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有爲不敢再看戰(zhàn)長風,他轉(zhuǎn)向吳恨,問道:“吳恨,你且再說一回,是不是戰(zhàn)長風給你的毒藥?”
吳恨怒視著錢有爲,大聲答道:“我也再回答監(jiān)軍大人一回,是戰(zhàn)遊擊給我的解藥,是解藥,不是毒藥!”
錢有爲冷笑一聲,向那死狗一指:“你打算告訴我這樣解毒嗎?我且問你,這藥是不是戰(zhàn)長風親手交給你,你一路上沒有交給過別人,由你直接帶來的?”問完這話,錢有爲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自豪的笑意。
這個問題他可是精心設計的,不是隨隨便便亂問的。現(xiàn)在,吳恨面臨著兩難選擇:如果他回答“是”,那麼只能是或者他下的毒,或者戰(zhàn)長風下的毒,如果他回答“不是”,那麼吳恨就是保管不善,以至於解藥被人換成毒藥,如果他是吳恨,一定會回答“是”,然後順水推舟,這個罪由戰(zhàn)長風來頂。否則的話,吳恨的腦袋一定不保!
吳恨大聲答道:“不錯,這藥是戰(zhàn)遊擊親手交給我的,這一路上我自認絕無疏忽。只是,既然這藥是毒藥,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我保管不善,被人把藥掉包了!”
“什麼?!”錢有爲驚呆了。吳恨瘋了?主動認這個罪?
“吳恨,你可想清楚,你這回答可是會讓你殺頭的!”錢有爲有些氣急敗壞。不應當是這個樣子的,要知道他看了許多小說,可沒有一個小說裡有人這樣承攬罪行!吳恨這個回答,等於讓戰(zhàn)長風脫了罪,他錢有爲苦思一夜纔想出的妙計,就這麼被破掉了?
“末將清楚!”吳恨大聲回答道,他的眼睛看向戰(zhàn)長風,那眼神中飽含著佩服之色,他大聲說道:“今日之事,不是殺我的頭就是殺戰(zhàn)遊擊的頭,但我吳恨的頭,殺了也就殺了,有無數(shù)人可代替我,而戰(zhàn)遊擊,如果他的頭殺了,會有無數(shù)軍中兄弟的頭掉下!”
戰(zhàn)長風的眼中突然涌出淚水。
吳恨的意思是,他寧可自己認這個罪也要保住戰(zhàn)長風,因爲北路軍不能沒有戰(zhàn)長風,沒了戰(zhàn)長風,不知在以後的戰(zhàn)鬥中還要多犧牲多少生命!
這個人好象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的頭被殺後自己還能不能吃飯喝酒,他所想的,只是他的這個腦袋掉了,與戰(zhàn)長風的腦袋掉了,哪個更值得。而“更值得”的標準是:是不是能救得更多的生命,這其中,不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錢有爲一時無計可施,惡狠狠的看著吳恨,想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說道:“你說是你保管不善就是你保管不善?你這是有意的幫戰(zhàn)長風頂罪!戰(zhàn)長風下毒,你卻幫他遮掩,你們兩個都是死罪!”
戰(zhàn)長風和吳恨齊齊怒視著錢有爲,雖然錢有爲這一手算是自由心證,但兩人都無法反駁,因爲戰(zhàn)長風一反駁,就等於把吳恨往死路上頂,吳恨一反駁,就等於把戰(zhàn)長風往死路上頂,兩人雖然都滿腔怒火,卻只能選擇怒視。
大堂上靜了片刻,錢有爲見兩人不再說話,笑道:“好啦,真相大白。你們兩個的陰謀被本將破解了,來人,將。。。。。。”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有一個士兵跑上堂來,大聲報告:“李柱國常將軍到!”
堂上衆(zhòng)人都是一驚。
李將軍雖然沒死,但可說真
的離死不遠了,他是怎麼來的?
李柱國是被擡來的。一架軟牀,由四個人擡著,李柱國無力的躺在牀上,被擡上堂來。
“李將軍,你怎麼來了?”錢有爲心中一半是驚,一半是喜。
驚的自然是以李柱國當前的情形,實在不宜如此行動,喜的是,李柱國一來,他這個案就更是無可再翻。他當然知道李柱國與戰(zhàn)長風的私怨,而且現(xiàn)在戰(zhàn)長風又是毒的李柱國,李柱國要是發(fā)了話,他也不必將這兩人帶下去關(guān)押了,可以當場下令,直接砍了這兩人的頭!
李柱國吃力的喘息著。
他當然要來,來之前他還特意服了一付“提神湯”,據(jù)大夫說,這藥雖然當時可大大提神,但過後極爲有害。但他不在乎,他本就是個將死之人,還能活幾天都不一定,早幾天晚幾天死,又有什麼區(qū)別?但現(xiàn)在,這樣重大的事情,又關(guān)係到他和另外兩個大將的生命,他必須來。
他低聲問道:“聽說,錢牙將已經(jīng)抓到了送毒藥的主謀?不知是誰?”
“是戰(zhàn)長風!”錢有爲答道。
他微笑著。那是一種得意的笑。當吳恨把藥送來時,他就想到,以戰(zhàn)長風和李柱國的關(guān)係,戰(zhàn)長風哪有那麼好心,會巴巴的給李柱國送解藥來?特別是,聽吳恨說起這藥是得自叛苗的公主,他就更不敢相信。事實不出他的所料,他用一份藥喂狗的結(jié)果,試出了這是毒藥?,F(xiàn)在,他終於證明,他也是一個心思縝密,見微知著的人,下一步,他還要再證明自己也是能夠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人。但現(xiàn)在,他首先要證明自己是一個真正的君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xiàn)在不到十年,他就可以報仇了,戰(zhàn)長風,你也有今天!
