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傲後宮
對於錦瑟來說,她從來沒有所謂的古代人的尊卑觀念,所以即使她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宮侍,但她該行禮該低頭的時候還是一步不差,一禮未廢,這除了可以把她一身的皇族貴氣完美的掩飾起來,更便於自己天衣無縫地隱藏在宮裡。
她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鳳後和素鳴葉的下一步,亦等待二姐的皇命,直接衝上去撕破這層遮羞布告訴所有人現(xiàn)在的錦親王是假扮的,戳穿鳳後的陰謀,這樣做的確可以快刀斬亂麻,卻也完全會弄壞兩個大國之間的平和,甚至給大周的臉上抹黑,畢竟,這位易容成她自己的女子騙過了所有的大周侍從,大周御林軍,乃至還寵幸了大周隨侍的幾個貴族公子。
所以,在玉錦瑟看來,如今的她最好還寧可自己別恢復(fù)身份,大周的臉面就不提了,更讓她如何對那幾個公子交代……
“錦親王到……”車簾被侍從掀開,一個俊美的女子伸出頭來。這易容成錦親王的女子雖然與她五官相似,同樣的白淨(jìng)美貌,只是相比起錦瑟,她他沒有了那種籠罩於臉上的容光,那雙眸子中,也沒有明澈高遠(yuǎn)的氣質(zhì)。這世間,有時候即使長相相似的人也可以給人南轅北轍的感覺,易容亦是同理,這也是她不敢輕易顯露人前,甚至除了侍寢都不要洛荷生等人隨侍的道理,明明可以有一樣的五官,但見過玉錦瑟本人的她很清楚的知道,並非出生於皇族的自己,真要與玉錦瑟想比,便於星與月一般,輕易地便能教人看出差距來。
隨著假親王的下車,洛荷生,柳侍玉等人也紛紛緊隨其後,唯有華卿一人,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似是被疏遠(yuǎn)了,與先前錦瑟在時的情形可說全然相反。
錦瑟知道,今日若非這宴席是素鳴葉請的,這位假親王還是不會輕易露面的,也不會帶上大周的幾個貴族公子充場面,而她自己,作爲(wèi)一個侍從,自然就不遠(yuǎn)不近地跟隨在華卿身後大約五步處,這個距離既可以觀察形勢,又不便引人注目,畢竟全部的焦點都在那位頂著自己麪皮的假親王身上,有著無數(shù)被迫招蜂引蝶經(jīng)歷的玉錦瑟很清楚這一點。
“親王快看那裡……”洛荷生一邊明眸流轉(zhuǎn),一邊笑靨如花地指著御花園中一株開得極盛的牡丹。
假親王敷衍地擡頭望了一眼,點點頭:“不錯,極美。”
其實洛荷生只不過是想找個話頭和親王閒聊罷了,他一個洛家公子哪裡不曾見過什麼奇花異草,如今見親王回了他一句,不由更是興致勃勃地說道:“親王也喜歡牡丹花嗎?”
