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洛清揚並沒有沉默很久,他轉眸看了一眼一旁的隨雲,忽然沉聲道:“隨雲,你且先退下,守在門外?!?
隨雲一怔,靜默地退了下去,他知道主子接下去必然是有機密的事情要和錦親王商議,機密到即使他亦是主子的心腹,卻也絕不可能知道的重要。但這樣一來反而能讓他鬆口氣,畢竟有時候知道的越多也未必是件好事,尤其是在深宮禁地。
待隨雲退下後,洛清揚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可想清楚了,真的要本宮給你指條明路麼?”
錦瑟眸光一亮,殷切地看著他道:“我就知道洛哥你有辦法……”
洛清揚揚起左手,止住她的話:“不用奉承我,我說的話不過是給你提個醒指個路,做不做在於你?!彼f出這話時,一臉的嚴肅認真,以至於錦瑟可以感覺到他接下去要說出來的話肯定非同小可。
“如今大周國富民強,四海昇平,但陛下卻有一件心事委決不下,你若是能主動爲她解決了,想必日後也能以此爲林素衣求情,更能讓女帝對你們二人網開一面。”他看著此時正認真聆聽的玉錦瑟,嘴角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只是很快那絲笑意又隱於冷淡的神情下,消失不見了。
錦瑟頓時點頭如搗蒜:“洛哥你先說說看,我若是能爲二姐分憂解難,自然是義不容辭?!?
“你可知現在西塘的楚太父是什麼人?”
話題一轉忽然到了西塘,錦瑟有些狐疑,卻也是乖乖答道:“知道,不就是現在西塘女帝的父君,曾經的楚貴君嗎?”
“女帝?”洛清揚嗤笑一聲,“不過是個兩歲的娃娃罷了,算什麼女帝,歷來帝王君位都是傳長不傳幼,怎麼著也輪不到一個毛孩子坐上君位,說起來是女帝,也不過是個傀儡,如今西塘真正的帝王乃是楚家的楚蕭,亦即曾經的楚貴君?!?
“哦?!彪m然自覺和自己沒什麼關係,但錦瑟仍然是很有禮貌的聽著他的話而未打斷,只是臉色有些古怪,畢竟在她看來,既然男尊世界裡有武則天和慈禧,那女尊世界裡來個把相類似的情形也無可厚非,用不著這麼大驚小怪。
“怎麼你似乎並不認同?”洛請揚何許人也,一眼就看穿了錦瑟的所思所想,後者只能尷尬地笑了一聲:“洛哥,我只是覺得別人家的事情和我們無關懶得管罷了,就算他是個男人,但只要能一心爲國爲民,將江山治理好,那也輪不到別人說什麼事……”這傢伙恐怕不知道人君傲國已經有了一個男帝王了吧,而且還坐的穩穩當當把全天下的人都給騙了。反正這是個女尊世界裡,到頭來還是會各就各位,那該誰做女帝還是誰,一個世間的法則哪是那麼容易顛覆的,何況這裡還是男人生孩子。
“你這個說法倒是新鮮,莫非你不覺得諾大的一個國家讓一個後宮男人來管理,這是何等荒謬的事情?更何況區區一個後宮男子畢竟眼界狹小,缺乏帝王心術,不懂制衡朝堂,哪裡做得好一國之君?!甭迩鍝P看著錦瑟,語氣如常,錦瑟奇怪地看著他:“你不也是個後宮男人嗎,可你都能說得出這番話,顯見得你亦有如此眼光,再說我一直都覺得以洛哥之才並不遜色於二姐,只可惜身爲男人罷了。既如此你怎麼知道人家楚貴君沒這個能力?未免太片面了?!?
洛清揚被她的一席話震驚得無以復加,呆呆凝目在她面上,眸中驀地閃爍過一絲柔光,面上表情極爲奇特,猶如沉水琉璃,璀璨生彩。此時他的心裡不知爲何泛上了一絲異常的情緒,但理智的他很快就剋制著自己把這種莫名的情感拋諸腦後。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妨告訴你陛下真正想要你做的事情?!彼従彽?,“那就是去西塘對付楚太父,讓他失去君位,無論用什麼方法?!?
