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他脫離了自己的指揮位置,但現在這情形需要他指揮才能獲勝嗎?他越過最前面一排士兵,翻身下馬,雙手拼命的去抓前面的孩子們,抓到一個扔一邊一個,摔就摔了吧,至少不會被殺死。
身邊,一個身影一閃,李青也跳下馬來,緊隨著戰長風,一起往旁邊扔孩子們。
戰長風哪裡顧得上誇獎李青,他拼命的往前跑著,心裡只希望能儘快清出一條道路來,讓士兵們不必殺人就能入城。但他一個人,哪裡能清得出一條道?
“媽媽,媽媽,我好痛啊!”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腸子都流了出來,在地上慘叫著。戰長風疾衝上去,阻止了正要砍下去的刀,俯身去看那孩子,見這孩子腸破肚裂,不可能再活了,他呆立在那裡,心中難過已極。
突然間,身邊風聲起,一桿槍刺了過來!一個安南女子,嘴裡用安南語大聲叫著,雙眼通紅,槍如流星刺來!
戰長風驚覺時已經來不及了,眼見得這一槍就要刺中自己,人影一閃,一個人擋在他身前!
噗!這一槍深深的刺入了這人的胸口,但與此同時,這人的劍也已經砍下了這女子的頭。
“李牙將!”戰長風大驚,這個爲他擋了槍的人,正是李青!
李青慢慢倒下,長槍插在他的胸口,血順著槍桿直噴出來,戰長風手忙腳亂的想要幫李青裹傷,卻哪裡裹得了?
李青突然微笑,輕聲說道:“戰將軍,不要忙了。這傷,救不得的。”
戰長風又何嘗不知道這傷救不得,但救不得也得救,只是,怎麼救?他正要叫醫官,卻見李青吃力的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戰長風俯身在李青嘴邊,聽李青的遺言。
李青輕聲道:“你,一直不知道我爲什麼對你敵視吧?”
“這不重要!”戰長風有些發急,“你我的恩怨是小事,你一直是個優秀的將領!我對你很佩服!”
李青笑了起來,他的嘴裡已經開始流血,“這很重要。我對你也很佩服,只是,在最初卻很敵視。因爲,我父親是李柱國。”說罷,頭一歪,死掉了。
戰長風感覺著一個炸雷在自己耳邊驚響!
李柱國!向朝庭揭發了自己父親貪污的將軍!
怪不得李青如此敵視自己!李將軍在指揮苗疆作戰時,中了苗人的蠱毒,一直未能痊癒,一直在養病,而他的兒子李青,現在正在戰場上將死!
戰長風當然恨揭發自己父親的人,因爲他害的自己家破人亡,但是,這一切真的怪李柱國嗎?如果父親沒有收那四百兩,如果朝庭的那些貪官污吏們沒有趁機落井下石,李柱國能讓他父親入獄嗎?這不是李柱國的錯,相反,李柱國做的是正確的。只是,戰長風身在局中,哪能如此清晰的判斷而不帶一絲感情。
以已推人,李青也是一樣,看著貪官之子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他又怎麼能沒有反感?怪不得他一直在找藥,他是爲自己父親的奇傷在找藥!
戰長風慢慢站起身,他的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他只能向一邊的士兵傳令:“擡了李牙將的屍體後送,報告戚將軍。”
此時,城前的百姓們已經四散,漢軍士兵打開了通道,這一回,終於可以毫無阻礙的進城了,只是,究竟該由誰來
負責這些慘死的冤魂?安南國王固然應當負責,但戚將軍只怕也跑不了干係!
一個傳令兵來到戰長風身邊,傳達了戚將軍的命令:“速到中軍。”
戰長風哼了一聲。速到中軍?不傳這令他也會“速到中軍”的,他要去問一問,究竟爲什麼要擊鼓?
戰長風沒有問成。因爲他一到中軍就立刻明白爲什麼要擊鼓了。
戚將軍在中軍處,臉沉如水,恨恨的看著一個人。在正當中,一個人身騎高頭大馬,得意洋洋,顧盼自雄,卻正是錢多令的兒子,常將軍錢有爲!
錢有爲一見戰長風,立刻大笑道:“戰將軍,你這仗打的真是太水了吧?幾個平頭百姓就把你爲難成那樣?要不是我下令擊鼓,只怕你現在還。。。。。。還。。。。。。”他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爲戰長風正怒視著他,那眼神足以把他殺掉。
戚將軍在一邊輕輕咳嗽了一聲,對戰長風說道:“李牙將意外身死,實在讓人傷心,我已經差人將他的遺體裝在上好的棺木裡後送了。”
戰長風又盯了錢有爲一眼,這才轉頭對戚將軍說道:“李牙將是爲保護末將而死,末將實在有愧。”
戚將軍嘆息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如果你處在李牙將的位置上,也是一樣的義無反顧的。”
戰長風嘆息道:“可惜時光不能倒轉。”
錢有爲見兩個人只顧著談論李青的事,大是不爽,拉長嗓子重重的哼了一聲,說道:“戚將軍,咱們是不是應當入城了啊?”
