錦兒被逼著帶走了。
那時,他便想過這個醜女,也許真的有她的過人之處。
思慮回到現實中,隨著最後一個琴音落炫,他正待開口想要說些什麼。
便忽然聽到身後有人撫掌讚道:“真是妙極妙極,此曲只餘天上有吧,怕是繞樑三日亦是不止了。”
回頭便見到了一個容顏俊美,眉目風流的女子走了過來。
他一時一怔,只見一旁的小侍介紹道:“這位是老太君今日的貴客,江南蘇家的小姐。”
原來是蘇家的小姐,他起身微微福了福,矜持地行了個禮。
蘇瑜亦也朝他回了一個禮,然而文小公子卻眼尖地注意到,自始至終,她的目光都沒有離開過一旁的君錦兒。
“啊呀啊呀,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啊~~~”她手中的扇子合起,靠在脣邊笑得那個肆意,“真正是好久不見了。”言罷還親熱地上前想要和錦瑟打招呼,絲毫沒有介意她此時人不人鬼不鬼的打扮。
錦瑟卻是張大了嘴巴,她不否認,方纔發現到眼前的人是蘇瑜的瞬間,她不是沒有冒起想要直接鑽到桌底下的念頭。
“怎麼,錦兒見到了我,就驚喜地說不出話來了?”蘇瑜一副傷心的表情,“我可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這回,不單單是錦瑟張大了嘴,在場除了君紊,所有的男人都驚訝地下巴要掉到了地下。
心頭倒騰來倒騰去,都不由地有了一個念頭
——莫非,莫非這位蘇家小姐……是個斷袖的?
而且,還是個眼光極其“獨到”的斷袖?
錦瑟毫不客氣一把拍開她伸過來想勾肩搭背的魔爪,戒備而客氣地寒暄道:“蘇小姐,幸會,不過眼下是在文府,還請自重。”
她的話本意是提醒蘇瑜不該說的不要亂說。
誰料在場的衆人又開始朝不該想的地方想去了。於是所有人都閉口不言了,只看著她們兩人。
錦瑟吩咐君紊收起桌上的琴,隨即對著文小公子溫和道:“文公子,君某今日身子不適,看來只有改日教你了。”
言罷對著蘇瑜和所有人都道了聲:“告辭。”
蘇瑜並不攔她,卻只是一把揮開白扇,在她背後朗聲道:“唉,怎麼錦兒一見到我便要逃呢,莫非還在記恨我當日對你花轎搶親?……”
衆人聽得又是一臉曖昧,便連文小公子也是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而那小廝月兒卻是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眼見她越說越離譜,該說不該說的都要脫口而出,錦瑟終於認栽地回頭,一把拉過她的衣袖:“也罷也罷,既然你要敘舊,我們就去找個地方敘舊。”
蘇瑜登時一副心滿意得的模樣,朝餘下的衆人拋個媚眼,又對著那領路的小廝說道:“煩請和老丞相說一聲,稍頃再去相見。”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路上,錦瑟低聲,卻是咬牙切齒地道。
“哎呀呀,老話怎麼說來著的,有緣千里來相會,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還不照樣……嘻嘻,看來我和錦兒果然是有緣人哪。”
“……”若不是知道她蘇瑜絕對是個正常的女人,錦瑟幾乎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了。
“錦兒您在這裡可逍遙了,可算玩的是樂不思蜀了。”進了房,蘇瑜倒是怡然自得地翹起了二郎腿,姿態優雅地捧起一旁的香茗,“只是可憐在下家中的小弟卻遭人始亂終棄……”
“停停停!”錦瑟險些沒跳起來,“我什麼時候亂過他,又什麼時候棄過他了?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
蘇瑜一臉驚訝,那神情就好似在說——你明知故呢吧!!
“那當日是誰在一個尚未出閣的公子房內寬衣解帶?”
錦瑟黑了一張臉,錯,該說是原本就被塗黑的臉此時又黑了幾分,她再次一百零一次地辯論道:“是他脫我的衣服!”
蘇瑜感嘆了一聲:“你終於承認了!”
錦瑟幾臨抓狂狀態:“我承認什麼了?”
“承認了你輕薄我家小弟了啊?”
錦瑟幾乎想要仰天大喊,淚流滿面。
“……”她鬥嘴說不過蘇瑜,自然只有掉頭走人。
然而蘇瑜哪裡是那麼容易打發的人物?
她閒閒地丟出了一句:“看來你身邊的人都還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吧。”
錦瑟不得已,停下了腳步,仍她端詳著自己。
“嘖嘖,也虧你恨得下心,竟爲了掩蓋自己的美貌,將原本的傾城傾國之貌變成這般模樣。”
“與你無關吧,蘇小姐。”她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雖說外貌被掩,然而至少生活卻是平靜了許多,相比起來,她倒是覺得眼下的情形更爲自在一些。
蘇瑜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動作輕慢地從君紊手裡接過琴,又姿態優雅地坐下,不由微瞇起眼笑了:“我看你還是沒有自知之明,容貌美醜並非是決定一個人魅力的關鍵之處。我看你若是再住下去,就算眼前這幅模樣,也未必沒有小廝或是男兒家對你示好了。”
錦瑟皺眉:“你在胡說什麼?你以爲我打扮成這樣還會去招蜂引蝶?”
“你看看你們家主子,對男子還是很遲鈍。”蘇瑜見她渾然不覺,只得對著一旁君紊大笑。
“什麼?!”錦瑟當然無法明白她的意思。
蘇瑜笑著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你說若是大家知道,堂堂靖安府請來的教書先生竟然是個……額……比男子還美貌的人,會有怎樣的下場?”
說著還促狹地朝她眨眨眼。
錦瑟倒是不以爲然,頗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之風:“你要說便去說好了,看看有誰會信你的胡言亂語。”
“是啊,我若說你是君錦兒,自然沒人信我了,但是若我說你是堂堂的錦王爺……”
錦瑟忽然撲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蘇瑜正中下懷,得意洋洋地朝她挑挑眉。
而錦瑟努力地想扯出一絲笑意,卻在蘇瑜強大的脅迫之下眼睛眉毛都沒擺對位置。
錦王爺是皇親貴胄,錦王爺一表人才,錦王爺詩文全才,錦王爺……還沒娶夫!
最最重要的就是這個。
你說要是被人知道她的身份,該是什麼下場?
錦瑟頓時有種被五雷轟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