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是一呆。他們都沒想到,原來這神秘的聖母侍女,居然就長在一個人家的庭院裡。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加快了腳步。來到庭院前,見這庭院雖然是個不大的庭院,但乾淨整潔,幾間瓦房很是厚實,看得出,這是一個家道殷實的人家。
達娃央宗拍了拍門,用藏語叫了幾聲。
戰長風笑道:“一會兒他們看到你,該下跪了。”
達娃央宗輕蔑的一撇嘴:“纔不可能呢。你們的皇帝要是換了平民的衣服在這拍門,會有人認得出嗎?”
戰長風一想也對。雖然大家對皇帝極爲尊重,但要是皇帝換了個平民的衣服,只怕沒人認得出他是皇帝,要知道可不是天下人人都見過皇帝的。達娃央宗也是一樣,她雖貴爲公主,但現在穿著平民的衣服,只要她不自報名號,怕是沒人能知道她是誰。
過了一會兒,院內腳步聲響,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走了過來,他神情彪悍,腳步輕快,看起來居然是一個很精壯的人。這人開了門,看到門前一個藏人女子和一個漢人軍中男子並肩而立,不由得一愣,退後了一步,神情中滿是戒備,以漢語問道:“你們是誰?要來做什麼?”
達娃央宗看了戰長風一眼,以藏語和那男子說了幾句,那男子聽了,想了想,連連搖頭,仍用漢語說道:“我們的雪蓮不賣給漢人。”
達娃央宗見這人堅持使用漢語,也只得改用漢語說道:“我是藏人。這雪蓮是我要用。”
“但你和那漢人軍官是朋友。”那人仍不肯鬆口。
達娃央宗正要再說什麼,卻聽得一個蒼老含糊的聲音用藏語在這人身後叫著什麼。
這漢子並不回頭,也大聲回答了幾句,仍對著達娃央宗說道:“你們快走吧,我們不會賣雪蓮給你們的。”
達娃央宗哼了一聲,神色間大有不爽之意,看來就要發火。戰長風見狀,急忙搶著問道:“這位老兄貴姓?”
那漢子的神色冷冷的答道:“我叫丹增班覺,這位漢人,你要用雪蓮,自己去找吧。”
戰長風正待再說話,腳步聲響,身後,一個人踉踉蹌蹌的走了過來。這人看起來並不太老,也就五十多的年紀,但眼神渙散,腳步虛浮,而且滿身的酒氣不等走到門口就能聞得到。
丹增班覺皺了下眉毛,對那男子說了兩句,那男子神情大是激動,嘴裡連聲叫著什麼,手不斷的搖著,想是聽了丹增班覺的話,也堅決不肯將雪蓮賣給漢人或漢人的藏人朋友。
達娃央宗的臉有些發紅,那不是羞澀,那是生氣。想來,她長期居住在深宮之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裡經歷過被人拒絕,特別是拒絕的還是藏人,她雖然知道自己現在是一身平民打扮,而且沒有自報家門,但長期養成的習慣讓她不能忍受,她大聲說了幾句藏語,語氣很是嚴厲。
那酒鬼聽得達娃央宗說話,擡起朦朧的眼睛看了達娃央宗一眼,然後,一切都變了!
這酒鬼突然大叫一聲,嘴裡用藏語亂叫亂嚷著,一個虎撲,衝上來將達娃央宗緊緊抱住!
這一下事發突然,戰長風、達娃央宗和丹增班覺都沒有想到,達娃央宗在這酒鬼懷裡拼命掙扎,戰長風和丹增班覺則齊齊搶上去拉這人的手臂。這人雖然醉意朦朧,但這一抱卻是抱的異常之緊,戰長風和丹增班覺居然一時拉不開。
這酒鬼抱著達娃央宗,嘴裡仍是不停的叫嚷著,達娃央宗和丹增班覺也用藏語連聲叫嚷,三個人喊成一片,只有戰長風不明所以。此時戰長風和丹增班覺一起加力,總算將這人拉開,戰長風心中惱怒,手上用力,將這人推的往後踉蹌了幾步,隨即去摸劍。
“將軍,將軍不要動怒!”丹增班覺眼角已經看到了戰長風的動作,他雖然不知道戰長風的官職,但從戰長風的服飾看絕不是漢軍的士兵,他生怕戰長風一怒之下殺了
這酒鬼,急忙叫了起來:“我師傅是認錯了人了,對這位小姐沒有惡意!”
