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一個胖胖的中年人坐在一頂轎子裡,四下圍繞著幾個青年人,在中年人身邊,一個一臉英氣的年青女子端坐馬上。這幾個人的衣著不是漢軍服裝,甚至不是漢人服裝,一看就知,這幾個人應當是外族人士。只是這幾個人的衣飾都十分華貴,看來不是尋常之人。
又一陣風吹來,費將軍咳嗽了幾聲。
“費將軍,咱們回營去等吧。”廉自潔輕聲說道,“費將軍的身體。。。。。。”
費正清擺了擺手,沉聲答道:“出征緬甸老夫是不行了,但出營來迎一迎戰將軍還是做得到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努力又挺起了身體。
廉自潔看著費將軍那瘦小的身體在風中努力挺立著,心中有些悲哀。這位老人年已近七十,卻仍要硬撐著,不知道他要迎的這位戰將軍究竟有什麼能耐?他可是聽說,這位戰將軍是大貪官戰英豪之子,自己姓廉,名自潔,他自信自己還是人如其名的,如果這位戰將軍除了貪污沒別的能耐,可別怪他廉自潔要戰將軍的好看!
想到這裡他又側頭看了一眼那幾個外族打扮的人。
這幾個人是緬甸王室的人,那轎中的中年人就是緬甸國王,幾個圍繞著他的青年人則是他的忠心侍衛,一路護著他逃到雲南。那女子則是緬甸國王的愛女,緬甸有名的女將德拉瑪。就在昨天晚上,德拉瑪還悄悄問過他,這位戰長風將軍,究竟能不能幫他們重新復國?廉自潔也說不準,因爲他實在不瞭解這位戰將軍,他只能含糊以應。
“來了!”不知是誰叫了一聲。
前面不遠處,樹木邊上,一個人出現了。他騎著一匹馬,正慢慢的往前走著。
這個人正是戰長風。他一路緊趕慢趕,總算趕到了軍營,但馬也已經累的跑不動了,只能慢慢前行,坦率的說,他也累的不行了。
費正清催馬向前,向戰長風拱手爲禮:“來的可是戰將軍?”
戰長風立刻還禮:“在下中郎將戰長風,這位可是費將軍?”
原來帝國軍制,五人設一伍長,二十人設一什長,百人設百夫長,五百人設小都統,一千人設大都統,三千人設參將,五千人設牙將,一萬人設常將軍,常將軍之上自然還有種種名色,包括定遠、奮威、驃騎將軍、大將軍,將軍中最高級是護國將軍,再往上就是大小元帥了。這其中,有兩個臨時性職務,一個是遊擊,可管理上自常將軍以下,下至士兵的人員,但權限只有三個月,另一個就是中郎將,可管理上自大將軍以下,下至士兵的人員,但權限是一年。這一回戰長風被任命爲中郎將,以便管理數萬人的隊伍。
“正是。”費正清點頭,“請戰將軍進營,我一直在等著你呢。”二人並騎而行,費正清也沒和戰長風多客氣,二人一進營立刻進行交接,費正清介紹了一衆將領,也介紹了緬甸王室人衆,隨即與戰長風交接部隊。原來這一回由於要進入蠻荒的緬甸,不要說朝庭的大將們不願意去,就是高級軍官們也不願意去,雖然配備給戰長風的兵力有六萬人衆,但只有三個常將軍。按說,常將軍是萬人隊的統帥,但現在,每個常將軍要統帥二萬人衆了。
戰長風與費正清一一交接已畢,費正清拱手:“希望戰將軍早日凱旋,到時我來迎接你。”
戰長風笑著回答“不敢”,心裡卻在想,迎接我凱旋?兵部的命令可是說的清楚,只是在指揮作戰時我是統帥,一旦戰爭結束,我就得立刻交出軍權,回到自己的流放地去,你怎麼迎接我凱旋?