那聲音柔媚而輕和,小心中透著討好。
“嗯,喜歡,你若是中意,日後回了大周本王賞你一座種滿牡丹的亭子。”
“真的嗎?荷生謝過親王了。”洛荷生驚喜地盈盈一福,假親王揮揮手,滿不在意地點點頭。
而錦瑟震驚了,這個玩笑也開得太大了吧。
大姐啊,作爲(wèi)易容人士,你有點道德好不好啊,看她許諾像吃飯一樣平常的態(tài)度,錦瑟就猜出她平日裡爲(wèi)了應(yīng)付幾個公子的爭寵,指不定說過多少類似的話來了,始終很會忍耐的錦瑟此時很是無奈地瞟了她一眼,這麼隨便亂髮誓,日後是不是還要她自己來還,難道只要是甜言蜜語和諾言就可以亂許的?我說易容的大姐啊?我不怪你吃白食,可你也有點職業(yè)道德心好不好哇。
洛荷生自然沒有注意到假親王隨意的態(tài)度,此刻那笑容還掛在臉上,那麼燦爛,那麼明亮。
而一如往常的,柳侍玉和姚清清兩人自然只是低頭跟隨在他們的身後,彷彿只是個陪襯一般。
他高興地看著水波盪漾的湖面,與湖面上的陽光折射出的斑斑白光,又道:“親王殿下,日後荷生只盼能與親王殿下天天在湖邊散步,有桃花梨花相伴,有垂柳白楊相映,便也知足了。”
說著,他甚至還得寸進(jìn)尺,偷偷地將手握上假親王的手,誰料那假親王狀似無意的轉(zhuǎn)過身去,倒讓她避開了。
此時,洛荷生尚還來不及掩飾自己的失望,一旁的姚清清卻是忍不住插話道:“洛貴侍說的不錯,若是能配上夕陽和漫天霞光,與親王泛舟其中,定是極美的。”
假親王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唔了一聲,讚道:“倒是個極好的主意。你有心了。”
洛荷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姚清清只做未見。雖說他們都知道自己不如洛荷生,但身爲(wèi)男子,總是不甘願被妻主冷落或者眼睜睜地看著她與其他男人詩情畫意的。
此時,唯有柳侍玉一人沉住氣,他低頭沒有接話,甚至還悄悄地後退了幾步。
而早已經(jīng)被這位亂許諾的大姐麻木了的玉錦瑟只是看向湖面,喃喃嘀咕道:“美什麼美,我看要倒黴了倒是真的。”
同樣在皇宮裡長大的玉錦瑟,早就什麼樣的美景都看得膩味了,自然也明白這三個男人之間的暗潮洶涌,這個假親王,真要做戲,帶一個也就夠了,偏生還要一起帶上,這不分明是自找苦吃,引火燒身嗎?看來她以前一定鮮少易容成權(quán)貴,壓根不知道這個世間男人之間爭起寵來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你在說什麼?”卻見柳侍玉正退到華卿的身邊,聞聽到她的竊竊私語,忍不住停步問道。
錦瑟呆了呆,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看看走在前滿已經(jīng)離開有數(shù)步遠(yuǎn)的假親王與洛荷生他們,甚至連華卿都緊跟著不肯落下,倒是這位明明未見失寵的柳家公子,反而寧可落後數(shù)步,跟自己這一個小小的宮侍平行。
“奴婢剛纔只是喃喃自語,這花兒開得雖美,卻終有一日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
“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柳侍玉下意識地又唸了一邊,立即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道,“真是好句,這是你做的?”
“什麼好句?不過是隨口叨叨罷了。”錦瑟深悔自己一時口快竟習(xí)慣性地說了兩句杜甫的詩。
見這位柳家公子仍然看著自己,錦瑟苦笑:“不是我……奴婢做的,這不過是奴婢無意中聽親王……”
呵呵笑了兩聲,見到眼前的柳公子仍是一臉沉靜,看不出喜怒,不由又道了句:“柳公子,您還是到親王身邊隨侍吧,不然一會親王若是見不到您要人服侍可怎麼辦。”說著便加快了腳步,很快地趕上了前面的幾人,可身後,柳侍玉卻仍是不緊不慢跟著她,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讓她叫苦不迭。所幸大周親王出行,身後的隨從爲(wèi)數(shù)不少,他們二人這樣一個插曲也並不顯眼。
很快的,一羣人浩浩蕩蕩地便走近了皇太女的中宮宮殿,到得這裡,出入兩側(cè)的宮侍明顯多了起來。錦瑟才瞅了一眼,便目光一滯。
這些宮侍們,竟然一個個都是穿紅著綠,打扮得華豔無比。這還是春天,他們身上的衣裳卻已是十分單薄,那薄衫下的抹胸,連花色紋理都一清二楚地呈現(xiàn)在她的視野中。
望著這遍地春色,聞著他們身上散發(fā)的濃香與一陣陣朝易容成自己的錦親王飄來的如火如荼的目光,錦瑟不由苦笑,看來這個假親王,頂著她的臉皮還連宮侍都迷倒了不少,日後她得趕緊逃回大周,省得日後冒出來一堆苦主要她負(fù)責(zé)。
等到得正廳,錦瑟隨著衆(zhòng)侍找了個假親王身後不遠(yuǎn)處毫不顯眼的榻上跪坐下,剛一坐下,她就頭皮發(fā)麻的發(fā)現(xiàn)這位柳公子竟然也在她的身邊穩(wěn)穩(wěn)地跪坐了下來。身爲(wèi)一個侍寢過的貴侍,柳侍玉本不該坐在宮侍的位置上,可他這樣的避退對假親王來說並不在意,而洛荷生他們自然更是求之不得。
錦瑟知道,這樣的宴席,只要是爭寵的小侍,都會搶著坐在離主人最近的位置,錦瑟若不是爲(wèi)了前來觀察素鳴葉,也不至於特地委屈自己還要伺候這位假親王坐在宮侍的席上……
“柳公子,您的位置在前面,不是奴婢這裡……”錦瑟低聲提醒道。
卻見柳侍玉微微揚起嘴角,微笑道:“坐在這裡便好,親王不會怪罪的。”說著,他又轉(zhuǎn)過頭來,對著錦瑟笑道,“你叫允兒是嗎?”