戰長風哼了一聲,手按在劍柄上,雖然沒有拔劍出鞘,但也沒有放開劍柄,而是看向達娃央宗。
達娃央宗方纔被這酒鬼抱的太緊,又氣又嚇,連連退了兩步,退到戰長風身後,叫道:“這人是個瘋子!他居然說我是他女兒,說不讓我走!”
她的話音未落,這酒鬼又叫了一聲,再次撲了上來。戰長風大怒,擡腿就是一腳,將這人直接踢倒在地,刷的一聲拔劍出鞘,喝道:“再上來,我必殺了你!”
丹增班覺大驚失色,急忙展身攔在戰長風身前,死死按住這酒鬼,向著屋子裡大聲叫著。
屋子裡跑出了兩個青年男子,一邊和丹增班覺大聲對話,一邊將這酒鬼向屋子裡拖去。
丹增班覺回身見戰長風仍然仗劍而立,急忙行了個大禮道:“將軍,您不要動怒,我們都是藏人百姓,沒有反抗之意。我想請二位到屋子裡坐一坐,讓我來解釋一下。”
戰長風看了達娃央宗一眼,沒有出聲。達娃央宗卻點了點頭,答道:“好吧,我們進去。”
戰長風仍是沒有說什麼,只是握著劍與達娃央宗並肩進了院落。達娃央宗低聲對戰長風說道:“我看這些人沒什麼敵意的。”
戰長風哼了一聲,答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他眼看著這院落裡不止一個青年男子,而且個個身手敏捷,加上方纔那酒鬼的表現,他可不想放鬆了戒備。
二人跟著丹增班覺進了屋,見屋內很是整潔,傢俱居然都很有些華貴,絕不是尋常藏人能夠承擔得起的,戰長風的心中更是繃起,他的劍就沒有入鞘,緊握在手中。
丹增班覺知道戰長風的想法,只能當作看不到,先是請二人坐下,上了酥油茶,然後向著二人再行了個大禮,說道:“二位受驚了,我來解釋一下,這過程有些長,二位請耐心一些。”
達娃央宗看了看戰長風,手伸過去輕輕撫摸著戰長風的手臂,輕聲說道:“別緊張,我看他應當是個好人。”
戰長風嗯了一聲,這纔將劍入鞘,但手卻仍在劍柄上。
丹增班覺見戰長風的劍已入鞘,這才鬆了口氣。
他當下慢慢講道:“方纔那人,是我的師傅,名叫次旦平措。我們本是牧人,一個大牧場的牧人。”
戰長風和達娃央宗靜靜的聽著,丹增班覺則慢慢的講了一個既平常又不平常的故事。
半年前的一天。那天,天氣極好,正是暮春,是牧放馬匹最好的季節。次旦平措的愛女次旦卓瑪就在那一天失蹤了。由於她的失蹤,形成了極度的轟動,所以在她失蹤之前的一切行動,事後都被調查得清清楚楚。
次旦卓瑪失蹤的經過是這樣的:
一早,次旦卓瑪就吩咐了牧場的總管,她要帶著一隊正當發情的兒馬去放馬------把幾百匹處於春情發動期的雄馬帶到遼闊的草原上去,讓它們盡情地去馳騁,把它們那種無窮無盡的精力散發出來,然後,在它們盡情撒野的過程中挑選其中最精壯的作爲配種之用,替牧場增添無數優良的馬匹。
放馬,是牧場中的大事。四年之前,次旦卓瑪第一次主持放馬,有幾個老資格的放馬人嘀咕幾句,表示次旦卓瑪不能勝任,但自那次以後,再也沒有人對次旦卓瑪的這項能力表示過任何懷疑。
那天早上,次旦卓瑪騎著她的“小白龍”,高舉著右手,“呼”地一下,揮出了手中的鞭子,鞭梢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圓圈,把空氣劃破,發出嘹亮的一下爆音。牧場的木柵打開,三百多匹馬嘶叫著,揚鬃踢蹄,爭先恐後奔馳出去,所有的人沒有一個覺得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次旦卓瑪一馬當先,她騎的那匹白馬,是整個牧場中最好的一匹,據說也是整個藏區最好的。
馬是次旦卓瑪從小養大