“什麼?”錦瑟差點沒一跳三尺高,她是刺客還是間諜,哪裡有這麼大的能耐?再說西塘的事和她們大周有什麼關係,有必要手伸得那麼長去管人家的家務事嗎?
她在那裡暗自琢磨,洛清揚似乎也知道她在想什麼,面色如常的平靜道:“別忘了你如今有一個側君是西塘的前嫡皇子,其實從寒朝羽來到大周開始,大周就避不開這趟混水了,一山不容二虎,那楚蕭必然是要他的命的,可他如今是我大周的親王側君,不管是嫁給你還是嫁給殷親王,大周都不能失了這個顏面和大國體面,讓他吃虧?!?
錦瑟哀嘆一聲,苦惱道:“我哪裡想娶這個夜叉……”言罷她湊近洛清揚,對著他諂媚地笑道,“洛哥,不如你還是勸勸二姐,把寒朝羽嫁給四姐吧?!彼藭r顯然還在自欺欺人地認爲自己昏迷中和寒朝羽什麼都沒發生。
洛清揚側眼看去,但見眼前的女子近在咫尺,一臉的肌膚粉膩,美若蘭花,一時之間,差點想伸出手去試試其上的觸感,是否也如看上去般如脂似玉。此念剛動便不覺皺眉,乾脆自己向後避了避隔開距離,冷聲道:“此事休要再提,那寒朝羽爲了你在錦王府待了多日,名節盡毀,你若是不肯娶他,日後他便也只能出家了……”
錦瑟心頭不悅,嘟囔著抱怨道:“最煩動不動就是名節名節,那照這樣說,我之前還抱過洛哥呢,豈不是也要負責了?”
洛清揚本來神情冷淡,聞得此言,呼吸突然紊亂,差點身子一歪,好在他何等定力,知道錦瑟不過是心性淳樸,口不擇言,並非有意調戲,這纔將一顆心慢慢歸位,緩緩呼吸,力持鎮定。
錦瑟看他面色微變,知道自己一時失言,立即雙手合十,連連道歉道:“洛哥我只是隨便說說的,洛哥何許人也,我怎麼可能對洛哥有非分之想,呸呸呸,我是說我和洛哥雲泥之別,我就算想對洛哥負責洛哥也不會看上我的,不對,這個貌似說得也不恰當……”
一派胡言,讓洛清揚簡直是聽不下去,喝道:“夠了!”出口的聲音反常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眼風掃來,錦瑟立即吐舌立定,洛清揚閉了閉眼,剛要開口,又聽見錦瑟低低地抱怨了句:“也太難伺候了,大家都這麼熟了,連個玩笑也不能開?!辈挥捎植铧c被她要氣得岔了氣。見他臉色又要變,錦瑟忙改了口道:“我知錯了,知錯了!洛哥是什麼人啊,哪容得我胡言亂語啊。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你繼續繼續!”言罷立時噤口,捂住嘴巴表示自己洗耳恭聽。
洛清揚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剛纔本宮說到哪裡了?”但未待錦瑟回答,洛清揚自己便道:“自從寒朝羽入周以後,那楚蕭便三不五時的遣人送來國書,試圖讓陛下將寒朝羽引渡回國,甚至前日還特地精心挑選了十個嬌豔美貌的貴族出身的世家少年給陛下,表明願意以這些人換走寒朝羽,若陛下不滿意這些青春顏色,其後還可在西塘繼續尋芳,直至讓她滿意,陛下向來心高氣傲,自然也被氣得不輕。”
錦瑟默然無語,心裡卻道,你不用理會便是了,反正二姐也是向來好色風流慣了,有人平白給你送來美人你還生氣,這得多難伺候啊,哦,莫非生氣的是二姐夫?錦瑟忽然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美目頻頻朝著洛清揚身上看去,一派似笑非笑。
洛清揚被她看得皺眉,但也知道她不以爲然,乾脆又道:“你怕是不知道,其實陛下和這位楚太父,過去也曾有一段舊怨在?!?
