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洲見問,連忙回道:“攝政王一班黨徒,臣大致查明白了,已登記造冊?!笔捛逋顸c頭道:“你可將名冊帶來了?”李十洲便自袖中取出一本冊子,雙手遞了上去。
宮人轉呈與太后,蕭清婉接過,展開略掃了一眼,便即合上,又問道:“可準確麼?不要冤屈了好人?!崩钍薜溃骸澳锬锓判?臣是查準了的?!笔捛逋耦h首道:“你素來穩重,哀家信得過。這冊子就在哀家這裡放一份?!崩钍迲?,蕭清婉又問道:“那胡氏,可還聽話?”李十洲道:“據細作回報,並不見有什麼異心?!笔捛逋顸c了點頭,說道:“皇帝明年就滿十四了,離親政時日是越發近了。許多事需得慢慢兒地著手去辦,只是穩著些,萬萬不要打草驚蛇?!?
李十洲趕忙道:“臣心中明白?!笔捛逋裼治⑿Φ溃骸扒盎芈犅勑娜锊×?,敏丫頭回家侍疾也有一月了,不知可好些了沒有?”李十洲回道:“多謝太后惦記,拙荊自打生下犬子身子便一向不大好,近來天氣轉冷,舊疾再度發作,倒也沒什麼,仍舊吃些丸藥調理。這兩日,已好了許多了。也多謝太后娘娘這些日子時常打發人探望?!笔捛逋裥Φ溃骸斑@是產後失了調養落下的毛病,昔年哀家也曾有過,怎樣都不中用的,必得再養一胎,在月子裡調纔好?!?
李十洲微笑回道:“太醫們也都這樣說,然而拙荊歷來體虛,娘娘也知道,只好養養再說了?!笔捛逋裼值溃骸斑@樣也好,既是這等,待過上幾日,心蕊身子大安了,哀家便再打發人接了敏丫頭進來。她不在這些日子,紓兒並琳瑯那丫頭,可是惦記的緊。便是皇帝,也同哀家說了好幾次了?!崩钍捱B連應喏,又坐了一回,便告退去了。
蕭清婉將那冊子遞與穆秋蘭,命她收好。穆秋蘭將名冊放入寢殿書奩之內,回來便笑道:“想不到當初那胡氏,如今竟爲娘娘所用了?!笔捛逋駵\笑道:“之前她與那周氏同時有孕,誰知不到三月便即小產,那周氏倒平安產下一子。贏綿同她原本就無甚情分可言,她又丟了孩子,在王府裡只是如履薄冰。再這般下去,她哪還有什麼前程可言?她如今是押在這一局上了?!闭f畢,又喟嘆道:“天下英雄,折在婦人身上的,也就不少了?!蹦虑锾m在旁聽著,試著笑問了一句:“先帝也算在其內麼?”蕭清婉睨了她一眼,淡淡說道:“哀家待先帝,是盡了心的,哀家無愧於他。”穆秋蘭訕訕道:“奴婢失言?!?
停了半個時辰,東陽公主並七皇子贏紓下學歸來,一道來的竟還有三皇子贏紀,四皇子嬴紉。
蕭清婉吩咐宮人端了果盤點心與他們吃,幾個孩子吃了一回,便都到院子裡玩耍。那三皇子贏紀年紀已大了,不好再同這年幼弟妹混在一處,隻立在一邊。
蕭清婉在廊下瞧見,便點手叫他到跟前,問道:“你怎麼不同弟弟妹妹們一道玩去?”贏紀笑了笑,低頭說道:“兒臣已這個年紀了,再同弟妹在一處,也不像個樣子。”蕭清婉聽聞,點頭道:“這話倒也不錯,眨眼間你都這麼大了呢。若是哀家沒記錯,你今年該有十七了罷?”贏紀回道:“兒臣過了臘月的生日,整滿十七。”蕭清婉笑道:“是了,你這個年齡,早該成家了。過上幾日,哀家同你母妃商議商議,看給你選個什麼樣的女子。你心裡若有中意的人選,也只管說來。不在門第高低,只要品格好就罷了?!壁A紀聞言,臉上微微一紅,嘴脣動了動,還是說道:“聽憑母后、母妃吩咐,兒臣不敢挑剔?!笔捛逋褚娝允沁@等囊糠,也無話可講,只說道:“既是這等,你便安心候著罷?!?