戚將軍淡淡的答道:“既然錢將軍持兵部特令指揮入城,本帥聽錢將軍的命令就是。”
戰長風的心中暗罵了一句。
這就叫摘果子,或者叫奪取勝利果實,直白的說,就是搶奪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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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將軍一路血戰,費心費力,爲了勝利付出了無數辛苦,甚至夜裡去求戰長風,現在勝利就在眼前,本該是他風風光光的進入順化,然後向皇帝上表報捷,接下來就是論功行賞之時,這時候,錢尚書果斷的把他兒子派來了,持著兵部的命令,指揮入城!
戰長風不由得想起他和趙侍郎的對話來。當初趙侍郎急如星火的找到戰長風,要戰長風接手第一隊的指揮,戰長風曾經問過:“我猜錢有爲將軍一定也在那裡吧?”
趙侍郎的回答是:“這回沒他什麼事。安南蠻荒之地,何況現在又無計克敵,這種情形下,錢尚書是不會同意派錢將軍來的。”現在看來,趙侍郎對錢尚書真是瞭解的太透徹了,你看,現在已經勝利了,錢尚書準確的把握了這個時機,派他兒子來了。
這時機的把握真是好極了,連最後一戰都沒有參加,正好是隻剩下入城時,錢大將軍到達了。當然,也可能是這位錢將軍早就到了,但一直在差人探聽消息,聽得仗都打完了,這纔出頭。
一邊上,一衆將校也多有不平之色,但錢有爲是拿著兵部的命令來的,誰敢說個不字?只能默默的等著命令。
錢有爲得意的環視一下四周,下令:“入城!”
幾個常將軍互相使了一下眼色,齊齊應令道:“得令!”緊接著紛紛轉身下令入城。
於是,熱鬧的一幕出現了,五萬軍馬一起往城門擠,擠的水泄不通,人馬相雜,車輛
擁擠,一時間亂成一團。
錢有爲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終於叫了起來:“怎麼這麼亂!”他轉頭對戚將軍說道:“戚將軍,你的部下水平也太差了!”
戚將軍哼了一聲,答道:“他們是我的部下,但不是我下的命令,是錢將軍下的命令,這個差字,只怕安不到我的部下身上。”
這話說的很明白,直指錢有爲指揮水平太差。而且事實也就是這樣。以爲身爲統帥,下個命令,兩個字就可以了?要真這樣,這統帥也太好當了,連白癡都能幹。
說實在的,入城可不是這麼簡單的事,要先佈置好外圍警戒,然後分派好先頭部隊,先頭部隊進城後要首先尋找軍隊駐紮的地方,然後探查好行進線路,順便要把城裡的情形看明白,有沒有敵人的伏兵,哪裡可以行車,何處可以騎兵,接著是佈置引導哨,再由引導哨引著主力部隊,按順序入城。
現在,錢大將軍英雄的下了入城之令,幾個常將軍當然樂得看熱鬧,於是,就成了這個樣子。
“都給我退下來!”錢有爲聽出了戚將軍的嘲笑之意,不去理會戚將軍,只對著幾個常將軍叫道:“都退下來!”
“得令!”幾個常將軍再次齊聲答應,人流如退潮一樣都退了下來,城門處乾乾淨淨,一個人都沒有了。
錢有爲氣的發喘,終於,他轉頭對戚將軍說道:“戚將軍,這個,這個入城之事,還是你來指揮吧。本將只管入城後的事。。。。。。不對,只管兵部派下的事。”
錢有爲本想說只管入城後的事,但話一出口又想到不對,入城後只怕麻煩比這還多,所以乾脆來了個含糊其詞,說只管兵部派下的事,這兵部派下了什麼事,當然只有他知道,如此一來,他也就可以隨時脫身了。
戚將軍聽著錢有爲的話,心裡也不由得佩服錢有爲的急智,這傢伙還真不能算白癡,雖然於指揮一道一竅不通,但於耍賴一道還是很精通的。他笑了笑,轉身對幾個常將領下令:“入城!”
“得令!”幾個常將軍齊聲應令,只見一支部隊快速進入城中,不一會兒派出了引導哨,漢軍按部就班,一批批的向城內走著,人行兩邊,馬走左右,車在當中,人、馬、車,忙而不亂,多而不雜,順利的向城內行進著。
錢有爲氣的滿臉通紅。
這不明擺著和他擡槓嗎?他下個命令,兩個字:入城。結果亂成一團,戚將軍也下個命令,同樣的兩個字:入城,結果就是如此順利,這算什麼事兒?
他恨恨的一提馬繮,帶著隨從跟著部隊向城內走去。
幾個常將軍都捂著嘴偷笑。
“走吧。”戚將軍說道。
衆人才入了城,只見前面火光大起,安南王宮燒了起來!
“不好!安南王可能自焚了!”戚將軍叫了起來。他正要下令快去滅火,卻見一個傳令兵跑了過來,向戚將軍說道:“錢將軍報告,他已經將安南王抓住,而且放火燒了王宮,請戚將軍不必費事尋找安南王了。”
“這個混蛋!”戚將軍氣的滿臉通紅。
打下安南是一回事,燒了人家的王宮可是另一回事。在安南人看來,這簡直就象掘祖墳一樣是嚴重的侮辱。錢有爲這是在幹嘛?認爲安南反的還不夠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