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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附近最大的城池稱之爲南山城,面積比大週一般的城鎮要大兩倍,屬於西塘的厲王治下,西塘和大周不同,現在還活著的老皇女基本都是前女帝的姐妹,因爲年紀偏大本就已經老邁了,更加懶得過問世事,基本上都老老實實地守在自家的封地過小日子,生怕京中的變故影響到她們,頗有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姿態。因此她們治下的城池也顯得十分繁華富饒,賦稅不重且百姓安居樂業,楚蕭對她們的態度也是放任自流,女尊世界裡的皇女王爺們雖然都有調派駐兵的權利但一個個也都怕死得很,反正楚貴君又不是謀朝篡位,誰在乎誰做女帝,只要不影響她們自己的利益不惹到她們頭上來,她們是絕不會做出頭鳥甚至起兵造反的,又不是好日子過夠了非要找點事來操心。因此楚蕭能順利掌權,這些老皇女們的默認和裝傻也是助力之一。
這南山城離西塘的京城大約需要半個月的行程,說遠不遠,說近卻也又不是很近,但因其臨近南山皇家別苑,周圍山脈起伏景色秀麗優美,倒是一處極爲熱鬧繁盛的大城。入城後,幾人去了當地的一家客棧,直接付了重金定下了幾間上房後,大家又都美美地睡了一覺休息了一下,錦瑟終於覺得有時間可以好好地領略一下西塘的勝景了。
這個時候趙寰走了進來,他笑意盈盈地提醒道:“妻主不如去梳洗一下?我已經吩咐下人準備好熱水和浴桶在屏風後了,等水稍涼一些妻主便可以去用了。”他知道錦瑟素有潔癖,而一旦住進城中的客棧,她想到第一件事自然是好好地燒水洗個澡去去風塵,於是貼心的趙寰提出的建議正合她的心意。
就見趙寰十分細心的又給錦瑟整理好了貼身衣物和外袍,整齊地疊在一起遞給錦瑟,眼看著她道謝後即將去到簾後,趙寰卻忽然彷彿不受控制一般地來了一句:“我們就等在屏風外,妻主若是要加熱水或是涼水也可以隨時喚我們。”
錦瑟渾身一個激靈,半晌才反應過來趙寰說的什麼,一時間沒有心理準備結果整個人都傻了一下:“這個不用了吧。”
“小姐不必客氣,若是想要擦背也可以隨時叫我們。”
錦瑟無語,讓他們幾個男人來擦背?這也太誇張了,再說之前明明十分靦腆的趙寰什麼時候換了畫風的,她實在是有點吃不消……
一旁的陸塵也聽到了趙寰的話,腦海中不受控制的同時浮現出了她當日在溫泉中著寸縷的模樣,心也忽然間就有些騷動起來,眼看著錦瑟的臉刷得一下紅了起來,魔怔一般的,他也跟著上前直視著錦瑟認真道:“小姐你怎麼臉紅了。”
錦瑟於是一僵,陸塵的嘴角飛快地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而他這句話一出,整個房間的幾個少年都擡頭盯著錦瑟,在對上她那豔若朝霞的臉蛋時都怔住了,半晌大家才明白過來這位小姐原來是面皮薄害羞了,心裡不由都有些好笑,卻也更覺得心癢難耐。
一旁的趙寰則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現在這個模樣。 從認識錦瑟到現在,她總是風淡雲輕或者高貴優雅,萬物都無法撼動她似的,哪裡有像現在這樣,睜大眼睛愣愣地望著陸塵的模樣,顯然是有些呆萌。
大概是因爲發現了錦瑟的另外一面,趙寰心情極好,更是因爲被她的模樣逗樂而露出了幾分真心實意的笑容,反而不在意了陸塵的主動搭話,一屋子人此時都在調侃錦瑟,幾個男人都頗有些其樂融融的狀態,只除了夏琴。
他心裡暗恨,垂下眼簾看似沉靜地在一旁倒著茶水,眸中卻劃過一絲不知名的嫉恨。眼下在他們面前的錦瑟是毫無遮掩地露出真實容貌的,這樣的她美若天人,冰肌玉骨,靈韻天成,一身白色束腰的錦服,再多的詞語都形容不出那份獨一無二,而她看著陸塵的眼神卻讓夏琴眼中的怨恨幾乎再也抑制不住。
實在不想繼續在房內待下去,夏琴匆忙地起身離開了房間,生怕自己再晚一步就會流露出不甘和嫉妒的神情來。而這個時候,也該是寒漠笙用飯的時點了,知道趙寰等人此時肯定都在伺候錦瑟分/身乏術,他乾脆主動去到廚房將飯菜取來端到寒漠笙的房間,對這位皇子,錦瑟等人其實都不算虧待他,給了他單獨的一間上房不說,吃的也是和主子一樣都是較爲精細的飯菜,只是暗衛也同樣總是寸步不離緊跟在了他的身邊,最多爲保持適當地尊重,在寒漠笙用飯的時候,她會守在門口,而這也同樣給了寒漠笙機會。
夏琴來時已經努力剋制住了自己原本的情緒,但早已有心的寒漠笙還是將他細微的情緒波動都看在了眼裡。
微微挑眉,他忽然出聲道:“怎麼?是不是得不到你家小姐的寵愛讓你不高興了?”