所以他微笑。如果不是當著衆(zhòng)人的面,他就會開懷大笑了。
李柱國沒有去看戰(zhàn)長風,而是吃力的對吳恨招了招手,示意吳恨近前來。
吳恨走到李柱國跟前。
“老將軍!”他的眼淚又掉落了下來。
戰(zhàn)長風是他佩服的人物,但李柱國又何嘗不是?他一直就是在李將軍治下,是李將軍的左膀右臂,他跟著李將軍東征西討許多年了,對李將軍的人品和才能只有拜服。現(xiàn)在,他送個救命的藥,卻成了毒害李將軍,他怎麼能不落淚?
李柱國微笑著,輕聲問道:“是你送來的藥嗎?戰(zhàn)遊擊都是怎麼對你說的?”
“回老將軍的話,”吳恨畢恭畢敬的答道,“戰(zhàn)遊擊告訴我,這是得自叛苗公主的解藥,此藥極爲珍貴,不敢交給別人,特別讓我?guī)斫o老將軍,每日早晨,空腹服用,連服三天,蠱毒可解?!?
他也真是不怕麻煩,連服藥方法都一一細說了。
“那麼,這一路上,你把這藥保管好沒有?”李柱國問道。
“老將軍”,吳恨哽咽著答道,“這是你的救命藥啊,末將哪能不保管好?這一路上這藥一直在末將的內(nèi)衣貼身而藏,連上廁所都不敢放下,末將指天爲誓,絕沒有疏忽。。。。。。”
吳恨突然住嘴了。
因爲他現(xiàn)在這話,明明的是在指戰(zhàn)長風是下毒之人!他又急又愧,直想抽自己這不經(jīng)大腦的嘴巴
,只是話已出口,可如何收得回來?
“嘿嘿,嘿嘿嘿?!卞X有爲在一邊冷笑著,悠然說道:“怎麼,承認是戰(zhàn)長風下的毒了?”
李柱國看了錢有爲一眼,伸手說道:“將藥拿來我看?!?
錢有爲急忙自案頭將布包取過,遞給李柱國。
李柱國細看那藥,布包裡一共兩個小小的黑色丹丸,想來原來有三個,其中一個給狗試藥了,現(xiàn)在只剩下兩個。
李柱國突然微笑,輕聲說道:“我今天很不舒服,還沒有吃飯,算是空腹?!闭f罷,一張口,已將一丸藥送入口中,和著口水嚥下!
“老將軍!”“李將軍!”“老爺!”幾聲驚叫同時響起,幾個人齊衝過來想要阻止,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那藥已經(jīng)入腹,再也拿不出來了。
“快傳大夫!”錢有爲驚的臉都白了,大叫道:“讓他快帶嘔吐藥,瀉肚藥過來,還有解毒藥!”
李柱國輕笑一聲,擺了擺手:“何必驚慌?錢牙將,多謝你的好意了,只是老夫如此身體,你讓我連拉帶吐,只怕老夫就死的快了。這藥既然是叛苗的藥,如果它是毒藥,尋常大夫如何解得?他們要解得,我也不至於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不要叫大夫了,把吳參將和戰(zhàn)遊擊先關(guān)押起來,等待三天。三天後如果我沒死,就得放了他們,如果我死了。。。。。。”他突然又是一笑,“我也就解脫了。”
“把他們押下去!”錢有爲喝道,“嚴加看管,等李將軍死了就殺了他們。。。。。。啊呸!李將軍,我不是那個意思。。。。。?!?
戰(zhàn)長風被押了下去,接下來錢有爲如何解說自己的經(jīng)典話語,他沒有聽到。
他和吳恨沒有關(guān)在一起,而是分別關(guān)押。他被關(guān)到了地牢之中,看來是怕他逃走。
牢門咣噹一聲關(guān)上,戰(zhàn)長風慢慢坐在地上,打量了一下四周。這地牢一面是石頭的牆壁,左右兩面是以粗大的木樁建成的分隔,前面也是粗大的木樁,只是多了一個木頭的牢門。地牢裡想是長年不見天日,又溼又冷。地上滿是泥,沒有牀,只在地上撒了一層稻草。室內(nèi)也沒有燈火,遠處隱隱的有火把的光亮。看來這地牢不大,只有幾間,深入地下,應當是關(guān)押重犯的所在。
他嘆息一聲,不再打量四周,坐在那裡思考著一個問題。
他不懂,不懂李柱國爲什麼以身試藥。如果這藥事先沒有給狗吃過,李柱國以身試藥還可以理解,但現(xiàn)在明明的就是毒藥了,怎麼李柱國還要強行吃下?難道他真的被傷痛折磨的一心求死了?
他坐在那裡,一聲不吭,腦袋裡思索著,卻一時不得要領(lǐng)。
猛可裡,右邊的牢房裡有人高聲吟起詩來,一片寂靜中突然有人大聲吟詩,戰(zhàn)長風又全神在思考,不由得嚇了一跳,他細聽那人的吟誦,只聽那人吟道:
一寸山河一寸心,千秋英烈千秋魂。萬里黃沙萬里浪,百年憂患百年貧!
“好詩!”戰(zhàn)長風不由得脫口稱好。
隔著粗大的木樁,右邊的牢房裡有一個蒼老的聲音答道:“多謝誇獎,只是我思量很久,也只得了這四句,詩無下闕,不算好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