與費正清交接完畢,戰長風算是就了統帥之位。接下來倒也沒有別的,就是整理部隊準備出征。這一方面費將軍早就將一切打點好了,戰長風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號炮三聲,大軍啓程。
他們的第一站是瑞麗,這裡是雲南與緬甸交界之處,出了瑞麗,就是緬甸的木姐。好在緬甸叛軍並沒有在此佈防,想是也怕激怒了中國,招來大禍,不過就算他們不在此佈防,中國也一樣會出兵,因爲緬甸是中國的臣屬國,隨便推翻自己的國王而不經中國同意是不行的。做爲周邊各小國的宗主,中國的義務就是維護它們的安全。現在緬甸王被叛軍驅逐到了中國,中國如果不出兵協助緬甸王復位,必將失去周邊各小國的人心。所以這一戰不但必須打,而且要儘快,要打勝,否則造成的傷害極大,雖然中國領土不至有失,但周邊的各臣屬國只怕就難以再服從中國的領導了。
由於這一回出征是在番邦外國,而且是山高林密的蠻荒之地,所以戰長風的計劃是首先到瑞麗,把該補充的補充好,該準備的準備好,要知道一出國門,可就得什麼都自己想辦法了。
芒縣到瑞麗,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正好二百里。戰長風領著大軍一路前行,兩天裡走了一百八十里,已經抵達離瑞麗只有二十里的地方。
這兩天,戰長風只要有空就往緬甸王的帳篷跑。這倒不是他想巴結權貴,而是因爲他想多瞭解一下緬甸的情形。緬甸王名叫丹瑞,對戰長風還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些他不大瞭解的,乾脆就招集幾個手下一起向戰長風介紹。一來二去,雙方已經相互熟悉了起來。
這天下了營寨,戰長風正在看著地圖,衛兵來報:緬甸王的女兒德拉瑪公主來求見。
戰長風心下有些感覺意外。這兩天雖然他見天兒的在丹瑞的帳中,但與德拉瑪交談的卻並不多,要論起來,他和丹瑞以及幾個手下都很熟悉了,但與德拉瑪倒不熟悉。這倒也正常,畢竟德拉瑪是女子,戰長風自然不能隨便與她搭話,而德拉瑪也表現的很沉靜,雖然經常也呆在丹瑞的帳內,但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一言不發,偶爾的說幾句也是必不可少的話,絕沒有什麼廢話。今天她居然主動來找戰長風,倒是有些意料之外。
“請。”戰長風一邊說一邊走到帳門前。畢竟對方是公主,他就算不出迎也不能就坐在那裡等著。
德拉瑪進了門,向戰長風施了一禮。
戰長風急忙還禮,藉機打量了德拉瑪一下。他雖然在丹瑞的帳中見了德拉瑪不止一次,但每次都是與丹瑞和他的手下討論問題,並沒有機會細細打量德拉瑪。
只見德拉瑪烏黑的頭髮,身材顯得很是嬌小,但一臉的英氣,看來很有幾分美少女戰士的風範。
德拉瑪見戰長風不說話,於是先用略有些生澀的漢語說道:“戰將軍,明天,咱們在進入瑞麗後,是真的要進入緬甸了?”
戰長風笑道:“這個何必問?咱們要不去緬甸,這六萬大軍來幹什麼了?”
德拉瑪沉默了一下,慢慢的說道:“有人在懷疑,你,是不是能夠帶領我們光復國土,因爲據說,據說。。。。。。”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說不下去了。
戰長風看著德拉瑪在那猶豫,心中想了一下,已經明白了,他微笑道:“是據說,我父親是個大貪官,怕我是無能之輩,是吧?”
德拉瑪點了點頭,隨即臉上一紅,低聲道:“這不是我說的。”
戰長風心中暗自冷笑。緬甸人哪裡會知道這麼多事,這肯定是一衆將領在私下悄悄的流傳的,只是這流言看來已經很盛了,否則這些緬甸人哪裡能知道?不過,戰長風並不生氣。他有什麼可生氣的?這件事已經是天下皆知,將領們知道有什麼奇怪的,而且,如果換了是他,知道有一個大貪官之子來統軍,他也會懷疑的。所以,他現在沒有必要去解釋,更沒有必要發火,他要做的是,用事實證明自己!