對上這柳公子漂亮的雙眸,不知怎麼的,錦瑟突然有點心虛,想到了若非自己被人拘禁,搞出來一個易容成她的假親王,這位好好的貴族公子也不會被騙著上了其他女人的牀。
她不敢多話,只微微點點頭。柳侍玉注意到,這叫允兒的宮婢雖然坐在宮侍席位上,卻依然腰背挺直,安閒雅適,這坐姿倒彷彿他坐著的是一個王侯將相之位,他不知道這是玉錦瑟自小在皇家養(yǎng)成的如何也改不了的習(xí)慣,只是忍不住總是悄悄地要多看她幾眼。
他收回視線,淡淡道:“其實我覺得坐在這裡甚好,親王想必也不會介意。”
錦瑟看著眼前在假親王身邊一左一右已然落座的洛荷生與姚清清,明白了柳侍玉的意思,她輕輕對著柳侍玉安慰道:“也對,角落裡反而更加清淨(jìng)。”
柳侍玉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很快的,君傲皇太女素鳴葉便一如往常地入了大殿。
彼時殿中雖然是燈火輝煌,衣香鬃影,香氣流蕩。卻在君傲皇太女出現(xiàn)的瞬間立即安靜了,所有人都起身向她行禮,連假親王都略略欠身,錦瑟心中看得直嘆氣,這位易容的大姐雖然熟知所有的禮儀,卻不知道她與素鳴葉私下裡早就混熟了,這種場合她對素鳴葉從來不必起身只需微微頷首便算打過招呼了,也難怪素鳴葉能輕易地識破她,這可是全身都破綻啊,精明的素鳴葉能放過嗎?
而今日的素鳴葉亦是有備而來,他嘴角含笑,擡手威嚴(yán)地示意所有人入席。檯面上與假親王寒暄了兩句後,他的雙眸精光突現(xiàn),如有實質(zhì)般的朝親王的身後掃射而來。身邊不少大周宮侍們察覺到這皇太女的凌厲視線,都微微略有不安地微微發(fā)抖,唯有錦瑟做不出這副嬌羞或懼怕的模樣,更怕自己愈描愈黑,只能氣定神閒依舊垂眸。她心中底氣很足,知道素鳴葉答應(yīng)過自己絕對不會妨礙自己逃出鳳後宮中,是以覺得即使被他看破也沒什麼大不了。而和她同樣鎮(zhèn)定的,則只有此時她身邊的柳侍玉了。
而就在素鳴葉向他們打量而去的時候,洛荷生與姚清清也注意到了,相看了幾眼,姚清清偷偷扯了扯洛荷生的衣袖,朝柳侍玉的方向擡了擡下巴,他的意思是,皇太女是否看上了柳侍玉。畢竟這樣一個長身玉立的貴氣美少年,在一羣大周宮侍之中還是極爲(wèi)醒目的。是以不論是洛荷生還是姚清清都毫不懷疑,皇太女也許會看上柳侍玉。
“你……上前來。”果然,片刻後,素鳴葉便擡手,對著錦瑟的位置遙遙一指。
上百人的殿堂頓時一靜,錦瑟一怔,再擡頭上,正好對上素鳴葉微瞇著眼,似笑非笑的神情。
“沒錯,就是你這個小宮侍,上前來吧,本王有話問你。”
這一下連柳侍玉都擡眼向她看來,“是!”形勢比人強,瞭解素鳴葉惡劣性格的玉錦瑟在心底無奈地嘆口氣,她緩緩起身,她這一起身,滿殿不少人都朝她注目而來,看到她不過是個貌不驚人的大周宮侍時,都掩飾不住幾分驚訝。
直至走到素鳴葉的面前的臺階下,她方纔朝他一福,恭敬道:“奴婢見過皇太女殿下。”
那聲音沉靜動作流暢,沒有絲毫拘謹(jǐn),柳侍玉看著她連面對皇太女都如此模樣做派,不由嘴角微扯,露出一抹淡笑來。