夏琴怔了一下,即使沒有人和寒漠笙解釋過錦瑟和趙寰等人的關係,但哪怕一些末枝細節和蛛絲馬跡也足以讓寒漠笙將實情推斷得八九不離十。
“就你這樣的,我冷宮裡見過的太多了。”
夏琴一愣,雙眼一亮,猛地擡頭看向寒漠笙。
“你們些人無非就是想要得到一些妻主的寵愛罷了,可惜就你這點道行手段,嘖嘖,可根本不夠看。”
他說著便舉箸用飯,動作一如往常的優雅,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夏琴急急忙忙走到他身邊,眉宇間帶上了一絲急切地懇求道:“寒公子,不不,皇子殿下,您見多識廣,求您……指點我一下,也好讓我明白我到底輸在哪裡?”
寒漠笙見他態度誠懇,倒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嗤笑了一聲:“你們綁了我挾持我,如今還要我指點你幫你獲得寵愛,你說這可能麼?”
夏琴一愣,怔怔地說不出話。
寒漠笙又側了側身,瞟了他一眼:“不過,你若是願意爲我做件事,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夏琴猶豫著:“可…可我不能放你走,你會害了小姐……”他還記得基本的底線,不肯退讓。
“我有說要你放我走麼?”寒漠笙冷哼一聲,他很清楚,知道即使夏琴放了他,若是無人保護和接應只怕不消片刻他就會被那個武功高強的侍衛給重新抓回來,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我在這裡呆了幾日了,你們一件乾淨衣服都沒給我換過,住得又是這樣簡陋的地方,這樣對待我你覺得我會滿意嗎?”
夏琴這次總算明白了過來,他連連點頭應承道:“我明白了,我會立即給殿下準備。”
但顯然寒漠笙並不滿意:“還有我慣常用的吃的都該是最好的,就你們這些東西,也配給我吃?”他嫌棄地指指桌上的飯菜,“本皇子以往到南山城慣常最愛吃的就是這裡翡翠齋的佛跳牆,龍鳳糕,可這幾日跟著你們風餐露宿的不說,等到了城裡你們還拿這種菜色來應付我,還有門口那個侍衛,時時刻刻地盯著我,讓我鬆口氣都不能,看了就煩。”他將手中的筷子一丟,表情十分冷漠,“我心情不好就懶得說話,也沒什麼能耐指點你,你就一輩子被那個叫陸塵的壓在底下翻不了身吧。”
夏琴終於慢慢明白過來,這位皇子所謂的飯菜不合口味恐怕都只是藉口,真正的理由,應該是不高興自己被慢待了,尤其還被一個侍衛每日寸步不離地緊迫盯著,是個男人都受不了。對於他的抱怨,夏琴倒是並不奇怪,畢竟他出生皇家,心高氣傲也是理所當然。可即使他知道寒漠笙的要求,但要夏琴去讓暗衛離開片刻,只怕以他的能耐也是做不到,再說萬一一個沒看住寒漠笙,到時候連公子也要受連累。夏琴還在糾結,便沒有注意到寒漠笙的眼底裡正暗自閃過一道精芒,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一時間他心亂如麻,有點不知所措。
寒漠笙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已經動搖了,其實他也不急,餌已經丟下去了,總需要一點時間才能見效不是。
“說實話你能想到來請教我,還算是有點小聰明。”寒漠笙慢條斯理地道,手中轉著筷子隨意的在桌上的飯菜上撥動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又道,“看你也算是個可塑之才,讓我指教兩句倒也不難。”
夏琴聽他此言,立即重新燃起了希望,他雙眸帶著期盼:“殿下,您教教我,我真的不想讓那個小賤…那個陸塵爬到我的頭上,不過是個勾欄院裡出來的殘花敗柳…”說到這裡,夏琴的眼神裡彷彿淬了毒一般,透著濃濃的不屑,連他也不知道這其中的惡意與嫉恨幾乎可以化爲實質。
