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幾乎都忘記了自己最初是爲什麼把錦瑟騙了過來。
只知道,有玉錦瑟的地方,果然大家都不會無聊,這懼男成性的錦親王第一次逛妓院青樓的傳聞想必等第二天傳遍大街小巷的時候也會成爲空前轟動的新聞吧。只不過若是事後被人知道,這位一整夜留在青樓的大周最炙手可熱的親王居然只是喝了兩杯酒然後看了幾支舞便全身而退的話,恐怕以後醉鄉樓會成爲最大的笑話吧。
事實上,在老鴇乃至一票心懷不軌的青樓男子們甚至少年們這樣想著的時候,玉錦瑟也不是坐以待斃之徒,她也在考慮著什麼時候可以客氣的告辭離開了。
但是纔剛兩隻舞曲過去,錦瑟酒又喝得不多,玉家王爺們自然都不太滿意。
開始有人一個個地站起來和她敬酒,甚至還有人提議行酒令,錦瑟微微皺眉,正想拒絕。
就看到身旁的雨淮一臉“真摯”地說道:“我說錦瑟啊,今日衆家姐妹難得聚在一起,你連這點面子都不肯給嗎?”
“你明天不上朝?”
“集體請假不就得了?”只要事後把個中精彩部分和安瀾繪聲繪色的彙報一下,女帝哪裡會生氣。
錦瑟不是傻瓜,清亮的眸光只是四下一掃,衆人的這些小心思都已經收進眼底。
她忽然哈哈朗聲一笑,隨即轉頭朝著身旁一同起鬨的雨淮看去。看得那個專注,那個“深情款款”,連大周朝這位向來冷靜的尚書也是渾身一個哆嗦。
“我說雨淮,平時我們也算是老友吧,如今姐妹有難,你居然落井下石?”她問得很輕很輕,但是那微瞇起的眼睛顯然在不斷閃爍,透露著十分的不滿。
“幫你什麼?”雨淮還在裝傻,她亦也低聲笑道,“你該知道,今日你想全身而退恐怕是很難的了,不如還是乖乖就範從了大家吧……”說到最後還舉杯和她眨眨眼,“這溫柔鄉里的滋味也該讓你嚐嚐了,省得整日裡被你的小夫君弄得死去活來,丟我們女兒家的臉面。”
“行!”錦瑟爽快地答道,後者忍不住一愣,“既然今日你鐵了心不肯幫我解圍,那我也只有不客氣了,既然是好姐妹,要死也得一起死對吧。”說著錦瑟自信滿滿地瞅著她冷哼一聲。
雨淮見她表情詭異,心下微微一緊,心中剛有不妙的預感,下一刻,玉錦瑟驀地張開了雙臂,竟在衆目睽睽之下,將她狠狠地抱了個滿懷。
而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聽見玉錦瑟大聲道:“淮,你剛纔說的話是真的嗎?你心理最喜歡的人居然是我?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兩人方纔竊竊私語了半晌,誰也沒注意她們說了什麼,如今玉錦瑟這麼一發作,在場所有人都立即被炸了個頭暈眼花。雨淮則完全沒想到的全身僵住,估計她做夢都想不到玉錦瑟居然會如此敗壞她的名聲。
“雖說女女相戀不容於世,可是如果對象是你,我玉錦瑟願意接受這一切,反正我的好女色之名早已經傳遍天下,再多加一條也算不得什麼,只是委屈了你啊,雨淮。”
所有人的嘴角都抽搐了起來,而雨淮驀地也明白了過來,再看看錦瑟眼角光芒閃爍,顯然她樂得眼淚都出來了,只是雨淮不愧是大周國的尚書,眸子一轉便計上心頭,乾脆將計就計,她馬上也在衆目睽睽之下,動情地回抱住了錦瑟,大聲道:“錦瑟啊,爲什麼你不是男兒身啊,不然我定要和女帝求親,把你娶回家做正夫去,嫁給我吧,錦瑟。”
這下衆人不僅僅是嘴角抽搐了,連帶都有倒地不起的趨勢了。
於是風中凌亂的人又輪到錦瑟了,她萬萬沒有料到雨淮只是恍惚了那麼片刻就反映了過來,而且還直接把她的角色定爲被壓的。
就見有人捂著臉道:“我是不是喝多了,剛纔我聽到了什麼?天哪,我一定是喝多了。”
而錦瑟還在發呆,顯然她尚未從那句“嫁給我吧”當中恢復過來,畢竟這是生平第一次聽到有一個女人對她說這句話,想相信一下都難,頓時出口的聲音都顫抖了:“你說的是真的嗎?”