錦瑟這才知道,真正的關鍵居然是在這裡,不由帶著疑問看向洛清揚。
“十年前這楚蕭便名動西塘,當時他不過十六歲罷了,便已是西塘赫赫有名的美人,殷親王無意中得知他的美名,正好西塘有意與大周結親,心有羨之,便讓陛下修國書表示願意迎娶這位西塘美人爲正君。誰料這楚蕭居然婉言謝絕,還放出話來說他看不上風流成性的大周皇女,西塘人才濟濟,若要嫁人,也必要在西塘嫁個人中驕鳳,何必千里迢迢遠離故土到大周受苦。你四姐殷親王在大周亦是俊彥翹楚,彼時多少公子求嫁,自然也不會強求,聞之不過一笑罷了。但是陛下卻是咽不下這口氣,只是畢竟天高路遠,何況楚貴君如此一言也讓他更加在西塘聲名大噪,若是真的和他區區一個男子計較,只怕更要讓他踩著大周殷親王的名頭成就一番美名?!卞\瑟知道二姐從來對自家姐妹的事情都是關懷備至,想來她當時定然也是心頭火起,爲四姐不平,不由地就是心頭一暖。而洛清揚說到這裡,嘴角也微微勾了一下,分明透著幾分譏諷,“他若真的做到便也罷了,只可惜話說的好聽,到最後卻是急不可待的入了宮,當時入宮的位分不過就是個貴人,那西塘前女帝早已是風中殘燭的老嫗,他倒是寧可棄了殷親王這樣風華正茂的皇女,嫁給她一個半截身體入土的西塘君主去做小,說到底還不就是愛慕虛榮,看中那榮華富貴。如今瞧來,他的野心倒是大的很呢,不過是宮中貴人哪裡足夠,眼下看來,他要的分明是那御座。曾經一個小小男子,尚且看不起殷親王背地裡用如此行爲羞辱了她一番,如今他做了楚太父,手握重權,更是沒有把陛下放在眼裡,新仇加上舊恨,你說陛下能樂意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西塘過逍遙日子嗎?甚至和她平起平坐的對話?”
錦瑟點點頭,心裡對安瀾的不爽如今是百分百的理解了,可即使如此,挨著她什麼事,憑什麼洛清揚就認爲她有這個能耐對付所謂的楚太父,那一聽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想到這裡,她便也問了出來:“我若是有楊昊那本事,自然也願意爲二姐效犬馬之勞,到西塘去揍一頓那勞什子的楚太父,爲二姐和四姐出氣……”
洛清揚知道她又想岔了,不由好笑:“你以爲對付一個男人,靠的是武力?所謂攻心爲上,要讓他生不如死,悲不可抑,對最想要的求而不得,這纔是最高境界。想那楚蕭,青春少艾之時嫁給了一個老嫗,自然不怎麼懂男女之情,如今位高權重,更加不會有所謂的真心人靠近他的身邊,接近他的人不爲名也爲利,夜深人靜之時還不知怎麼孤枕難眠,寂寞悽清呢。所以若有那麼一個女人,讓他楚蕭不但失身失心,更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最好還讓他莫名懷了身孕,讓天下人都看看他是如何的自甘下賤,這纔是真正大快人心之事?!?
錦瑟聞言目瞪口呆,心道果然說最毒男人心,這麼陰損的招數都想得出來。不過照這洛清揚的說法,倒的確是夠解恨的,可轉念想到最初的話題,不由得臉色又是一傻,指了指自己:“洛哥,你該不是說,這件事讓我去做吧?我哪有這個能耐?”太缺德了,再說這難度係數也太高了吧。
同樣的話若是別人說出來,很可能是故作姿態,但他知道玉錦瑟絕對不會,因爲她是真的就是個榆木腦袋。想到這裡,洛清揚便不由地笑了,他這一笑,讓錦瑟都是一愣。
“怎麼了?”洛清揚看著錦瑟。
“洛哥,你笑起來還真挺不錯的,平常別老冷著一張臉了,有時候真有點磕磣人?!卞\瑟說道。
“哼?!甭迩鍝P頓時又臉色一冷,繼續剛纔的話題道:“楚貴君這事做不做在於你,反正橫豎我只是提個建議,你自可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心裡卻道,這玉錦瑟可真是全天下獨一份了,明明有著得天獨厚的禍水容貌與氣度,卻還偏偏妄自菲薄,對男人們避之不及。
錦瑟再也忍不住,拉住了他的手哀求道:“洛哥,我可真沒這本事,不如你還是重新替我想一個吧,我一定義不容辭,上刀山下火海都沒二話?!?
