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除了港島,國內直飛紐約的航班只有燕京有,而且是6月份纔開通的,全程耗時13個小時30分鐘,由米國的大陸航空執航。
張潮直接訂了頭等艙的座位,要價7萬人民幣。整個航程,除了睡覺以外,張潮基本都在碼字——這也是他選擇頭等艙的原因,有足夠大的座位,能得到足夠好的休息。
反正這些都是由IWP買單。聶女士早退休了,不再主持IWP的日常工作,也不負責募集資金,僅僅作爲顧問,所以張潮提出要求的時候毫無心理負擔。
飛機落地在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的時間是當地時間下午的2點15分。黃傑夫雖然不是紐約人,但是畢業後在紐約工作過兩年,所以這裡算他的主場。
他早早就打電話租好了車,由他帶著張潮直奔紐約市中心而去。很快,紐約的城市天際線就在兩人眼前現出了輪廓。
2005年的紐約,看著比國內任何一個大城市都要繁華和現代化,尤其是摩天大樓的數量,幾乎要超過北上廣深的總和。
黃傑夫幾年來頭一次回到紐約,比張潮還要激動,一邊開車,一邊指著前面的樓羣喊道:“BOSS,這就是紐約,自由之城、夢想之城、不夜之城、熔爐之城、萬城之城……”
張潮擡起疲倦的眼皮禮貌性地瞥了一下,“嗯”了一聲又閉上了。倒不是他有什麼偏見,而是有上一世記憶的他對摩天大樓確實已經免疫了。
黃傑夫的這種激動其實來自於米國文化裡對紐約的特殊情結。紐約常年作爲米國乃至世界經濟的中心,把一個又一個來此尋夢的異鄉人,改造成了“紐約客”——快節奏、冷漠、功利、時髦……
“紐約客”是一種很特別的文化現象——在很多外國人眼裡,“紐約客”是典型的美國人;但是在美國人眼裡,“紐約客”又和“典型的美國人”半點不沾邊。
不少美國電影裡,甚至會把“紐約客”當成一句嘲諷。
而一個職業經理人,在紐約獲得成功,是至高的褒獎,所以黃傑夫會如此興奮。
張潮可顧不上這些,他的大腦現在還處於燕京時間,正是半夜3點左右,但是眼皮子透過來的光亮又告訴自己現在還是白天。
不過總算到了酒店了。黃傑夫給兩人訂了一箇中檔酒店,一晚上350刀,在紐約不算貴也不算便宜。
一下車,張潮就抽了抽鼻子,補充了一句:“尿騷之城。”黃傑夫聳聳肩,表示這沒辦法,算城市特色。
辦好入住,張潮的頭兩天基本就在倒時差,除了睡和吃,就是黃傑夫帶著他在紐約市開著車瞎晃盪。
仔細觀察下來,張潮對這個城市的觀感還是有所變化的——它不像自己上一世生活了多年的深城,全然是二三十年內新造的摩登都市,幾乎看不到歷史的蹤跡,只保留了極少的遺蹟作爲景區。
也不像近來生活了一年多的燕京,像一塊三明治,蘇式建築和現代化大樓,把古典老城夾在當中,三者之間幾乎沒有過渡。
而紐約從建築就能清晰地看到城市發展的脈絡、軌跡,不同時代風格鮮明的建築交錯而立,把200年的滄桑變化默默訴說。
在巡遊途中,張潮發現黃傑夫明顯繞開了某些街區,詢問原因,黃傑夫道:“我當初來紐約的時候,就有人告訴我有些地方絕對不能去……”
接著黃傑夫就介紹了美國城市的“綠區”“黃區”和“紅區”的由來,以及如何區分。在“綠區”,街上有人吵架,都會有巡邏的警察出面管;與此同時,“紅區”裡可能一場槍戰結束了,都沒有警察上門。
即使紐約的“NYPD”有4萬名警察也是一樣。
張潮饒有興趣地問道:“那‘唐人街’屬於什麼區?”
黃傑夫道:“黃區。唐人街是另外一套規矩,那裡的秩序主要由……呃……怎麼講……長老會維持。我接觸的不多,所以不太瞭解。”
張潮糾正道:“應該是社團,或者幫派,背後可能是一些家族。”
黃傑夫的父親是80年代初第一批出國留學的大學生,留學期間和一個美國姑娘——也就是黃傑夫的母親談了戀愛並結婚,最後沒有回國,一直在洛杉磯生活,是一名工程師。
黃傑夫的母親則是一名會計師。他的家庭是典型的美國中高收入中產家庭,和傳統的在美華人圈子接觸很少,所以他並不太瞭解唐人街的生態。
第三天,纔是和出版商Simon&Schuster約好商談的時間。
兩人按照約定時間,來到了Simon&Schuster的辦公樓,與他們接洽的是Simon&Schuster國際出版部的資深編輯大衛·米勒。
打完招呼以後,大衛·米勒就對張潮道:“我關注你的作品已經很久了。”是隻有一點點外國口音的普通話。
看到張潮和黃傑夫的驚訝反應,大衛·米勒有些得意地說:“說得還不錯吧?做國際出版自然要多會幾門語言,我還會法語、意大利語、日語。”
緊接著就繼續說道:“我想即使沒有許淵衝先生的推薦,和他孫女Rheya不俗的譯筆,我們也可能會聯繫你。這一年多來,你在中國文學界是一個現象級人物。我看過你的《少年如你》,優秀的作品。”
張潮道:“感謝您的認可——不過,Simon&Schuster對在美國出版我的書有什麼規劃呢?”
大衛·米勒道:“我們今年啓動了一個名爲‘Other Attention’的出版計劃,準備選取美國以外的20-30個國家備受關注的新銳作家的作品翻譯出版。
你雖然不是唯一入圍的中國作家,但是看完Rheya翻譯的《大醫》以後,我們還是決定選你。”
張潮和黃傑夫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和預想的很不一樣,於是問道:“也就是說,我的作品只是這套叢書中的一本?不是單獨出版?”
大衛·米勒點點頭道:“是的。雖然你在那邊已經很有名氣了,但是對美國讀者來說,仍然是一個新人。”
這個理由倒不是不能接受,張潮可沒想過自己霸氣側漏一下,美國讀者就會哐哐買書。但是作爲叢書中的一本顯然與《大醫》的體量不匹配。
《大醫》在上一世分成了上下兩部,每部都有30多萬字。張潮雖然準備刪除其中不是很緊要的支線內容,但規劃中的體量也達到了50萬字以上,所以他才說兩年內不出單行本。
當然這主要是對國內而言,因爲他需要用《大醫》來給《青春派》的銷量託底。英文版《大醫》怎麼出都和《青春派》的銷量沒關係,只要情節進度保持一致就好。
不過這屬於對方不瞭解情況下的誤判,張潮耐心地解釋了一下自己對《大醫》這本書的篇幅規劃,大衛·米勒聽完後顯然一愣,頓了頓才道:“50萬字?那翻譯成英文大概就是35萬詞,要知道《哈利·波特》前四部一共也才這麼多。《大醫》這部小說這麼宏大嗎?”
張潮點點頭,問道:“那您是否要重新審視一下您的出版計劃?中國有句老話,‘寧爲雞頭、不做牛尾’,相信我不用解釋它的含義。
我雖然是個‘新銳作家’,但是我並不缺銷量。美國讀者確實還不認識我,但我不會因此接受《大醫》的首次出版是以叢書之一的形式出現在讀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