只見雨淮還在“脈脈含情”地看著她:“當然是真的,怎麼,你不信嗎?上回夜裡我不就告訴你了嗎?”
夜……夜裡,衆人這時候又無言了,感覺任何語言這時候都是蒼白的。
被她這麼一挑釁,錦瑟又冷靜下來了,遂故意裝出含羞帶嗔地拋個媚眼道:“既如此,那你現在親我一下,我就相信是真的。”
這下回擊實在太厲害了,雨淮的臉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渾身汗毛林立。
錦瑟說著還故意把臉蛋湊過去,指著自己臉上某處,不懷好意地說道:“你親啊,你倒是親親看?恩?別說的這麼好聽!”她知道女尊國的大女人們可不像自己原來世界的女人,換到二十一世紀,你讓一個正常的男人去親另一個男人的臉蛋,他能不暴走嗎?
於是她得意洋洋地看著雨淮,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隨著這一來一往的,這回大家總算看出來了,這兩個大周國可算是最位高權重的女人如今絕對是在惡整對方,不僅僅如此,她們甚至還卯上了,而事實上在青樓裡逢場作戲慣了的老鴇和青樓男子們也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一個個都憋著大氣不敢狂笑。
此時這位堂堂的狀元女,大周史上平日裡在朝堂上最會呼風喚雨的尚書終於憋不住了,隨著玉錦瑟靠得越來越近的邪惡笑臉,她最終還是忍不住地大喊一聲,直接跳起身來,退開三步顫抖地指著她道:“玉錦瑟,你,你,今天……今天算你狠!”
說著一揮袖子直接朝外逃走,步出門檻的時候還給差點給絆了個踉蹌,而室內錦瑟看她落荒而逃也哈哈大笑起來,遂一揮衣袖優雅地站起身來,只見她雙眸如星,嫣然一笑,落落大方道:“各位,既然尚書大人心繫國事而告退了,在下自然也不能久留。就此告辭了。”
衆人都知道她在睜眼說瞎話,剛纔那雨淮分明就是被她故意耍了一番嚇跑的,可是瞧她此時站在室內如明珠映樹,清風拂面,那種舉世少有的風流雅緻,如此令人心折,竟一時再也說不出來什麼,最重要的是,誰也不想做下一個雨淮,於是也只能由著她離開。
此時樓上廂房內始終未露面的一個男子,正拿著杯盞微微晃動,他容貌俊美之極,猶如玉樹瓊花般,他坐在那裡已是許久,自是從玉錦瑟露面之始便一直藏於暗處觀察她,想必任誰也不會想到,諾大的青樓中,居然還會在角落裡有這樣一個非青樓的男子,而他不是旁人,正是西塘皇子寒朝羽。
“有趣,有趣!玉錦瑟,我果然還是看不透你,我從不知世上竟有這樣的女人,比所有的女子都冶豔俊美,卻比男子還要溫柔,時而高貴優雅,又時而如此邪惡,真正教人意想不到。”此時他喃喃自語,將酒杯放下,竟是展顏一笑,“蓮兒,你說是不是?”
他背後站著一個少年,那少年似是水做的白嫩肌膚,一雙水潤的桃花眼,脣亦如花瓣般精緻,可惜的是,他的左臉頰與脖頸處有幾道狹長的傷疤,以至於這道傷疤完全破壞了他的美貌。
寒朝羽見他始終沉默不語,嘆了口氣:“蓮兒,當初在江南,你若是知道是這麼一個女子要救你,可還會願意跟著你家主夫離開?”
