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長風取了油燈,重新來到坑前,昏黃的燈光下,一具小小的骨植出現在破敗的棺材內,一看就是孩童的骸骨,幾縷布片與灰塵混在一起,已經分不清是什麼顏色,只有以一雙紅色的小鞋整齊的擺放在屍體的腳底,不知道是什麼布料製成的,竟然想剛做成的似的,沒有一點灰塵,奇怪的是屍骸的腳骨剛好在牀腳的位置,戰長風依稀明白了那個女孩所說的腳很痛的含義。
乍一看到那雙鞋子,戰長風也不由得渾身一震,棺板被踩得啪啪作響,險些掉落下去,不過很快就恢復了鎮定,輕輕的把腳下的泥土清開,小心翼翼的跳進棺材裡面,骨骸的皮肉早已經爛光了,也不知道埋在這裡多久了,只有沾滿泥土的頭髮靜靜的躺在屍骸的頭骨旁邊。
站在那裡,他猶豫了半天,心知應當將這屍骸重新安葬,只是用什麼來裝?想了半天,他的目光落在屋子角落的箱子上。
這箱子看模樣應該是裝衣服的,不知道是誰曾經住在這裡沒有拿走,估計可能是晚上見了這女孩兒嚇的什麼都不顧了這才遺失了,掌櫃和店夥又不敢進來,這箱子就這麼一直放著了。他放下油燈去打開了箱子,箱子裡果然有幾件衣服,看起來都已經放置了很久了,他也顧不得許多,將箱子兜底倒空,抱到坑邊,小心翼翼的把每一塊骨骼撿進木箱內,然後再把頭髮也放了進去,最後把那雙紅鞋也放在骨骼的旁邊。
他蓋上木箱的蓋子,用繩子把木箱綁好又把坑填上,並用腳踩實,看著木箱發了一會兒呆,決定這個晚上乾脆不睡了,這就去外面好好的埋了這箱子。
戰長風突然驚醒。
他看了看四周,他仍在木棉樹下,他的頭隱隱做痛。
他嘆息了一聲。
方纔他沒有做夢,或者說,在夢裡,其實他經歷了曾經經歷的過去。
那時,他爹爹還是兵部尚書,他還是常將軍。
那一回,他本以爲江小玉真的是與自己偶遇,但後來才知道,那是吏部江侍郎特別的安排,爲了和兵部尚書之子結親。只是後來,當他爹爹入獄後,江侍郎就絕口不提這事了。
他笑笑。
他倒不牽掛江小玉,他牽掛的是那給了他奇特一夜,又讓他掩埋了的小女孩兒。他曾經說過,只要再去渭南,他一定就給這小女孩兒上墳燒紙,但現在,他身在安南,與渭南相距幾千裡,而且估計此生是不會再被允許回離長安那麼近的地方了,所以,那可憐的小女孩兒,只怕沒人再給她燒紙了。
他慢慢坐起身來,雖然身上頭上都痛,但好在沒有哪裡有嚴重的傷,他自嘲的笑了笑,看來他傷的還不如那木棉樹重,因爲木棉樹的樹幹上讓他挖了好幾個洞,方纔他掉下來的時候又砸斷了好幾個樹枝。
他搖搖腦袋,決定回營了,這不僅是因爲他已經不可能再摘木棉花,也因爲,方纔他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一個辦法,一個破解現在僵持的戰局的辦法。
這個辦法很邪,真的很邪,邪到什麼程度?邪到了根本不是用來攻破榮市城的辦法的程度,所以戰長風反覆說了兩遍,戚將軍纔算明白過來。
“好,就這樣!”戚將軍一拍大腿,“你這辦法還真是出乎意料,既然出乎我的意料,也一定出乎安南軍的意料!
”
“那麼,請將軍獎勵我。”戰長風說道。
戚將軍一愣,問道:“沒問題,你要什麼獎勵?”
“我要出海打魚,”戰長風微笑著說道,“帶上士兵,到海上去玩兒一玩兒。”
戚將軍大笑起來,笑的鬍鬚都飄起來了,“這可不是獎勵,這是風險。好吧,你去,你的部隊已經由李牙將整頓好了,齊裝滿員。你們一起去吧。我在這裡等著你們的消息。”
戰長風答應一聲,正要出帳,戚將軍又叫住了戰長風,對戰長風說道:“你和李牙將相處的如何?”
戰長風心想這是哪位多的嘴,他雖然和李青不睦,但也不至於達到形同仇人的地步,何必給戚將軍說這事兒?他答道:“沒什麼,李牙將與我配合的不錯,此人很有將才。”
戚將軍又笑了起來,說道:“這就好,這就好,我還算安心。本來我一直就擔心這事兒呢。”說罷揮手示意戰長風可以走了。
戰長風慢慢的往帳外走著,心中很有疑問。
方纔戚將軍這話,意思很明白,不是哪個人給戚將軍說了他和李牙將間有不和,而是戚將軍本人就一直知道他和李青有不和,只是戚將軍怎麼會知道的?而且還是提前就知道,因爲方纔戚將軍說的是“一直”就擔心這事兒!
