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長風急忙擡頭看去,他看到了一付奇景:一邊的樹林裡,轉出了一個喇嘛來,這喇嘛全身是血,正一邊跑一邊呼救,在他身後,三個喇嘛拿著刀棍,正緊追不捨!
戰長風一呆。
他真的第一回看到這樣的奇事,喇嘛打架內鬨?
那個被打的喇嘛遠遠看到戰長風,放腳往戰長風這裡就跑,邊跑邊連聲叫著:“救命啊 ̄ ̄ ̄ ̄ ̄ ̄救命啊 ̄ ̄ ̄ ̄ ̄ ̄”後面的三個喇嘛齊聲怒喝,腳步加快追來。
戰長風嘆息了一聲。看來這件事他不能不管。
當他做爲一個朝庭流放的案犯在果布白宗山下獨居時,倒也和一些喇嘛談得來,但自他當上常將軍,領兵出戰,就再也沒有喇嘛和他說話了。哪怕有時在路上行軍時碰到了喇嘛,迎接他的也只是冷淡的或者仇恨的目光。箇中原因,當然不難理解。
但現在,有一個喇嘛正向他跑來求救,這是一個收買人心的好機會。如果他拒絕了這個喇嘛的求助,藏區的喇嘛們就更有理由敵視漢軍了。如果他能夠合理的解決了這件事,也許,多少可以化解一下喇嘛們對漢軍的仇恨。
自然,這樣做也許沒有大的用處,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有用沒用,要先試試才能知道,不能連試都不試。何況,就算沒什麼用處,身爲軍人,也同樣要維持藏區的秩序。只要這些喇嘛沒有拿起武器與漢軍對抗,他們就是國家治下的子民,戰長風就有義務去管理。
他一提馬繮,躍到當先那喇嘛身後,攔在了這喇嘛和三個追擊的喇嘛中間,大聲喝道:“你們幹什麼?爲什麼拿刀動棍的?!”
“讓開!”三個喇嘛中一個年青的喇嘛冒冒實實的叫道,“我們在誅殺邪魔歪道!”
戰長風一聲冷笑,刷的一聲劍已出鞘,不必回答,這個動作已經說明一切。
一邊上一個年紀稍長的喇嘛見勢不妙,急忙上前,施了一禮說道:“這位將軍請不要動怒,我的同伴年紀太青,說話有違祥和,請見諒。您現在保護的那個人是黑教中人,我們是在誅殺邪魔外道,還請將軍放行。”
戰長風越聽越怒。
在這幾個喇嘛看來,不是信仰他們的宗教的就是邪魔外道,但在戰長風看來,人想信什麼,完全隨一個人自己的心思,憑什麼只許信你的教,不信就得追殺?他原本以爲這是喇嘛在內鬨,但既然這事情原來是涉及到了一個人信什麼的問題,他還真得管到底。
他冷笑一聲,慢慢的說道:“我是漢軍副統帥戰長風,本人進兵藏區,爲的就是讓百姓有個平和的生活,對信哪一種教,我倒不在乎,但我以爲,如果有人硬要別人信哪一種教,那麼這種強迫別人信自己教的教纔是邪魔外道,該當誅殺!”
那年青的喇嘛愣愣的聽著,還沒弄明白戰長風這一段話是什麼意思,年紀稍長的喇嘛卻已經聽明白了。
戰長風先是說自己是漢軍副統帥,然後說,哪個教強迫別人信自己的教就是邪魔外道,那麼,現在正是他們三個在追殺黑教中人,由此推論,這黑教中人倒不是邪魔外道,自己三人倒是邪魔外道了。如果一個漢軍副統帥表態,說爲了百姓有個平和的生活要誅殺這種邪魔外道,結論會是什麼?
這個結論太簡單了:他們這些喇嘛該動用漢軍進行誅殺,誅殺他們就是誅殺邪魔外道!
這個結論如果是一個普通人說出來,三個喇嘛早就揮刀相向了,但漢軍副統帥說出這話,其威懾力可大不相同。
那年紀稍長的喇嘛一想明白箇中關節,不由得嚇的臉色慘白,以藏語對另外兩人說了幾句,一個個收起武器,轉身就走。
戰長風看著這三人的背影,心中暗自嘆息。讓一種信仰控制了權力,最後的結果只怕不是
什麼好事。只是,漢人也有這樣的情形存在,皇帝是“真龍天子”,是“受命於天”,這難道不就是一種信仰?對皇帝的敬畏,難道不也是讓信仰控制了權力?