素鳴葉聽到她的聲音,依舊是懶洋洋的斜倚在榻上,他不語著上下打量了玉錦瑟的新易容半日,遂開口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是大周宮侍。王允兒。”
“王允兒……王允兒。”把玩著手中的酒盞半晌,素鳴葉忽然朗聲一笑,“大周的宮侍都像你這麼大膽嗎?你似乎一點都不怕本王。”
錦瑟姿態(tài)優(yōu)雅地依舊低著頭,心中鄙夷地豎了箇中指,面上卻是謹(jǐn)慎地回道:“太女殿下風(fēng)儀天成,奴婢自然尊敬,而非懼怕。”
“哦?”素鳴葉依舊不放過她,“可你大周的幾個貴侍公子反倒是很怕我,莫非你的膽識修養(yǎng)還勝過你的主子不成?”
他的話音一落,洛荷生與姚清清不由俱是周身一僵,錦瑟依舊維持著微笑的神情,平靜地徐徐回道:“奴婢是粗人,自然不如幾位貴侍能識鳳女龍姿。”
素鳴葉的眼中,再度閃過一抹戲謔的光芒,他又問道:“那你可知,我爲(wèi)何要你一個小小的宮侍前來回話?”
錦瑟依舊垂眸,恭敬而平靜地回道:“太女殿下心思高深,奴婢自是不知。”
素鳴葉看著他半晌,慢條斯理地又道:“本王看你頗爲(wèi)順眼,要調(diào)你來君傲太女宮中,你以爲(wèi)如何。”
錦瑟依然是一臉平靜,從善如流地回道:“蒙太女殿下青眼,奴婢定當(dāng)盡心竭力伺候貴人。”
“很好,你若是伺候的好了,本王自然還會重重有賞。”這話顯然有其他含義在內(nèi),可偏偏玉錦瑟所易容的少年像是完全沒聽懂似的又是恭敬道:“奴婢謝太女殿下看重。”
這輕巧的一句話,似是有意,又似是無意,把素鳴葉語調(diào)裡的曖昧全然忽略了,這樣一來,連素鳴葉都狀似覺得無聊地?fù)]揮手道:“罷了罷了,實在是個無趣的人,你還是回去繼續(xù)伺候你的主子吧。”真把這傢伙放在自己身邊,非得引得鳳後猜忌不可,如今玉錦瑟纔剛逃出鳳後的手心,暫且還是讓她逍遙幾日吧。
“是!”錦瑟仍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姿態(tài),退了下去。滿殿的人看著她,有替她惋惜的,也有怪她不識好歹的,唯有柳侍玉在她回席位後,對著她淡淡一笑,像是明白了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宴席繼續(xù),喧囂又起
好一會兒,柳侍玉方纔嘆息了一聲,低聲道:“如此做,不可惜嗎?”
卻見錦瑟不答,只是伸手遞過來一塊紅豆糕,柳侍玉愣住了,扭頭見她一邊偷偷咬了一口糕點一邊對著自己露齒一笑:“剛纔路過一旁的席位順手牽了兩塊點心,否則這宮宴時間太長只怕要餓著了,你我就暫且用這個先墊墊肚子吧。”
他愣住了,這才知道錦瑟壓根沒聽到他先前說的話,看著眼前少年清秀臉蛋與燦若星辰的眸子。慢慢的,他展顏一笑,伸手接過:“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對於素衣,他絕對不是炮灰,可是貌似大家都不能接受那個安排,所以我想等主線更明確一點再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