他渾身一顫,怫然不悅地甩開她的手道:“放肆,你到底有沒有當本宮是鳳後?!币娝荒橑鋈坏厥栈厥秩?,不知爲何心裡竟是有些悵然所失。
錦瑟則在懊惱自己又一時犯渾,和洛清揚沒大沒小惹他不快,於是又狗腿的從旁邊取了一盞茶遞到他的手邊,訕笑道:“洛哥說了那麼多話,想必也口渴了,不如先喝口茶?!甭迩鍝P冷眼看著錦瑟半晌,這才緩緩地接過了茶盞,端著卻並不喝,錦瑟連大氣也不敢喘,擡頭試探性地看了他一眼,方纔輕聲道:“洛哥,你剛纔說的那些我都記住了。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眼下我實在不忍心看素衣受苦,洛哥你一向最有能耐,又是這宮裡最聰明的男人,總能給我想到辦法的是不是?”語到最後,幾乎是有點像在撒嬌了。
雖然知道她此時的話分明就是在灌迷魂湯,洛清揚的嘴角仍然淺淺的勾了勾,似乎露出一絲淺淡的笑紋來,只是很快就隱了下去,彷彿剛剛他那絲若隱似無的微笑是錯覺般:“林素衣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男人罷了,陛下最介意的還是你身爲一國親王,整日裡卻沉溺於風花雪月,那西楚軍營陛下交給你,你卻壓根都不去巡視,上朝也是偶爾纔來,若非她把林素衣釦留在宮裡,恐怕你宮門朝哪開都不記得了吧?!?
錦瑟面上一紅,卻壓根不敢反駁,她的確很不襯職,空掛著一個親王的頭銜,卻把政事都推給幾個姐妹,要擱她前世,那可就是個標準的米蟲啊。
“至於這西塘楚貴君的事情,我不過是告訴你提個醒而已,不過是要去西塘擺平一個男人,還是留在你的錦王府擺平一堆男人,你自己考慮吧?!?
錦瑟想了想,彷彿有些猶豫,又好像在極力剋制什麼,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考慮什麼啊,她當即在心底裡下了個決定,回頭就偷偷用了那可能過期的基因藥水,帶著素衣逃出錦王府,不過在考慮到秦若臨時,她又有些舉棋不定。畢竟她已經算是和秦若臨有了夫妻之實,若是就此一走了之,豈不是連陳世美都不如。舉棋不定之下,復又考慮到景然所言的,若無秦若臨這個正君的配合,恐怕也不能瞞天過海將素衣帶走,倒不如帶著若臨一起離開,如此方纔長吁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想的太多,轉念又覺得應該先偷偷讓令狐師姐給素鳴葉修書一封,讓他派幾個大內高手過來,否則屆時無人接應,自己傻傻的也不知道東南西北。
她這裡想得出神,洛清揚卻也不催她,只是手中拿著錦瑟方纔遞給他的茶盞拿了茶杯蓋兒撇著茶葉沫,十分淡定地任憑身邊這位美女親王皺著眉頭思考著,看著她如玉容顏,如秋水般脈脈生波的雙眸,不由自主的竟然有些怔鬆。
這時卻聽見隨雲此時忽然在殿門外恭敬地道:“稟鳳後陛下,雲昭侍求見……”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大家都在等楚貴君的出現,不過預期的章節被延長了,所以還得過幾章。
這一章我本來和下一章是預備週末放的。
第五卷 傾城絕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