的,馬和人之間,兩位一體,小白龍不睡馬廄,而留在次旦卓瑪的閨房,次旦卓瑪又愛穿白衣服,所以她策騎小白龍飛馳,看起來就像是一團迅疾無比在向前滾動著的白色的旋風。
未經馴服的兒馬性子暴烈,奔馳起來也特別急驟快疾,再有經驗的牧馬人,也不敢把自己置身於暴烈的兒馬羣中,因爲那極度危險,劇烈奔馳,碰撞顛蹶難免,如果一個不小心自馬背上跌了下來,那非被上千馬蹄踩踏成爲肉醬不可,所以牧馬人都是先排成了隊形,在大羣兒馬還未曾衝出來之前作好準備,馬羣一開始急馳,牧馬人就緊貼在馬羣的旁邊跟著飛馳,盡力保持馬羣的隊形,不使馬匹奔散開去。
同時,在馬羣的後面也要有牧馬人押陣,在放馬的時候,出動的牧馬人都有豐富的經驗,而且騎術一流,一個牧馬人如果一生之中未曾參加過一次放馬,那簡直不能算是牧馬人。
那一次放馬,牧場中出動的牧馬人一共有八十餘人,自然多是經驗豐富好手,也有是今年才第一次參加的新手。
次旦卓瑪一馬當先飛馳,馬羣衝出來,所有的牧馬人精神都變得極緊張:馬羣奔馳得太快了。
幾百匹兒馬像是狂風向前捲去,距離馳在前面的次旦卓瑪相去不會超過十丈。
馳在最前面的次旦卓瑪也感到了馬羣奔馳的速度超越了尋常,所以大家都看到,她在馬上連連回頭,看了幾次身後的馬羣,就盡力策馳著小白龍飛快地向前馳出去。
因爲若是帶頭放馬的人被馬羣追上置身於馬羣之中,就會引起不可控制的大混亂,那將是一場大悲劇!
“小白龍”果然是萬中選一的好馬,一經催策,四蹄翻飛,去勢快疾之極,這一來更刺激起原來就在奔馳的馬羣,馬羣向前奔馳的速度也更快。
最狼狽的倒是那八十多個牧馬人,他們本來在馬羣的兩旁列成隊形一起在向前飛馳,但是漸漸地,他們開始落後了。
落後的形勢越來越不妙,本來牧馬人分成兩列,把馬羣夾在中間,可是轉眼之間飛馳的馬羣衝向前,兩列牧馬人之間已經沒有馬匹,馬匹全在他們前面,而且和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這是在牧馬的過程之中罕見的異象,那八十多個牧馬人除了拚命策騎希望趕上去,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其中有幾個騎術特別精嫺的,唯恐失去了控制的馬羣衝得太急,要是把次旦卓瑪圍進了馬羣,那極度危險。所以他們爲了察看前面的情形,都紛紛站立了起來。有的甚至站到了鞍子上使自己可以看得更遠。
但是他們都無法看到前面的情形,因爲雙方的距離正在迅速的拉遠,奔馳的馬羣捲起大量塵土,再前面,次旦卓瑪的處境如何完全看不見。
放馬的馬羣本來就最難控制,但是像如今這樣的情形卻也十分罕見,那些經驗豐富的牧馬人這時除了拚命策騎希望可以追上馬羣之外,別無他法。可是馬羣卻像是瘋了,越奔越快,那八十多個牧馬人也分出了先後,馳在最前面的只有六個人,那六個人是頭挑的好手,他們騎著的馬匹已經被策馳得渾身是汗漿,他們自己也一樣大汗淋漓。可是,前面馬羣已經離他們更遠,連一點影子也看不見了。
那六個人又拚命趕了一會,他們的坐騎無法支持,其中有兩匹馬前腿一屈,跪跌了下來,馬上的人在地上打了一個滾,支撐著站了起來。
兩匹倒了地的馬,望著主人,眼中好像有一種抱歉的、無可奈何的神情。另外四個人也勒住了馬,其中一個經驗豐富的,立時伏身,把耳朵貼在地上。
馬羣雖然已經離遠了,但是上千匹馬在奔馳,馬蹄打在大地上的震動相當驚人,有經驗的人可以憑藉地上傳來的輕微震盪,而判斷出馬羣的遠近。
那人伏在地上用心聽著,其餘五個人圍在他的身邊,心急的在連聲問:“怎麼樣?離我們多遠?”
(本章完)