“呵。”寒漠笙輕笑一聲,不可置否,他擡起眼譏諷道,“但他長得比你美,這就夠了不是麼?女人還不是最愛美色。”
“可小姐不是那樣的人。”夏琴當即反駁道。
“既然你認爲她不是,那就直接誘惑她便是了,反正我看你長得也不差。”寒漠笙冷笑一聲。
夏琴咬脣,帶著不甘的聲音嘟囔道:“我若是有皇子殿下的美貌,自然也不怕和他一較高下……”
“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冒犯於我?”居然拿他和一個小侍相提並論,寒漠笙一時怒上心頭,他丟下手中的筷子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夏琴,儼然卸下了平日僞裝的漠然面具,露出了他原本矜驕而囂張的一面。
看他如此憤怒,夏琴微微瑟縮了一下,卻還是強撐著硬著頭皮和他解釋道:“我沒有,我只是想求皇子殿下教教我該怎麼做……”
寒漠笙卻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餘怒未消:“滾出去。”
夏琴頓時將原本的念頭一掃而空,心裡面只剩下不安,不敢相信地看著這個剛纔還算客氣的皇子,轉瞬間就冰冷至極地變了臉色,簡直是喜怒難測。
他吞嚥了一下口水,退到了門邊,小心翼翼地道:“我真的沒有辦法讓侍衛離開,但……但我可以爲皇子殿下試著去翡翠齋定佛跳牆和龍鳳糕過來,還請您息怒……”說完了他又偷偷地瞄了寒漠笙一眼,看他的臉上依舊十分陰沉,再不敢多言地走了出去。
見他落荒而逃,寒漠笙陰柔而精緻的臉上劃過一絲冷笑,又徐徐地坐下了,方纔的怒氣更是消弭無蹤。只有他自己清楚,所謂的讓侍衛離開不過是藉口罷了,寒漠笙原本的目的就是要誘騙夏琴去翡翠齋定那兩道菜,因爲沒有人知曉,這翡翠齋本就是他這個皇子用私房錢開設的酒樓,總店自然是在京城,南山城則有其中最大的一家分號,而所謂的名菜佛跳牆和龍鳳糕根本就不在他們對外的菜單上,這只是每次他來時纔會特意爲他專門定製的。相信掌櫃應該可以瞬間領會到一個信號,他寒漠笙來了。想到這裡,寒漠笙的薄脣彎出一抹隱晦的笑意,瀲灩生波的目光剎時宛若寒星閃耀,眉間現出若有似無的駭人殺氣,眼下他就只需要靜等著夏琴的愚蠢之舉讓自己脫困,屆時他一定會好好招待這一家人尤其是那個該死的女人。
這邊廂,錦瑟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澡,終於整個人都感覺精神了不少,她重新換上了一身白色繡著淺藍色花飾的束身錦袍,簡樸卻顯高雅,配合她易容後仍然精緻偏甜美柔弱的外貌,令她看起來有如清風扶月,姿態萬般美好。
也許逛街購物就是女人的天性,錦瑟也不例外,難得到了異國,之前領略的都是湖光山色,如今到了城中就想看看商鋪店鋪,反正她有銀子不缺錢,指不定還能給自家的姐妹們以及素衣帶點特色小禮物,因此和掌櫃打聽了一番後,錦瑟便直接去了整個南山城最豪華的聚寶齋。
錦瑟本以爲自己算是精心僞裝過了,但因爲她本身底子實在太好,一路上居然也收穫回頭率無數,其中有男有女,有好奇也有欽慕,畢竟她的衣著服飾在西塘的人眼中看來頗有些異域風情,不過她自小到大都習慣了成爲視線的焦點,因此並沒有覺得不適,反而依舊坦然自若地一個人坐著自家馬車來到了聚寶齋。
擡頭一看方覺這個地方果然名不虛傳,赫然是南山城最大的商行,往來客人絡繹不絕,事實上南山城的聚寶齋裡有精美的工藝品,也有衣飾首飾,據說更有奇珍異寶拍賣,還連帶販賣一些奴才,倒是應有盡有。整個聚寶齋足有五層,外面居然還是兩進的門,從遠處看猶如一個巨大的庭院,佔地龐大,整個建築雕樑畫柱的倒也是內有丘壑,而像這樣的商行也是西塘的一大勝景和特色,不少遊客和本地的民衆也正自由地穿梭其中。