他正自思量,卻聽得身後撲嗵一聲,那個喇嘛已經倒地。原來這喇嘛被打的滿身是血,又奪命狂奔,現在再也支撐不住了。
戰長風吃了一驚,急忙下馬,取出隨身攜帶的急救用品施救。也幸虧他是軍人,隨身總是帶著急救之物,不然等他回了軍營再找到東西,只怕來不來得及救這喇嘛都不一定了。
戰長風一邊救治這喇嘛一邊打量著他,見這喇嘛約三十多的年紀,穿著與尋常的喇嘛差不多,戰長風心中有些疑惑。他知道藏區的喇嘛有兩類,一類是所謂的紅教,此類喇嘛勢力極大,是整個藏區的主流,丹巴就是紅教的教主;另一類則是黃教,此教源於密宗大師宗喀巴,他因看不慣紅教僧人組織渙散,戒律鬆弛,僧人無人約束,不念經,不修法,反娶妻生子,放蕩自恣而進行宗教改革,形成此教派。據說紅教鼎盛時,上層僧人仗其特權,藉口修密向民間索取婦女供其姦淫。這些修密喇嘛,無惡不作,廣取婦女供其姦淫爲淫戲是樂,甚至男女裸處,宣淫號爲事事無礙境界。更令人憤慨的是行一種《合誅》邪法,肆意蹂躪婦女稱爲合,殺人活取心肝稱爲誅。宗喀巴改教以後,其他教派也有響應者對歪風邪氣略加整頓。還有人使百姓供酒,名爲供甘露,供婦女,名爲供明母,當時歡喜酒色之僧徒,爭相效尤。也正因如此,宗喀巴創立了黃教,黃教的教宗班禪長居青海,與藏區的丹巴分庭抗禮。
但是,黑教又是什麼東西?爲什麼被稱爲邪魔外道?戰長風看了一回,見這喇嘛與方纔追殺他的三個喇嘛基本是沒什麼不同,只是在頭上有一個黑色的頭巾,難道這就是黑教一說的來源?不知黑教又是什麼主張,怎麼一回事情?
他正自疑惑,卻聽得一聲呻吟,那喇嘛已經醒轉了過來,口裡低聲說道:“多謝,多謝。”一邊說著,一邊自衣袋裡摸出一粒黃色的小藥丸,就著口水吞了下去。片刻之間,只見他臉色紅潤起來,接著坐起身來。
戰長風暗吃一驚,心想這藥還真是神效。他問道:“你是黑教中人?要去哪裡?”
那喇嘛連連搖頭,說道:“黑教是那些邪魔外道的紅教中人對我們的稱呼,我們不是什麼黑教,我們是本教。”
戰長風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想反正對任何一個教派而言,別的教派都是邪魔外道。他哼了一聲,說道:“你們都是佛教中人,何苦自相殘殺如此?”
那人仍是搖頭:“非也非也。我們與那個密宗佛教完全不是一回事。”
戰長風嘿了一聲,心想這事兒算是說不清了,管他是不是一回事,把這人救起就成,當下說道:“你要去哪裡?我救人救到底,你去的所在要是我能相送,就送你一程。”
那人嘆息了一聲,喃喃的道:“天地雖大,卻哪裡有我們本教的容身之所?我只能隨遇而安,這位將軍,咱們就此別過吧。”
這句話說的如此悽苦,倒是讓戰長風同情心起,他問道:“難道你們沒有寺廟可以容身?”
那人搖頭道:“以前有過,但那是很久以前了,現在。。。。。。”他長嘆了一聲。
戰長風越聽越奇怪,心想在藏區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奇怪的教派,居然有喇嘛在藏區無處容身,真是奇怪至極,只怕此後他進軍之時也可能碰到這樣的人,不知當如何對待,他乾脆坐下,說道:“我也沒什麼事,你可不可以講講你們這個本教的情形?”