他大度的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不過,你也應當明白,無論是英雄還是無能之輩,都不是遺傳的。世上沒有天生的英雄,也沒有天生的狗熊,是什麼人,要看他自己,而不是他的父母。”
德拉瑪連連點頭,想是感覺方纔這個問題太無禮了。但她真的要來親自問一問,因爲自打知道了戰長風的家庭背景,他父親和幾個手下就十分的擔憂,深怕戰長風是裝腔作勢,要知道朝庭裡那些名將都不肯來這蠻荒之地領兵作戰,戰長風又爲什麼肯?幾個手下一通研究,最後居然得到了一個奇特的結論:戰長風很有可能領著部隊到邊境一帶就不往前走了。比如裝病、比如推託,反正不領兵前進。
這個偉大的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德拉瑪弄不懂,但他父親卻也同樣的很擔心,幾個人一研究,眼看著這就到了瑞麗了,乾脆問個明白吧。這眼看著戰長風每天裡的打聽緬甸情形,好象真的是準備領兵作戰,但他這個貪官的兒子,是不是在裝腔作勢?如果是,他們也好立刻再向皇帝上表求救。
只是,說到派誰去打聽,卻是犯了難。丹瑞國王自然不會來,但幾個手下也是不敢來,這樣大的事,真就沒處理好,惹起的後果可是難料的。於是,他們最後選定了德拉瑪。德拉瑪是公主,論身份與戰長風交談這樣的事比國王的幾個衛士更合適,要是派衛士來問這樣的事,只怕戰長風會感覺是侮辱;而公主又是一個年青女孩子,萬一真的若怒了戰長風,丹瑞大可出面訓斥德拉瑪,權作是德拉瑪年青不懂事,戰長風也沒辦法和一個年青女孩子沒完沒了。
這就是德拉瑪來找戰長風的原因。不過,他們雖然自以爲做的很好,其實仍是不瞭解漢人的習俗。象這種事,無論是誰問,無論怎麼問,都是有問題的,何況德拉瑪哪裡有漢人的交談技巧,上來就直直的開問,這是虧得戰長風大度,否則的話一定是後果很嚴重。
德拉瑪倒不是不想委婉一些,但她和普通的緬甸人不同,普通的緬甸人多會漢語,不但會而且很熟練,多有對漢人習俗十分熟悉者,畢竟緬甸做爲中國的臣屬,其影響力是很強的,所以這個問題要是換個緬甸普通百姓來問,可能有好多種問法,但
德拉瑪出自緬甸深宮,她能夠用漢語正常交流就已經很不錯了,哪裡懂得這許多,所以她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德拉瑪雖然沒辦法用什麼更多的技巧來交談,但她的心裡卻很明白,方纔這個問題,以如此的方式問出來,其實是很不禮貌的。她本是做好了被訓斥甚至戰長風發火的準備的,沒成想戰長風居然如此大度,她的心中一塊大石也落了地,心中大爲放鬆,連漢語也說的流暢多了,她心裡的一個疑問不由得脫口說道:“其實我很懷疑您父親是怎麼貪污四億兩的。”
這句話一說出來,德拉瑪自己都大感不妥,不由的滿面通紅。
戰長風卻大感興趣,追問道:“你怎麼會懷疑的?你是緬甸人,根本不知這件事的底細,怎麼會懷疑呢?”
德拉瑪見戰長風的態度很是奇怪,居然不爲這種問題而發火,反而追問起來,心中有些忐忑,但說出來的話,潑出的水,想收是收不回的,只能硬著頭皮答道:“因爲,因爲我在想,雖然天朝富有,但只怕也絕對沒有四億兩來供人貪污吧,何況四億兩,要多少地方纔能裝下啊?”