他哼了一聲,心想不知有多少事瞞著他這個臨時指揮官,但這事兒他此前既然已經下決心不理會,現在也就全當不知道,等安南一平,他回他的小屋,找小麗妹妹結爲夫妻,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再也不理會這官場上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不過,在回到他的小屋之前,他卻必須先擊敗安南軍,要擊敗安南軍,現在首先要做的,是------上船。
他可沒有在和戚將軍說笑話,他真的要出海,只不過,當然不是爲了打魚,他要做的是,繞過榮市,正襲榮市背後!
榮市雖然攔在安南的咽喉上,卻攔不得海上,而且它的糧草都在它後面的鴻嶺囤積著,這一回他要從海上發起奇襲,先燒了安南軍的糧草,再拿下榮市。
不得不說,這個計劃真的夠大膽。從榮市到安南南方的另一重鎮同海,相距約一百里,雖然道路崎嶇,但急行軍的話一天也到了。也就是說,戰長風必須在一天之內拿下榮市,否則的話,他將身陷敵後,被前後夾擊。然而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個計劃也有其可能性:其一,他們有船,萬一攻擊不成功,可以搶在敵人的援軍到達前乘船再後撤回去;其二,榮市城內的安南軍人數並不多,總計只有一萬人,而且基本是由此前被擊敗的安南援軍所組成,可說是一支新敗之師;其三,只要戰長風襲擊鴻嶺成功,榮市的安南軍就沒有了糧草,沒了糧草的部隊想有守衛的士氣,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也正是有這三個條件,戰長風纔敢於做出這個大膽的計劃來。
十天後的晚上,離漢軍軍營不遠處的海岸邊,一批海船悄悄抵達。
這些船不是安南的船隻,而是從海南緊急調來的,每艘船都極大,足可裝得五百人,二十五艘船,不但裝下了戰長風的萬人隊,而且還裝上了充足的武器糧草軍械之類。這些船趁夜而來,悄悄的停在海岸邊上,事先準備好的一萬一起動手,不消一個時辰,一切都已經裝備停當,又過了一會兒
,這些船已經揚帆起航了。
岸上,戚將軍和第四隊的常將軍柏楊目送著船漸漸遠去,柏楊看著船,心中有一些酸意。
他爲什麼就想不到這些辦法?爲什麼總是這個戰長風想出這種辦法來?
“柏將軍,你看這辦法如何?”戚將軍問道。
柏楊的心中有一絲不爽。你決定也決定了,人都上船走了,你還問我這辦法如何,你說如何?不就是想讓我讚揚一下這個辦法好嗎?
“希望今天晚上風平浪靜吧。”他淡淡的答道。
其實只要不是狂風暴雨就成,因爲這些船不過是繞行十幾裡,從榮市城北繞到城南後面而已,但柏楊心中的酸意讓他故意擔心起天氣來。
戰長風的船隊沒有碰到什麼壞天氣,一路上月郎星稀,濤聲陣陣,半個時辰後,船隊已經繞過榮市城,又過了半個時辰,已經接近離鴻嶺不遠的的海岸。爲防被敵人發現,他們所設計的登陸點在榮市和鴻嶺中間,這樣也好在登陸後有個整隊的空間。
將近海岸,戰長風正在船頭瞭望,船老大卻找了過來。
“將軍,黑夜行船,這一帶的海岸情形不明,我想請示一下,是放下小船擺渡上岸,還是大船直接靠岸?”
“如果放下小船要多久把人和物運完?”戰長風問道。他也不想冒險,畢竟他們中間沒人瞭解這一帶的海岸情形。
船老大想了想,答道:“要到明天中午,最快的。”
戰長風“嘿”了一聲。到明天中午,什麼都晚了。大白天的二十五艘大船泊在這裡,哪個長眼睛的會看不見?根本談不上什麼襲擊,只能說是來送死了。
“直接靠岸。”戰長風下令。
船老大猶豫了一下,低聲道:“現在正是將滿潮時,我估計著靠岸還是可以的,但人下光了,也就是退潮的時候了,那時我怕船可能會擱淺。”
“早你怎麼不說?”李青在一邊有些火,訓斥道,“開船前你怎麼不出聲?”
“開船前也沒告訴我們要去哪裡啊。”船老大一臉的無辜。
李青不出聲了。
這倒真是怪不得船老大,他們一路趕來,只知道要用船,至於這船要到哪裡去,爲保密起見,根本沒告訴過他們,只是在開船後才宣佈的。
“寧可擱淺也要上岸。”戰長風簡單的說道。
事已至此,他們總不能回去吧,所以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船老大心中暗自不滿,心想這位將軍說的輕巧,這萬一船擱淺了,受苦的不還是他這個船老大,但這話他自然不敢說出口來,只得行了一禮,自去指揮船支。
月光照著海面,二十五艘船,一艘接一艘悄悄的靠岸了,船底輕觸著海底的沙石,發出嘩嘩的響聲。第一艘船才一停下,士兵們就急急的從船上往下走著,摸著黑悄悄在岸上列隊。
“嗵!”突然間一聲很響的撞擊聲,接著就是一陣喧譁。這聲音在黑夜裡更是響亮,驚的戰長風臉上都變了顏色,他急對李青說道:“快去看看,怎麼回事?!”
李青不等戰長風說完已經拔腳跑了過去,不一會兒又跑了回來,神色十分焦急:“那邊海岸上有堤壩!黑夜裡看不清楚,有一艘船撞在了堤壩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