讓車伕駕著馬車到外面等待後,錦瑟進入了正門,就看到整個聚寶齋的正廳十分宏偉大氣,裡面的空間十分寬敞,一眼望去人頭攢攢居然看不到頭,只是一層都是些普通的精美商品,而到了二三層自然就有了不一樣的選擇,招待的也多是富豪之類的名流商客。錦瑟有錢也有閒,一路晃悠悠地自然也就從二樓又逛到了三樓,不過到了三樓就有專門的接待主事,上來詢問客人需要挑選些什麼,這也是因爲錦瑟身上的衣著雖然是大周服飾卻也是布料名貴精緻,這些眼尖的主事自然也把她當成了肥羊,想要狠狠地宰上一筆。
“我隨便看看,你不用招呼我。”錦瑟低聲道,那迎上來的主事也很有眼色,看錦瑟容貌甜美,氣度華貴,舉手投足自成畫卷,知道她出身非富即貴,尤其她語氣和神情還帶著不符合年紀的沉穩淡定,這樣的人從來自有主張,輕易不會被蠱惑,便也退開不再打擾。
逛了半日越走越深,期間錦瑟看到了不少精緻的玉器瓷器,珍奇花卉,名琴書畫,乃至各種孤本書籍,當然也有不少這個世間男子喜愛的名貴首飾和衣飾,設計的十分精巧,最後她眼角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悠然一笑猶自走到了牆上一副裝裱得十分大氣精緻的畫卷面前。這是一幅山水畫,描繪出了一色青山,無數峰巒配合著秋色楓葉,望之便令人心神馳往,猶如身臨其境,上面還提了一句詩“看花開花落,寵辱不驚,任雲捲雲舒,去留隨意”,那字力透筆端,淋漓滿志,自有雍容風流,無論這畫與這字都是很是的磅礴大氣,一眼看來便是精品,令人見之心喜。只是下面的價錢自然也是高得令人咂舌,若非如此這副畫也不會被擺在三樓甚至單獨展示在一個位置了。
沒有想到居然會在西塘看到自己曾經所做的字畫,錦瑟看了好笑,搖搖頭便預備走開,卻聽到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嗤笑:“買不起就別看,還裝模作樣地搖頭,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纔是行家呢。”
這尖銳的聲音在一片安靜中清晰可聞,錦瑟原本是想低調一些的,但有些人天生便是焦點,稍不留神就容易萬衆矚目,錦瑟知道能上到三樓的基本上非富則貴,算是些世家子弟了,但自己剛來南山城,不可能有什麼認識的人,因此這冷嘲熱諷的若非是仇人,便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找茬的。
她於是淡淡地回頭瞥了出聲的人一眼,見是個陌生女子,便完全忽略了她。
“喂,我在和你說話呢。怎麼?裝聽不到?還是心虛了?”誰知道那個女人居然還是不依不饒的,直接攔住她的去路冷聲嘲諷起來。
“有事?”錦瑟無意惹事,卻並不代表她是個軟柿子,眼看著人家不肯放過她,她也乾脆站定了回視著對方,就見對方是個年方二十左右的年輕女子,身上的衣著倒是華麗,只是容貌十分的不起眼,甚至臉上還有著爲數不少的雀斑和麻子,神情也隱隱帶著幾分刻薄。在錦瑟的記憶中這絕對是一張陌生的臉,這樣看來自己算是遇到無聊找事的人了,來而不往非禮也,對方既然如此不客氣,她自然也不會吝嗇給她一個下馬威,於是錦瑟淡定地任憑對方打量自己的同時也掃視過了那女子周身,她的目光本就帶著一股矜貴,這一刻帶著不悅看人的時候更是隱含威壓,瞬間怔住了這個女子和她的隨從,幾個人半天都沒能說出話來。但在旁人眼中,此時的錦瑟卻是如氣度清雅如蓮,純美而安靜。比起另一個滿身浮誇其貌不揚的女人,兩個人之間當即高下立判。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了,按照情節,這一章沒有楚。你們急也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