轉瞬到了午時,慈寧宮開出午膳,幾個孩子隨著太后用膳已畢,三皇子與四皇子兩人各歸宮室,贏琳瑯姐弟兩個歇了一陣,便去午休了。
過了午後,蕭清婉正在內殿看宮人們收拾冬衣,宸太妃姍姍而來。
這姊妹兩個見了,便攜手坐下。
蕭清婉便笑道:“正要打發人請姐姐來商議些事情,姐姐到先來了?!卞诽f道:“我原本早想來瞧瞧你的,只是不得閒。好容易消停些,這便來了?!笔捛逋癖銌柕溃骸敖憬闳缃裨趬劭祵m,不比往昔獨居一處宮室,可還習慣?”宸太妃笑道:“地方雖不及鍾粹宮寬敞,但難得姊妹們在一處,日常說說笑笑,倒是熱鬧?!闭f畢,又問道:“妹妹說找我有事商議,卻是什麼事?”蕭清婉笑道:“今兒瞧見贏紀,才驚覺這孩子竟已長這麼大了。我尋思著這兩年與他尋個妻室,好讓他順理成章的封王。待外頭的府邸造下了,就可接姐姐出去享福了。”
宸太妃笑道:“原是爲這個。論起來,他那年紀也確實不小了,咱們似他這麼大時,都已進宮來伺候先帝了。然而,與他成家倒也罷了,我心裡卻不想出去,留在這裡就與你做個伴罷?!笔捛逋裎⑿Φ溃骸敖憬阍谶@紅牆裡耗了這許多年,還嫌不夠麼?我在這裡住著,日日看著頭頂那片天也被割成四四方方的,心裡就氣悶的緊?!卞诽f道:“住得慣了,倒也不覺什麼。旁的都無礙,我心裡只捨不得你,還有那兩個丫頭。咱們姊妹兩個一路風風雨雨的相互扶持走到如今,這往後的路也就都做了伴兒罷?!笔捛逋裥闹蓄H爲觸動,握了握她的手,點頭道:“姐姐既這樣說,那這話往後我便再不說了。”
兩人說笑一回,底下宮人收拾了茶盤茶食上來,兩人各取一盞在手。宸太妃因看盤中有玫瑰松子糖等素日愛吃之物,便隨意用了些。兩人說起與贏紀選妃一事,宸太妃說道:“如今已入秋了,眨眼就是年底,宮裡忙著年節,顧不上這事。依我說,倒不如明年二三月間,春暖花開的時候,將朝中那些世家合年齡的姑娘們盡邀一邀。不提訂親,只說賞花。與紀兒選妃倒是小可。你也替縕兒相看相看,雖是咱們已然看中了敏兒。然而縕兒不比尋常人家子弟,待到了親政時候,偌大一個後宮只得一個皇后並幾個御女,那不招人笑話?再者,這些日子,我在那壽康宮也時常聽見人說,贏綿如今很有些尾大不掉。你也留神預備著些?!?
蕭清婉笑道:“原來姐姐也留意著朝上的事呢?!卞诽f道:“我倒是想耳根子清淨,這宮裡人有多愛嚼舌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闭f畢,又問道:“聽聞今日上朝,他又鬧了一場,連吏部尚書也立逼著撤了職。如何,你還能拿得住他麼?”蕭清婉說道:“徐桐不自量力,硬要去試他的鋒芒。這等愚拙之輩,棄不足惜。贏綿這般行事,還是震懾朝廷之意。目下,還不至過於擔憂。若當真鬧起來,我也並不怕他。安親王如今雖賦閒在家,實則是隱而不發,乃是一枚暗棋。另外,還有旁人呢。我只是不想再徒增波瀾。何況縕兒要親政,還欠些火候。弄了旁人來,也未必就稱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宸太妃說道:“朝廷上的事,我不明白。你既有把握,那便好了?!?
姊妹兩個坐了一回,蕭清婉又說起隔上幾日接李敏回宮一事,同宸太妃議了幾句,宸太妃便起身去了。
再言養心殿中,贏縕經太后一番言語,便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待送走了太后,他自在殿中靜思一日夜,心中拿定了幾句話。
隔日清晨,攝政王進宮議政,先至養心殿見過皇帝。
贏縕見了他,使宮人安放了座椅,請他落座。先不提那事,只同他寒暄,張口便呼他二哥。
贏綿微驚,連忙起身,拱手道:“皇上擡愛,臣當不起這等稱呼?!壁A縕笑道:“二哥何必這等客氣,咱們原就是兄弟。只是因著身份,咱們兄弟間反倒生分了。此間並無外人,二哥就不必拘束那些死禮了?!闭f著,又請他坐下。
贏綿滿腹狐疑,心裡暗道:倒要瞧瞧這小皇帝賣些什麼藥。便說道:“皇上擡舉,臣卻之不恭?!庇种匦侣渥?
贏縕向他說道:“朕記得,朕小時候曾見二哥戎裝打扮,心中便十分欽羨仰慕。想及咱們祖上,也是打下來的江山。先帝在時,便時常教誨於朕——這武藝乃是鎮國安邦之本,是丟不得的?!壁A綿知他要說昨日之事,便道:“昨日朝堂之上,是臣莽撞。然而臣忠心爲上,還望皇上明鑑?!壁A縕莞爾道:“二哥一片赤誠之心,朕自然看在眼裡。那徐桐是自食惡果,也不必去理他。然而朕這幾日聽聞,朝裡頗有些兵家子弟,要入武學,只是不得個門路?!?
贏綿聽了這話,只是不響。卻聽贏縕又道:“他們願爲朝廷效力,原是好事一件。這些人本都是兵家出身,家學淵源自是不必講了。依朕看,倒也不必拘泥死理舊法,定要走武舉一途——那武舉一年下來統共才放多少人,哪裡夠朝廷派用呢?不如,就將他們按著出身封了品階,送入軍中歷練。這般既充實了軍隊,又安定了人心,二哥說可否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