少年目光盈盈閃動,卻仍沒有回答。原來他正是當日錦瑟在揚州遇到蘇瑜和林瀟然的當日所曾救下的劉家被趕出家門的一侍少年,想當日,他在錦瑟相救之下,卻還是聽信劉家主夫的片面之詞,跟著他回了家,沒幾日,便被虐得落了胎,更重新被攆出了家門。回想當年,當他仍未被害破相時,亦是被妻主疼愛過一段時日,直至那劉主夫進了門,便故意找人劃傷了他的臉,三番兩次將他趕出家門,流落街頭,最終連腹中孩兒都未能保住,若非眼前的主人相救,想必早已橫屍荒野。
想至此,心頭一酸,卻不再流淚,也許哀莫大於心死,一度以爲世上哪個女兒不薄倖不重色,要嘆也只能嘆自己的命不好。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當日他曾也以爲該是男扮女裝,爲自己強出頭的哪家公子,居然是大周的親王玉錦瑟?更沒有想到,她看似靦腆,卻依然不減皇族威嚴,甚至心心念念自家的夫君,即使再其他女人家眼裡如此行事未免過於男男腔,她卻明顯泰然自若,還一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模樣。教人委實不得不羨慕她娶進門的夫君們。
寒朝羽擡眼看了眼蓮兒,淡淡笑道:“想必這世上還沒人知道,這醉鄉樓如今已在我寒朝羽名下。若我要你替我做件事,你可願意?”
那少年起身走到寒朝羽的面前直直跪下,毫不猶豫地道:“蓮兒的命是公子給的,公子只要不嫌棄蓮兒資質淺陋,蓮兒願意爲公子赴湯蹈火。”
寒朝羽扶起他:“赴湯蹈火倒是不必,你跟著我這一年來,也是學了不少,想必早已明白男兒家活在這個世上實屬不易。如今我即將返回西塘,而君傲國的皇長女素鳴葉也即將至大周京城面聖締約,這玉錦瑟是大周的親王,她對我的計劃來說至關重要。我需要有個人進入親王府,爲我就近埋下伏筆。”
說到這,蓮兒依舊靜靜聆聽,面色未變,而寒朝羽也對他的乖巧很是滿意。遂又道:“你雖容貌盡毀,對其他女兒家來說自然毫無吸引力,可是她玉錦瑟不同,她最是個憐香惜玉之人,並不風流好色,你若是美人她或許會有戒心,然而你容貌盡毀,何況她又曾在揚州對你施過援手,想必不會防你。你只需找到合適時機見到她,更讓她以爲你如今無依無靠,她必然會帶你回親王府安置照顧,屆時你該做什麼,我自會派人吩咐給你。”
少年點點頭,依舊沉默不語。
寒朝羽再度望了眼錦瑟離去的方向,脣線輕抿,含著絲縷淺笑,似那縹緲輕風恍若無痕。
錦瑟不知道自己整日裡被一票人在算計,反而帶著劫後餘生的快感一路坐著王府的車駕順利地回了府,一進門,又開始朝素衣的庭院跑去,巴巴地看著門口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的院子,踮起腳尖看了兩眼,這才嘆口氣轉身離開。
見她這副樣子,小青簡直是恨鐵不成鋼啊,偏偏是自家的親王,該說的早就說了無數遍了。
只得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親王,如今早都是後半夜了,便是側君也早就歇下了,還看什麼看呀。”
錦瑟嘆道:“小青,你哪裡懂這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
錦瑟與素衣是標準的古代版的先結婚後戀愛的典範,也因此,此時正是她的熱戀期,卻被人忽冷忽熱地涼著了,自然只有乖乖上鉤的份。
小青朝天翻個白眼:“我的親王啊,您若真的寂寞了,正君和侍君都可以服侍,便是偏院也還有一票您沒寵幸過的美姬呢。想要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不必了,最難消受美人恩。”她說著,猶有餘悸地表情,估計是想到了一些陳年舊事,“況且這麼晚了,大家都睡了,就不必麻煩了。”
小青幾乎要急得跺腳,這王爺是真傻還是裝傻呢?若是能被錦瑟召幸,誰會不樂意?誰會介意是半夜還是白天?