戰長風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這個問題其實真的很簡單。根本不必親眼去看,只要用邏輯一推就知道,無論是誰,在現在的實際條件下想貪污四億兩都不可能,不是想不想,而是連可能性都沒有。原因正如德拉瑪所說,第一,根本沒這麼多錢可供貪污。要知道國庫一年收入不過百萬兩,四億兩,相當於四百年的收入,卻不知這些錢從哪裡來的?全國的銀子都加起來也不夠啊。第二,也是德拉瑪說的問題,四億兩,那可是四千萬斤,要多大的地方纔能放得下?難不成整個京城的人眼睛都瞎了,這麼多銀子居然都發現不了?
然而,這樣的一個簡單的問題,卻沒有人去想,只是在風傳著,說戰英豪如何如何的貪污了四億兩。正所謂衆口鑠金,積毀銷骨,三人成虎的故事其實每天都在上演著。當所有人都在說一個謊言時,這個謊言就成了真相,相反,真正的真相反而被當成了謊言。最諷刺的是,這個真相,居然讓一個緬甸人用最簡單的辦法發現了,倒是本國的百姓們,一個個都在傳說著戰英豪的神奇貪污,而且一邊說一邊切齒痛恨著!身爲中國人,這算是讓高興的事還是讓人悲哀的事?
德拉瑪在一邊看戰長風的臉色陰睛不定,卻仍是沒有發火,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低聲問道:“是不是,是不是您父親是被冤枉的?”
戰長風終於回過神來,他笑了笑,對德拉瑪說道:“這件事,你就不要深究了。你們現在的任務是努力光復國土。”
德拉瑪想了一想,目光中露出一絲感激之意,她看著戰長風,深深的點一點頭:“我明白了。”
她真的明白了。其實戰長風是在說:你們現在還要依靠皇帝的支持來光復國土,如果因爲這件事惹怒了皇帝,很不值得。
戰長風也點了點頭,他明白德拉瑪明白了------這話雖然說的繞口,卻是實情。
兩個人一時無語。這件事事關緬甸的政局,德拉瑪也好,戰長風也好,都不敢深談。德拉瑪向戰長風行了一禮,慢慢和門口走去,將至門口,德拉瑪突然轉過頭來,向戰長風說道:“戰將軍,部隊在瑞麗只怕要休整幾天吧?如果有時間,明天我帶你遊覽瑞麗如何?”
戰長風的眼睛差點從眼眶裡彈出去:“你?帶我,遊覽瑞麗?”
這可不怪戰長風說話大喘氣,德拉瑪是緬甸人,戰長風纔是中國人,現在一個緬甸人說要帶這個中國人遊覽中國的城市,換你你也得大喘氣,而且沒準兒喘的更大。
德拉瑪咯咯一笑,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少女的調皮神色:“有什麼稀奇的?昨兒我還聽你說你這是第一回來瑞麗呢,但我可是來過好多次了。我們緬甸有好多部族都是與雲南同源同族,我雖是緬甸人,但說起來,這瑞麗的風土人情,我可比你瞭解多了。”
戰長風一想這倒也是。雲南有多個部族,這些部族人既分佈雲南,也分佈在周邊的各小國。這些人都是同族同源,論起來這些族人雖是中國人,但風俗習慣,言語舉止,倒是德拉瑪比戰長風這個漢人要了解的多。何況德拉瑪是緬甸人,地近雲南,這一年來個幾回都沒有問題,戰長風卻是一向沒有來過。
只是,這樣的邀請,是不是應當答應?戰長風有些猶豫,說道:“這個,只是軍務。。。。。。”
德拉瑪看著戰長風,輕聲問道:“怎麼,這些繁雜的事情都要你一個人來做嗎?”
戰長風看著德拉瑪那飽含著期待的目光,不知爲什麼,心中不由一蕩。也許是德拉瑪的目光的作用,也許是她那輕柔的聲音的作用,也許是因爲真的不是必須由他來處理這些繁雜的軍務,也許。。。。。。反正不管怎麼說,戰長風決定同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