那喇嘛的眼中閃出欣喜之色,嘆道:“真是緣分啊,將軍請坐,我來細細說一說。”聽他那意思,好象要給戰長風傳一傳教一樣。
戰長風本就坐著,此時倒也不必再坐一回,就在那裡慢慢的聽著。
原來,這喇嘛名爲多吉才仁,是本教的教徒。苯教發源於岡底斯地區,因是苯教創始人先饒米沃且的降生地,所以是本教教徒的聖地。苯教與喇嘛教不同,他們認爲天像一蓋傘,地像一蓮花,岡底斯山就是傘把和蓮花的根莖;它處於世界的中心,是諸天神的住處,是連接天上人間的天梯;祖師先饒米沃且之化身就是沿著天梯下凡的,還有三百六十位本教的神住在此山中。此教一度極爲繁榮,很久以前,在藏區有數個王國,其中有一個是象雄王國,此國人都信奉本教,古象雄部曾統一了號稱十八萬戶部落的十八國,建立起了強大的象雄王國,並經歷了有影響的十八代象雄王朝,象雄王朝鼎盛之時,曾具有極強的軍事力量,其疆域十分廣闊,本教也隨之坐大。
後來,象雄的國勢逐漸走向衰弱,首先是西部的裡象雄被外族侵佔,到了松贊干布時代,雅壠部落逐漸脫離了象雄王室脆弱的統治,這雅壠部落,就是最初的土蕃,他們初時隸屬於象雄,加之另一強大部落蘇毗的崛起,切斷了象雄王室與東部象雄的聯繫,此後,因唐朝時文成公主入藏,帶來了大量佛教典籍,佛教開始強大,並且與藏區權力相結合,但初時的密宗佛教沒有什麼規則,其教規教義大半是借用了本教的,一直演化到了今天。所以他身上穿的與喇嘛一樣,其實不是他模仿了喇嘛,倒是反過來,是喇嘛模仿了他。
本教是在佛教還未傳入藏區時就有的,黑信奉天地萬物有靈.祭祀鬼怪,精靈.吐蕃時松贊干布迎娶大唐的文成公主,和尼泊爾的一位公主,文成公主帶去佛祖的十二歲等身相,尼泊爾的公主帶去大量經書,從此,佛教與本教的衝突就開始.在長期的衝突與融和後,藏傳佛教產生,佛教繼承本教的供奉,跳神等儀規.在以後的時間裡,本教勢力逐漸變弱,到了藏王郎達馬時代,郎達馬滅佛,使藏傳佛教的僧侶們逃亡.此時本教得到恢復,勢力回到藏區。
但到了赤松德贊即位後,提出讓佛教和本教的代表人物互相辯論兩種宗教的優劣。當辯論結束時,早已明顯地傾向於佛教的赤松德贊宣佈,他認爲佛教是有道理的,他自己是信奉佛教道理的;本教是沒有道理的,緊接著,他把信奉本教的人集中起來,給他們指出三條出路:一、改信佛教;二、放棄宗教職業,做吐蕃王朝的納稅百姓;三、如果不願意改教,又不願意當平民,就流放到邊地。
有一人名爲傑維降曲,王遣其從仁欽喬學佛法,他不願學,但又怕受到藏王的罰責,因此心懷惱恨,遂勾結本教教徒,將一些佛典,改譯成爲本教的書,此事被赤松王知道了,王權傳敕,若有擅改佛經爲苯教書籍者殺無赦。當時因爲此事,被誅者甚衆。本教教徒大爲驚懼,乃將未譯完的書籍,秘密藏在山巖之間,後來又從伏藏中撥出,遂名爲本教的伏藏法;後來,在藏娘堆有一人名爲賢古魯迦,在衛地苯波教的勝地達域卓拉,將大量佛經改爲苯波教經典。如《廣品般若》改爲《康勤》、《二萬五千傾》改爲《康瓊》、《瑜伽師地抉擇分》改爲《本經》、《五部大陀羅尼》改爲《白黑等龍經》。別立各種不同的名相及詮釋,標其異於佛教。這些經書埋藏在措昂哲鄔瓊的巖山下,後來又由他假作掘發伏藏的樣子,將其掘出。賢古之後又有窮波本教徒等,亦改篡了不少的佛經。赤松德贊大怒,把本教僧侶流放到阿里象雄地方,把本教經籍全部收集起來,或拋入水中,或壓在桑耶寺一座黑塔下面,禁止本教殺牲祭祀爲活人和死者舉行祈福儀式,只準信奉佛教,不準信奉本教。赤松德贊在禁止本教時,保留了本教的祈禱吉祥、禳解、火葬、燒煙祭天焚魔等,後來被佛教徒改變其意義保存其形式而加以利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