錦瑟忙活了大半夜,有些疲累,可是在走入房內的一瞬間,卻還是輕輕地咦了一聲。
只見秦若臨正靜靜地站在桌前,一襲素色,清泠如水,透著微微的涼意。長髮只是輕輕挽著,斜插一支白玉簪子,素淨而淡雅。
她顯然是怔了怔:“若臨,你怎麼……還沒睡?”她本想說,你怎麼在這裡?卻怕他多心,於是話到嘴邊便臨時換了句。
一擡眼,兩人視線相對,若臨嫣然一笑,笑意溫潤,只是那總是清亮的眸子似是薄薄的蒙上了一層霧:“親王,都是您的夫君,您出門前會記掛素衣,卻爲何……不記得若臨?”
那話裡的酸澀與苦意再明顯不過,錦瑟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迴應。
就見小青偷偷一笑,掩嘴揮手讓身後的人全部退下,自己則躡手躡腳地帶上了外間廂房的門,想必此時若有個鎖鏈,她也許毫不猶豫地也會把門都給鎖了。
若臨一步步走近錦瑟,看著後者微微退後,幾乎有要調頭逃跑的趨勢,不由腳步一頓,聲音中帶著無限的委屈:“親王,您就如此不待見若臨嗎?”
“若臨,這麼晚了,你不該還等我。”見他泫然欲泣,錦瑟腳步頓了頓。
慢慢的向錦瑟走去,若臨嘴角含笑,眼波流轉之間,那一泓幽暗似乎隱帶深意。但只一瞬,倏然清澈透明,又變得如往日一般的墨玉和純粹。
“若臨知道親王是去青樓了,這一身的香氣還沒散去呢。”他不答反問,果然成功地轉移了錦瑟的注意力,後者微微皺眉,條件反射地便低頭擡袖聞了聞。
“還好吧。”她並沒過多允許旁人近身,畢竟她自己可比誰都害怕那男人的脂粉氣,方說完,就看見若臨已在近在咫尺處,一雙水漾的眼中帶著濃濃的哀愁:“親王還是脫了這身衣服吧,否則若是被素衣哥哥瞧見也是不好。”
“我知道……”她微微側臉,想避開若臨此時的灼灼注視,奇怪,往日裡比她還害羞的小白兔怎的今日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天色不早了,若臨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若臨不答,卻忽然整個人都朝錦瑟懷中靠去,他雖然還是個少年,卻身姿修長,腰身纖細,錦瑟的背後恰是桌子,她猝不及防沒有料到若臨忽然如此主動,無意識地順勢抱住了,下一瞬若臨的眸中閃過一絲光芒,趁著這機會,竟然直接吻上了她,錦瑟腦中轟的一下,想要朝後避去,卻不料原本該是靠近她懷裡的若臨伸手直接攬過她的腰身,將她摟近貼向自己,反而更加深了這個吻,脣舌相纏。
“夠了若臨……”錦瑟費了一些力氣才氣喘吁吁地掙扎開來,卻發現眼前的少年一反方纔的哀怨憂傷的神情,反而脣角勾起淺淺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著錦瑟,這卻讓她怔住了。
“您還是那麼害羞呢。不過若臨已經很滿足了,即使,現在親王能給予的也許只是如此。”他長嘆一聲。
錦瑟忽然覺得有必要和他說清楚:“若臨,你知道我如今心裡只有素衣……”
“沒關係!”若臨微笑著打斷她,他一身從容軒然,如玉樹碧竹,緩若輕風地微笑著,“若臨也會長大,有一天也會和素衣哥哥一樣……而現在,您只要記得偶爾,看我一眼便好……”
錦瑟傻住了,眼前的人彷彿是若臨,卻又彷彿不是,本以爲那樣直白的拒絕的話出口,雖然會傷了他卻也會終止他的癡想,卻不料他竟還是如此有自信。
這人真的是若臨嗎?那天夜裡,當若臨離開後,錦瑟翻來覆去的居然失眠了。
只因爲這一夜,可憐的大周國親王玉錦瑟始終有種揮之不去的被人調戲的挫敗感。
作者有話要說:
到目前爲止,雖然大家有很多意見,
不過原本的情節思路還是照樣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